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認知
☆、認知
他這話剛一出口,劉軒偉就覺得背後驟然刮起了一陣寒風,內心裏的小算盤被卷得呼啦啦直響,噼裏啪啦地蹦跳出許多雜亂無序的數字。
莫翔斜瞪了陸明宇一眼,倒也沒有反駁。
學究很快從善如流地學着莫翔的樣子幹咳了一聲:“在那之後呢?你們也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學校麽?”
莫翔一愣,随即苦笑着搖頭:“怎麽可能,你以為這是在演電影麽?就憑我的成績,老爺子就算找人找到教育局去,也沒法讓我擠進卓妍考進的學校裏去。不過我也确實聽說過有關于她的風言風語,有人說九中那個校花很不好追,有人說在門口看見了來接她的豪車,居然還有人說她初中的時候就被人包-養,來接她的是個留着地中海還有大肚腩的老男人······”
莫翔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手裏的酒瓶都要被捏碎了:“這些傳言,我是一個都不會相信的。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東西,直到現在,有關于她的那些風言風語我都不會相信。雖然······她好像已經不記得我了。”
他不會忘記自己在高中開學第一天的時候,在張貼在牆壁上的公告欄裏看見卓妍名字的那種喜悅。
為了避免發生同名同姓這樣空歡喜一場的失誤,他還喬裝改扮地偷跑到了她的班級門前,裝作漫不經心地來回走了幾圈,結果被出門倒水的卓妍撞了個正着。
他當時就愣在了原地,準備好的說辭都變成了海綿裏的水,平時的時候想擠多少擠多少,關鍵時刻卻都結成了冰雕,卡在喉嚨裏就剩下了哬哬作響的寒氣。
卓妍狐疑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就繞過他離開了。
莫翔卻覺得自己被從天而降的平底鍋敲暈了——她的表情真的是裝也裝不出來,那個眼神也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半點漣漪都蕩不起來。
被人徹底忘記了啊。
也對,那麽小的時候,只有重要的事情才會被記住吧。
她或許早已忘了那樣的一個被水洗成黑白色的場景,男孩和女孩坐在一家店門前,分享了兩塊酸溜溜的糖果。
女孩傷心地哭了很久,男孩也跟着猶豫了好久,才敢把掌心放到她的後背上去。
融化了的奶油流淌了一地。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你最後終于發現,在你的生命裏不可或缺的東西,在別人的生命裏其實不值一提。
連莫翔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都站在原地挺屍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魂不守舍地離開了。
他再沒有對身邊的朋友們提起過卓妍,在聊天扯皮的時候也一口一個“大炕”挂在嘴邊,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個女孩在他心裏占據着這麽重要的位置。
就好像這是他男子漢那種自豪情懷的起點,他在那個女孩身上第一次體會到“原來男人應該是這樣的”的錯覺,這就像是一個基點,帶着他把自己意識上的磚石層層疊起,最後成為堅不可摧的堡壘。
已經無法忘記了。
過了好一會兒,莫翔才感覺到那種燒紅了的怒意在臉上生根發芽:“喂!小爺都快把上輩子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還不換下一個人嗎?”
學究氣定神閑地翻開了下一張牌:“好主意,來,下一個。”
陸明宇總覺得他那副表情好像出自于逛青樓的相爺公子,審完一個之後就揮揮手說這個不行,把你們這兒的花魁呈上來。
可是他明明不是花魁啊。
學究把撲克堆成了扇子的形狀,然後擋在了面前,他那一張臉綻出的真是挑唆得逞後洋洋得意的笑容:“明宇,這次是你輸了。”
“我······”
陸明宇看着自己闖禍的那只手,完全不肯相信剛才那連續的三個石頭都是他自己打出的。
果然是喝的太多,然後完全分辨不出東西南北了麽。
學究當然不是那種善罷甘休的主:“那麽,給你的問題和給莫翔的問題恰恰相反——你為什麽不喜歡卓妍?”
陸明宇手裏的酒瓶掉到了地上,面目居然霎時間變得猙獰起來。
學究這話一出,劉軒偉就吓得回頭瞪他,順便在身旁給他使眼色拉袖子,那個女孩現在簡直成了這面前這倆人之間的導火索,這人怎麽還不忘踩雷?
學究重新戴上了眼鏡,驚鴻一瞥的那種清亮的目光已經不知所蹤:“說吧,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
莫翔在那邊跳腳說着不公平不公平,陸明宇的思緒卻已經随着這些嘈雜的背景音而漸漸飄遠了,那些久遠的記憶好像帶着尾巴,讓他拼命探尋卻也抓不到半絲痕跡。
為什麽不喜歡卓妍?
這個問題其實應該變成“什麽叫喜歡”吧?
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看過電視,也不是沒有在閑來無事時翻閱過同桌女生的言情小說,也不是沒有在女孩們讨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裝作博學地去插上一嘴。
但是他對“喜歡”并沒有完全明确的認知。
“喜歡”和“愛”是等同的嗎?
“喜歡”是指想要和那個人一直在一起嗎?
是指出現在那個人旁邊的其他人,或者對那個人示好的人,他全部都讨厭嗎?
是指根本無法忍受那個人身邊,會出現除自己之外的人嗎?
是指根本不想讓會分走那個人目光的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嗎?
如果是的話······那個心裏的名字已經昭然若揭了。
為什麽不喜歡卓妍?
不,不是不喜歡卓妍,而是不喜歡除他之外的人。
不知道除了喜歡他之外,還該喜歡上誰,還能喜歡上誰。
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喜歡除他之外的人。
“——那你怎麽知道他也一樣會喜歡你?”
心裏有個聲音這樣問道。
“——他只能喜歡我一個!”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假思索地沖出了嘴邊。
“——說不定他也喜歡女人,不然為什麽會和女人生下孩子?你只不過是個累贅罷了。”
“——不會的!不會的!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有人過來找他,那個人是個男人!而他的那種目光,他的那種目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從沒對女人露出過那樣的目光!”
——既然是那樣的話······
——如果是那樣的話······
他真的是自己的“父親”麽?
可能是喜歡男人的“父親”、十六歲就搞大了女人的肚子的“父親”?
那個“女人”從來都沒有回來找過他。
也同樣沒有回來找過自己。
為什麽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