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素商和阿列克謝把稿子一寄,就回家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了,張素商對高緯度地區的低溫還是适應度不夠,手頭有了點錢,就琢磨着要改善居住條件。
所以他回家時又想買床厚實點的被子,被阿列克謝攔下了。
“買被子不劃算,你直接買棉花和布料,我給你做一床被子就行了,放心,我做這些很快的。”
張素商一聽做和買的價格差,立刻就應下了阿列克謝的好意,心想就算阿列克謝做得慢點也不要緊,大不了他多扛幾天,年輕人火力旺,撐得住。
這麽想着,張素商又往火堆裏加了幾根柴,雪水被煮的咕嘟咕嘟冒泡了,就将一半倒在盆子裏,混了些涼水,等覺得溫度差不多了,張素商将襪子一脫,腳腳踩進了有點燙的水中。
“唔呼呼呼呼~”張素商享受的眯起眼睛,發出快樂的聲音。
他在21世紀是習慣天天沖澡的,尤其是讀高三那陣,天天伏案苦學,肩頸壓力大,睡前拿熱水重點沖一沖這些部位,肌肉就能得到放松,再往床上一躺,往太陽穴抹點百草油,就能睡得香噴噴。
現在想這麽享受是不行了,張素商給自己的最大享受只有泡腳,幸好室友人好,不介意他費柴火。
阿列克謝當然是不介意的,每天早起時都能看到盆裏已經裝了溫水的幸福感已經讓他十分滿足,他終于再也不用怕洗漱時牙被凍得發酸,早晚也有熱飯熱菜可吃,內心對張素商這位好室友簡直充滿了感激,多費點柴火或炭又算得了什麽?
等張素商腳泡到一半,就看到阿列克謝抱着他唯一的大衣走過來:“秋卡,晚上冷,被子做好之前,你可以蓋這個。”
見張素商轉頭,驚訝的看着他的模樣,阿列克謝不解的歪頭:“怎麽了?”
張素商結結巴巴:“不、不,沒怎麽,只是十分感激你,你、你要和我一起泡腳嗎?水還是熱的。”
“好啊。”
阿列克謝從善如流,他将大衣搭桌子上,搬着板凳坐張素商邊上,比張素商大了兩碼的腳踩進盆盆,一下占了盆中三分之二的地盤。
張素商動動鼻子,心中默默嘆氣。
亞洲人,主要是東亞人體味最少,這不光是飲食習慣差異導致的,還由于咱們的祖先在從熱帶遷徙到溫帶時,為了适應降低的溫度,老祖宗的基因有出現變異,從此在保存身體熱量時更加方便,相應的,汗腺分泌也減少了,體味自然也不多,這算是一種進化。
在歐美,哪怕人們天天洗澡,還是會有較大的體味,這大概也是西方盛行香水的緣故,但阿列克謝這人比較講衛生,雖然洗澡換衣服的頻率不算高,但早起的時候會用冷水擦洗一下身體,算是張素商到俄羅斯為止遇到的最不難聞的那個。
否則他也不會願意和他一個盆泡腳了。
泡腳是享受,誰泡誰知道,不然後世的洗腳城也不能開遍各地,雖然洗腳城的重點主要是足底按摩、有的還外加捏肩揉背、采耳頭療……等張素商第二次往盆裏添熱水時,阿列克謝的面上也浮現出快樂的紅暈。
他低頭一看,驚喜的指着張素商的腳:“秋卡,原來你的食指和中指都比大拇指長诶。”
張素商低頭一看:“是啊。”
他穿越前後都是羅馬腳,用爸爸的話說就是這種腳型天生适合跳芭蕾。
他看阿列克謝的腳:“你的腳就只有食指比大拇指長诶。”典型的希臘腳。
阿列克謝認真點頭:“是啊,我爸媽的腳就不長這樣。”說着說着,他又笑起來:“你是我遇到過的第一個肯和我聊這個的人,我父母都不耐煩和我說這個,嫌無聊。”
“這有什麽好無聊的,琢磨長自己身上的部位多正常啊。”張素商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兩個人就一起捧着冒着白氣的杯子,低頭啜一口,冷冷的冬季也變得溫暖起來。
不對,現在是3月,哪怕街邊的樹上還是幹枯得不見一點綠意,也可以說是春天了。
張素商擦幹淨腳,将壁爐邊烤得暖烘烘的棉鞋棉襪拿過來穿好,搬了個較高的凳子,開始坐姿提踵,主要是他覺得自己這個身體不僅胖,而且腓腸肌較強,比目魚肌較弱,看起來就是腿肚子特別粗。
這不行啊,得練。
張素商一邊練腿,一邊翻開書本,默默的背起來,作為醫學生,背書和考試也是要和他相伴一生的東西。
阿列克謝倒完洗腳水回來,看到張素商這舉動眨眨眼:“你又在減肥了?”
張素商:“是啊,減小腿。”
等張素商開始在室內做野獸健身中的蠍子走,也就是四肢着地,右後腿像蠍尾一樣朝後上方勾起,然後兩手和左腿撐着前進時,阿列克謝已經很淡定了。
阿列克謝想,我的室友總有無數奇妙的減肥動作。
他終究還是适應了家有奇行種的日子。
涅瓦大街附近,聖彼得堡早報編輯部此時即将下班,葉戈爾從傳達室那裏提過來一個袋子,裏面裝着不少信封,都是早報收到的稿件。
衆所周知,編輯們看文章,就像是探礦者在深山中找礦,有時候在深山一蹲幾個月,都未必能找到一塊煤,有時候才進山找了兩天的煤,卻在睡醒後突然發現身下是一條金礦,實在是很看運氣。
葉戈爾就是那個從新年到現在連點煤灰都沒找到的人,這讓他只能滿臉羨慕的看其他編輯從作家家裏将稿件帶回來,最幸福的就是主編了,他手裏有三位作者,負責了一周趣事欄目的周一、周三和周四,每周光催稿就能催掉一堆頭發。
一周趣事是聖彼得堡早報的王牌欄目,從周一到周日,每天都會刊登一個由不同作家書寫的有趣的故事,通常是連載長篇。
唉,上帝啊,您卑微的信徒葉戈爾請求您,也讓我走個好運,遇到優秀的故事吧。
此時約瑟夫主編黑着臉回來了,他将帽子摘下往桌上一甩,吓得辦公室裏的所有人都看向他。
副主編格裏高利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約瑟夫拍着桌子:“那個該死的派克,說好了今天會把新書開頭給我,結果昨天他在喝酒時和別人打架,現在兩只手都被打斷了,而新書一個字沒寫,我們的周四趣事要開天窗了!”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好幾個編輯內心都生出了也去打派克一頓的念頭。
半響,一個年輕的小編輯說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他們辦得雖然是日報,但內容都是要提前幾天準備好的,下周四的報紙,在周一之前就要備好然後提交到印刷那邊。
格裏高利嚴肅的說道:“只能臨時找個短篇去頂了。”
可是那些從固定的作者手裏收到的稿件,都已經有了固定的去處,在什麽版面刊登,還有排版都做好了,現在抽調其中一篇的話,豈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又來一個新的空缺?
就在此時,葉戈爾一敲桌面,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中,他興奮的站起,揚起手中雪白的稿紙。
“主編,我這兒有好稿子!請您來看看這篇《列車上的驢叫聲》,我敢肯定,它的有趣程度超過了我們從1月到現在收到的所有文章!”
葉戈爾平時在報社裏是個悶葫蘆,只知道埋頭幹活,這麽大聲的說話還是頭一回,一時間大家都被激起了興趣,齊齊湧過來,圍着看那名字古怪得很的文章到底是什麽內容。
稿件不厚,也就幾頁紙,如果說看第一頁時大家擠擠挨挨的,還有點小小的争吵聲的話,到了第二頁、第三頁時,辦公室內已經沒了別的聲音,只頂多在翻頁時有人嚷嚷一句“我還沒看完”。
直到文章看完,大家都議論紛紛。
“沒想到兇手居然是死者的父親,他們的感情糾葛太複雜了。”
“雖然篇幅不長,但我感覺看了三代人的感情戲。”
這篇偵探小說破案流程不算頂頂複雜,但卻塞了滿滿的狗血,讀完後頗有圍觀群衆吃瓜吃到飽的滿足感,兼之主角的性格有趣,笑點十足,笑完以後,大家還能和主角二人組一起罵那個死者真不是個東西。
可罵完了以後,主角的一句話也令人深思。
“現在我們自然知道了死者不是好人,兇手也有其為難之處,可當法律無法有效的懲罰壞人,為好人讨得公道,而讓好人憤怒的拿起武器時,我又感到無比哀傷,因為他們将會為這場不得已的犯罪賠盡餘生。”
而他的搭檔瓦西裏回道:“但犯罪就是犯罪,它永遠都是錯誤的。”
主編約瑟夫拿起這幾張紙,沉默了一陣,格裏高利副主編期待的看着他:“這篇偵探小說質量的确很高,如果是它上周四的趣事欄目的話,我想效果不會差。”
約瑟夫緩緩點頭:“你是對的。”
葉戈爾眼前一亮,他用雀躍的語氣問道:“那我現在就去郵寄稿費給這位作家了?他住在瓦西裏島,說不定是格勒大學的老師或學生,現在寄,他很快就能收到了。”
約瑟夫沉吟片刻,搖頭:“不,既然他也是本市,不如直接去找他。”
這位主編面露果決:“《列車上的驢叫聲》的結尾很明白是新事件,我想這只是一個長篇故事的開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看看之後的稿件。”
如果這位名為“秋卡”的作者寫作水平穩定,之後的故事和《列車上的驢叫聲》是同檔次的質量的話,他們完全可以長期向對方約稿!
約瑟夫真的受夠派克的酒瘾了,他正迫切的希望找到一位水平不遜于對方,而且不會拖稿的作者來接派克的班,而秋卡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再次伸手,葉戈爾會意的将信封遞過去,那上面有着作者的具體地址——聖彼得堡市,沿岸街338號,一樓4室。
沿岸街此時還沒有後世的繁華美麗,而只是學生們經常租住的一處地方,因為離格勒大學比較近,那邊也開了不少店面。
格勒大學是整個俄羅斯最好的大學之一,能在裏面讀書教書的都是有學問的人,約瑟夫主編眉頭一跳:“我記得明天格勒大學就要開學了?”
沒錯,第二天正是格勒大學的開學日,為了讓張素商準時到地方,阿列克謝起床後難得沒有立刻去撞門,而是跑去敲張素商的卧室門。
“秋卡,秋卡!起床了!”
嘎吱一聲,窗戶被打開,張素商穿着他的大衣從窗口爬了進來:“別喊啦,我已經起啦!”
有了阿列克謝借的大衣,自認有了保暖buff的張素商今天特意出門做運動。
就是門太緊,他一人打不開,只好從窗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