第19章 19
李橘白看着從其他夫子那裏拿來的課業,字跡普通,毫無筆鋒可言,可見在書法上是沒有什麽心得的。
而另外兩張就很微妙了,第一張是筆鋒幹淨有力的簪花小楷,一看就是在書法一道上下過功夫的。
另外一張則是昨晚木藍剛寫的,與第一張略有不同,落筆的部分過于用力了,顯得刻意了些。
所以并不是在手受傷以後才字跡略有改動,而是在受傷以前就字跡大改,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李橘白蹙眉,看着桌子上一張張寫滿字的紙,這就解釋了木藍為什麽明明策問很好,卻不惜砸傷自己的手來躲避自己的課業。
因為筆跡前後相差太多,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這時她也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那就是木藍的策問明明很突出,自己身為教授策問的夫子,為何之前從未發現過。
是藏拙還是別的原因?字跡形同兩人又該作何解釋?這個人到底在隐瞞什麽呢?
這之後,木藍平日裏也沒有什麽異常之處,李橘白便暫時将心底的疑惑按下不表,。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邵家不惜傾盡家財捐功贖罪,又多方走動,竟然保住了邵旺族的秀才功名,只是經過這一遭,原本在竹縣盛極一時的邵家就這樣敗落了,現在最多算是小門小戶。
而邵旺族也沒有再在縣學出現,據說是去外地書院求學了。
百钺258年的冬天很快就要過去,李橘白和木藍則在臘月裏離開了竹縣,明年三月府試在即,這個時候提前去府城正是時候,家家戶戶都忙着過年,忙着往家裏趕。
她們可以找一個相對安靜又離考場不遠的院子住下來,然後準備三個月就直接參加府試。
李父一路把她們送到城門口,有心想說女兒已經考過了,不如留下來過年,可看着人家小兩口都異常堅定的眼神,他心裏酸了酸也只能成全了。
李橘白不留在府中過年不止是因為要陪木藍好好備考,最重要的是身為縣學裏的夫子,她還要對自己的學生負責。
這次縣學參加府試的人加上木藍共有七個,其他夫子都已成婚,只有她方便先一步去府城安頓,以便學生們年後能心無旁骛的專心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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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風很大,馬車的車簾一次次被吹起,吹得人骨頭都要縮起來。
木藍看着始終面不改色、端坐着的李橘白,忍不住問道:“夫子,你冷嗎?”
仿佛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李橘白頓了一下才道:“尚可。”
尚可的意思就是可以忍受,木藍抱緊胳膊,她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在尚書府的時候一到冬天,屋裏有暖爐,出門有湯婆子,就連馬車也布置得很暖和。
這一次她是知道什麽叫北方的冬天了,身上明明套了兩件棉衣,卻感覺跟沒穿一樣,連骨頭縫裏都沒有一絲暖意。
“夫子,我感覺自己要凍死了。”木藍抱着懷裏的包裹,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李橘白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撫道:“我這裏還有一件棉衣,你再披一件吧。”
兩人都各自多套了一件棉衣,腿上還蓋着棉被,穿這麽多已經臃腫地穿不下別的衣服,只能披在身上。
木藍一愣,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她咬了咬唇:“夫子不覺得我們躺下把被子從頭蓋到腳,然後再把棉衣都鋪在被子上會比較好嗎,兩個人挨在一起應該很快就能暖和吧。”
車上陡然靜默了一會。
“也好。”李橘白看着木藍凍得青白的臉,最終還是心軟了,她面色平靜地說完,便開始拉扯棉被,然後解開身上的棉衣。
木藍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不用這麽強撐着了。
她迅速也脫去身上的兩件棉衣,然後鑽進棉被裏,側身朝着李橘白挪了挪:“夫子,我們抱着吧,這樣暖得快。”
抱一起?
兩人現在幾乎已經緊靠在一起了,再抱在一起過于親密了些,這個學生的心思似乎越來越明顯了。
李橘白還在思考着怎麽回答,便身子一僵,思緒頓了一下。
原來是木藍見她不說話,便當做默認,直接伸手就把人緊緊抱住,還摸索到了李橘白的手,輕輕握在一起,嘶,真涼,感覺比她的手還涼,夫子也太能抗凍了。
李橘白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心裏升起一股羞惱:“這樣不妥。”
“哪裏不妥?不舒服嗎?不然我們換個姿勢?”木藍疑惑,胳膊卻又收緊了些,實在是太冷了,難得感受到了熱氣,她才不撒手呢。
一連三問,聽的李橘白忍不住蹙眉,她偏頭深深地看了木藍一眼:“你我并無情意,這般有些逾矩了。”
雖然這個學生暗中癡戀她,但她并無心思,若是不拒絕只會給人錯覺,現在說清楚總好過日後傷懷。
木藍呆了一下,而後輕笑出聲:“夫子想多了,我們又沒有男女之別,抱在一起取暖關乎什麽情義不情義的,再說了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眼底還流露着一絲好笑,這李夫子也太守禮了吧,兩個女子抱一抱還扯上什麽逾矩?她怎麽沒聽過有這樣的規矩。
李橘白聽到她語氣裏的笑意不由得又惱了一下,什麽叫只有你我二人,不說就沒人知道?
那和私相授受有什麽區別?
她抿了抿唇,依舊神色平靜道:“如此親密,于禮不合。”
“哪裏不合?”木藍好整以暇道。
“無名無------”
李橘白啞然,一個‘分’字停在齒間沒有說出來,她們已經領過婚書了,名義上是成過親的人,還論什麽無名無分。
李橘白在心底輕嘆一聲閉上了眼睛,任由身邊的人擁着她,熱氣漸漸布滿全身,比方才暖和了很多很多。
木藍到現在才知道了眼前這個人在糾結什麽,她好心地勸解道:“夫子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你我連婚書都領了,更不用擔心什麽合不合規矩,再說了我又不會占你便宜,咱倆都是女子,誰也不虧是不是,實在不行你抱着我也行。”
李橘白聽得又羞又怒,幹脆不說話背過身去,緊接着她就後悔了,身後的人得寸進尺的又靠近了一下,後背緊貼着木藍的懷抱,兩個人更加親密無間。
她閉上眼睛,而後睜開眼睛淡淡道:“我不冷了。”
木藍默了默,不明白李夫子怎麽這麽別扭,兩個女子抱在一起怎麽了,她又不吃人。
“我冷。”她不為所動地抱緊懷裏的人,還壞心眼的往前靠了又靠,難得暖和過來,誰放手誰是傻子。
李橘白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顫,她咬了咬唇,現在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身後的人哪裏是暗中戀慕,明明是厚顏無恥的登徒子,一點也不含蓄。
李橘白的思緒越飄越遠,最後在馬車的颠簸中有了睡意,身子越發暖和,睡意也越來越濃。
冷風從車窗裏灌進來,木藍縮了縮頭,動了動有些不舒服的另一只胳膊小聲道:“夫子?”
沒有回應,應該是睡着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也背過身去,後頸就感受到嗖嗖的涼意。
木藍洩氣地轉過身來,然後輕輕扶着李橘白躺正身子。
睡眠中的人微微皺着眉頭,似乎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
木藍看着李橘白的睡臉,平日冷冰冰的人顯得柔弱又乖巧。
她伸手想撫平那蹙着的眉頭,随後又懊惱地收回來,似乎是有些逾矩了。
木藍兀自搖了搖頭掖好被子,兩個人的胳膊緊靠在一起,冷風吹到了臉上便偃旗息鼓,冷意不再侵襲,馬車裏的人先後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