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張素商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來一樣“神器”,那是兩塊薄薄的鐵片,對着門縫一通戳,薄點的冰可以直接戳掉,厚點的也能有縫,方便他和阿列克謝去撞。
阿列克謝高興不已的捧着鐵片:“我以前都沒想到這麽好用的法子。”
張素商:你自己花點時間就能撞開門了,肯定懶得動腦子啊,不像我,出個門還要在叫醒你和自己想轍之間糾結。
他們的房東阿妮娅大嬸也是每天早上自己撞門出去買菜,可見戰鬥民族們常以自身戰鬥力解決大部分問題。
據阿列克謝所說,他沒有酒瘾,但偶爾也會去喝兩杯,去年夏天的時候他一不小心喝多了,開門的時候用力過猛,導致鑰匙斷在了鎖眼裏。
後來房東大嬸用錘子敲掉,換了個新的,而在新鎖換好前,他住在關不了門的屋裏,也完全不覺得有安全問題。
不是每個人都有膽子偷到一個身高一米九、身板厚實的男人家裏的,阿列克謝無所畏懼。
張素商:……
他一邊走一邊打量着阿列克謝的臉,這個20歲的斯拉夫小夥其實擁有一張非常端正英俊的臉,骨相正得整容都不敢這麽整,笑起來又帶着股孩子氣,放在後世定然是能憑一張照片在網上圈粉百萬的類型。
偏偏這年頭沒有讓人注意形象的環境和條件,阿列克謝自己也大大咧咧,一個月裏能刮兩回胡子就不錯了,加上體型的加持,他硬是把自己活成了個威懾力十足的童顏壯漢。
這幾天老天爺心情不錯,地上的雪沒有繼續加厚,從沿岸街到格勒大學,他們只走了不到二十分鐘。
天空還是灰撲撲的,不知是不是錯覺,覺得掠過耳邊的風聲中還夾着海潮聲,聖彼得堡是靠海的城市,也不知等天氣再暖和一點,能不能看到海鷗,說來慚愧,他現在特饞肉,連帶着時常在夢中觊觎雞鴨鵝鷗等禽類的身子。
直至格勒大學門口,鐵質大門敞開,已經不斷有學子提着書,背着行李往裏面走。
張素商曾看過蘇聯導演吉加.維爾托夫拍攝的二十年代的默片《持攝影機的人》,并透過那些黑白的畫面遙望這個時代,可現在,他看着嶄新的水泥地,學子們面上的期待,感受着這裏的勃勃生機,遠比影片中的一切更加鮮活生動。
街上已經有工人在鏟雪,露出厚實白雪下的電車軌道,有人架着敞篷馬車,在已經幹淨的路面上載客,路過的人有男有女,都披着厚實的衣物。
張素商看着格勒大學的校門,心想,如果不是來到這裏的話,他也該參加水木大學的開學典禮了。
“秋卡?秋卡!”
聽到室友的呼喚,張素商驚了一下,轉頭,就看到一雙含着擔憂的淺藍眼眸。
阿列克謝抓了抓自己的金發,左右看了看,微微俯身,對張素商說:“我相信總有一天,你的國家也會有格勒大學這樣的好學校,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正是你排除萬難來此的意義,對嗎?”
張素商茫然的看着他,他其實……沒想過将這個時代的俄羅斯與祖國對比,因為作為後世人,他很清楚祖國終有一天會重新傲立于世界之巅,哪怕在這期間會有無數苦難需要去邁過,可他知道那一天終會到來。
阿列克謝卻不知道那麽多,他只是尊重着張素商這個來自依然貧弱祖國的室友,尊重張素商的祖國,尊重他不遠萬裏來到此處求學的意志。
這份尊重他人的品質,還有他的善良,或許就是那雙藍眼睛為什麽那麽純粹剔透的原因,張素商突然明白了自己為啥那麽喜歡阿列克謝的眼睛。
他笑起來,拍了一下阿列克謝伸出的手:“阿列克謝,謝謝你。”
阿列克謝見他身上那股差點要哭出來的憂愁氣場散開,暗暗松了口氣,也咧開嘴:“你可以叫我廖莎,我不也叫你秋卡嗎?”
大家在一個屋檐底下住了一個多月,脾氣又那麽合得來,早該發展到可以互相叫昵稱的好朋友階段啦。
在俄羅斯,叫昵稱和不叫昵稱的朋友可是完全不同的親密度呢!
張素商從善如流,和阿列克謝勾肩搭背的往學校裏走,只看背影,會讓人覺得是熊大和熊二攜手闖入格勒大學。
雖然張素商這個熊二的塊頭明顯比熊大小了一圈不止,畢竟在前專業運動員的技術加持下,加上大基數減肥就是前期最快,張素商現在已經從一百八十斤瘦到了一百六十八斤,整個人看起來小了一圈。
說實話,雖然腰上還有不少軟肉,但在21世紀,許多一米八的男生也就這個體重了。
入學報到的流程其實換什麽時代都是一樣的,要住宿舍的提前幾天到,把行李放好,去把入學手續辦好,開學當天到教室集合,班主任說幾句話,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除了去教室這件事,其他流程早就有阿列克謝領着張素商做完了,在圖書館打掃衛生這陣子,他還順便将大學裏的路給認了。
和後世動不動就容納幾萬人的大學城比起來,如今的格勒大學雖然已經是俄羅斯最好的大學,面積也不算特別大,張素商只在這裏待了兩天,就把這裏摸清了。
所以他婉拒了阿列克謝送他去教室的好意,自己找到了地方。
雖然個子高,但張素商還是厚着臉皮在教室裏前幾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爹說過,學別的學科都算了,學醫還是要找靠近老師的地方坐,這樣老師要解剖個啥東西,才能看得清楚。
坐他後邊的是一個黑發藍眼的青年,他低頭專注的翻着書本,陽光透過他的睫毛,在卧蠶處映出兩道陰影。
張素商回頭朝他揮手:“早上好,我是張素商,你呢?”
“蘇珊?”這人擡起頭,謹慎的上下打量了張素商一番。
格勒大學早在19世紀就開始招收女學生了,除此以外,格勒大學還有世界上第一位女性科學院院長,校內也有女性教授任職,可以說是俄羅斯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先鋒,這個外國學生看起來白白嫩嫩,五官幼得很,加上冬天的厚外套一罩,也難以看出身材,這莫不是個走錯教室的姑娘?
張素商連忙糾正:“不是蘇珊,是素商,你也可以叫我秋卡,你叫什麽名字?”
這位異鄉人未語先笑,看起來态度好得很,他的後座沉默兩秒,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丹尼爾.瓦列裏耶維奇.捷爾紐克。”
丹尼爾說出一長串名字,連名帶姓以及中間的父姓都說了,可惜張素商沒記住,他眨眨眼,果斷的點頭,說出自己唯一記住的部分:“你好,丹尼爾。”
來俄羅斯這麽久,他唯一記全名字的就是阿列克謝的全名——阿列克謝.安德烈耶維奇.舒斌。
順帶一提,19世紀之前,俄羅斯許多底層人民都是沒有姓氏的,後來大家開始擁有姓氏了,就幹脆用身邊熟悉的東西做姓。
比如“舒斌”其實就是俄語中“皮襖”的意思——阿列克謝的祖父很擅長做皮襖。
顯然兩個第一次見面的人就叫名字其實不算禮貌,叫姓氏還比較合理,但丹尼爾也不和這個外鄉人計較,只又低下頭看書。
張素商不是這間教室裏唯一的異鄉人,過了一陣,一個身材清瘦,戴着濃郁東北風味的氈帽的少年就跑了進來。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人,最後目光定在張素商身上,面上的表情先是疑惑,接着是皺眉,還有點心疼,最後他撲了過來。
“秋璞,謝天謝地,你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做逃兵!”
因着還在公衆場合,這少年的聲音不大,而秋璞是原身的字。
張素商在腦子裏翻了一下,叫出少年的名字:“靜湖。”
這位蔣靜湖和原身是一個中學的同學,但不同班,兩人并不算熟,只是因他們是那個城市裏唯四準備來俄羅斯留學的,出發前也有過書信交流,吃過一頓飯。
蔣靜湖是來俄四個留學生裏年紀最小的,才16歲,俄語也說的不流利,但憑着一腔熱血,加上家裏開着全城最好的藥鋪,父母、祖父祖母都支持,他是四人裏來俄最積極,也最先準備好出發的。
相比之下,原身是地主家的兒子,家裏還給安排了童養媳,為了來俄羅斯時,還在家裏的祠堂挨了二十板子,被除了族,要不是出嫁的姐姐臨行前塞了幾個錢,都堅持不到聖彼得堡。
備注:就記憶裏那個板子的力道,要不是原身脂肪夠厚,防禦力夠強,張素商覺得他都堅持不到自己穿過來的時候。
“诶,是我。”蔣靜湖順勢在張素商身邊坐下,眼中帶着心疼:“餓滴神呀,你怎麽瘦成這樣咧?我和伍夜明、李源他們一起過來時都辛苦得很,你自個過來,這一路肯定特不容易,這陣子你過得咋樣咧?”
張素商看着他滿臉關切,心中一暖,回道:“學校的宿舍不夠了,教授安排我住在一位學長家中,那位學長人很好,特別照顧我,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放心,我其實過得不錯的。”
“可你瘦了這麽多!”蔣靜湖不信,他只要一看老同學那消失了三分之二的小肚子,就覺得他是在逞強,雖然自己也不寬裕,但蔣靜湖卻覺得明天要想法子多買幾張飯票塞到張素商的兜裏。
蔣靜湖想,他還得偷偷地塞。
張素商又和蔣靜湖聊了一陣,得知先過來的蔣靜湖、伍夜明、李源三人都住了宿舍,蔣靜湖和他都是學醫的,伍夜明進了工程系,李源學了化學,而哪怕是家底最厚的蔣靜湖,這會兒也找了個打掃宿舍樓的工作,想着節省一點。
這些人只要學成歸國,都是比黃金更珍貴的人才啊。
張素商和人聊着聊着,就有了點心虛慚愧,他總覺得和這些真的冒着一切未知跑到異國他鄉的學生,自己這點思想覺悟真是不太夠。
他的最大目标只是活到九十歲,雖然聽起來宏偉,但和為國拼命比起來,就顯得不值一提了,張素商也考慮過,就算自己以後要幫助他人,前提也得是自身有餘力。
阿列克謝對他的鼓勵和安慰,應該送給這些人才是。
此時,一個頭發花白的卷毛老頭走了進來,他穿着綠色的棉襖,神情嚴肅,胡須剃得幹幹淨淨,他翻開書本,嘴裏吐出一串快速的俄語。
蔣靜湖還有點不适應彈舌音,他愁眉苦臉的聽了一陣,拽住張素商的袖子:“秋璞,你聽懂了沒?”
張素商翻譯道:“這位葉甫根尼教授就是我們今後幾年除校長以外的最高領導,他是醫學系主任,在咱們這個系說話最好使。”
蔣靜湖連連點頭:“原來如此,诶?你俄語很好嘛!”
張素商腼腆的回道:“我語言天賦還行。”
他穿越前從到俄羅斯參加訓練,到将俄語的讀寫練到可以自己寫小說的水平,也就只花了一年時間,平時看日漫時也不需要字幕。
聽到這裏,蔣靜湖面露羨慕:“真好,我們的俄語都還不夠流利,讀寫都吃力,李源來前還說想把這裏的化學書都翻譯成國文帶回國,最近常常通宵學這邊孩子們的課本。”
國內許多行業不是沒有發展,但到底沒有外邊發達,他們就想多帶些知識回去。
蔣靜湖這時又一握拳:“不過沒關系,學問這東西,只要下苦功夫,總能學到肚子裏去。”
張素商聞言,心中一動,正要回幾句,就感到後腰被不輕不重點了一下,丹尼爾在後邊小聲說:“你們能停了嗎?教授要看過來了。”
他的語速倒不快,蔣靜湖也聽得懂,兩人連忙住嘴,乖乖看向講臺,果然對上葉甫根尼教授那雙冰冷的綠眼睛。
張素商打了個激靈,無論是什麽年代的老師,他們的眼神總是那麽有威懾力。
葉甫根尼緩緩說道:“現在,我開始點名,被叫到名字的就站起來,讓我們認識你。”
然而等到班會開完,能讓張素商把名字和臉對上的也只有丹尼爾和蔣靜湖,順帶一提,國外重名率很高,加上他們這一屆可能是運氣問題,班上有3個謝爾蓋,4個伊萬,稱呼他們時必須加上父稱以作區分。
別說張素商,班裏的其他同學們在記他們的名字時也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