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死
祁連山的大師姐雲晶晶死了。
祁連山是赫赫有名的仙門,一舉一動都被修真界密切關注,因而這位各方面并不特別出衆的大師姐的死訊甫一傳出便引起不小轟動,有說是修煉時走捷徑爆體而亡的,有說是謀害祁連山一年前新入門的小師妹慕長歌未遂,被趕出師門而後羞愧自殺的……莫衷一是,最後“謀害師妹”這一條獲勝,成為衆人心照不宣的說法。
因為這位小師妹實在是太美了,肌膚勝雪,體态纖柔,雙眸似星河燦爛,顧盼流轉間,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倘若離得近些,女子身上淡淡的蓮香便會萦繞鼻尖,卻又不會顯得濃郁,叫人舍不得離去,而她的性格偏又溫婉謙和,在修真界幾乎成為所有男性幻想道侶的模板,試問這樣一位可人兒有哪一個女修不嫉妒,尤其在祁連山,聽聞山腳下那些說書先生就是靠祁連山女弟子坑害慕仙子的八卦發了家。
其實他們并沒有猜錯——如果雲晶晶還能聽到這些人評論的話定會如此回答。
雲晶晶小時候容貌有點醜,偏黃的膚色配上烏黑圓亮的眸子,再加上一雙濃密的眉毛,看上去靈動有餘卻不符合修真界流行的審美。好在及笄後幹癟凹陷的雙頰也生了肉,漸漸成了鵝蛋臉,瞧久了也有一絲韻味,雖是小麥色的肌膚卻也擔得起“佳人”二字。當然,比起那位慕仙子,卻是差遠了。
因着不太讨喜的容貌,以及平平無奇的資質,雲晶晶小時候沒少受冷落,那時還未辟谷,衣食短缺是常有的事。甚至在她築基後,前來祝賀的師尊還叫錯了她的名字,把她當成另一位同樣不出色的小徒弟。
後來秘境試煉,雲晶晶于困境中結丹,一鳴驚人,方才入了這位師尊的眼,後者語重心長的與她論道一月有餘,這期間師尊與她說的話是她入內門八年的兩倍不止。雲晶晶揚眉吐氣後對着她的師尊本想陰陽怪氣一番,問他這回還會把她認錯嗎?可師尊一開口說了句“不錯”之後,她醞釀了許久的譏諷突然洩了氣,甚至感覺眼眶裏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呼之欲出。
再後來,雲晶晶以金丹後期的修為成了祁連山小青峰的大師姐,師尊還讓她在一衆師弟中挑選道侶,她選了最出色的二師弟竹舸。當然,她事先問過竹舸本人的意見,雖猶豫了許久有些小女兒家的羞怯,但竹舸聽到後卻擡眸答道:“師姐願意便好。”幽深的眼眸裏洩出一絲溫柔,繼而清瘦的身段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月光,整個人都顯得柔和起來。
雲晶晶的眉眼瞬間彎了,像是江南小鎮的拱橋,倒映在偶有微風掠過的河面,一看便知是一雙彎彎含笑的眸子。回去的路上,每一步走起來都格外輕盈。
那時她想,竹舸定也是喜歡她的。真好。
竹舸是祁連山年輕一輩裏唯一一個元嬰修為的弟子,雲晶晶深知若是那年秘境修煉竹舸沒有因門派任務而外出的話,她定然不是他的對手。不僅如此,竹舸的容貌還長居修真界十大美男之列,一襲白衣長衫,淡雅如霧;一雙深邃魅惑的桃花眼似乎下一秒就能勾人魂魄;薄薄的嘴唇是老一輩常說的涼薄之人的特征,但雲晶晶并不茍同。因為在她小時候受冷落、排擠時,竹舸都會在傍晚煮上一碗雞蛋面,然後找到躲在角落裏的自己,蹲在她瘦弱的身前,遞上筷子,看似淡漠的問上一句:“吃麽?”每每這時,雲晶晶便止了哭泣,小心謹慎的捧着碗,一口一口吸溜着面條,有時在她低頭吃面的時候,竹舸還會将他骨節分明的右手覆在她的頭上,輕輕揉着。
雲晶晶覺得瞬間舒坦極了。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繼續下去就好了,可惜沒有如果。在雲晶晶與竹舸定好的結道侶吉日三月前,師尊突然收了齊雲國亡國公主為徒——這便是後來四海聞名的小師妹慕長歌。
雲晶晶還記得初見小師妹的情景,明明身着一襲破敗的水粉色衣衫卻将原本清純的臉蛋平添一分欲色,真真是嬌而不妖,豔而不俗,又純又欲。
所有人都說小師妹是百年難遇的美人,雲晶晶也是這麽覺得,只是恍惚間瞧着她似乎有些像師尊。
自打慕長歌入門後,幾乎整個祁連山的男性都淪陷了,無論有無道侶。而師尊對這位小師妹似乎格外偏愛,連師母也是。雲晶晶用了十幾年成長磨練換來的同門認可、師尊師母的另眼相看,小師妹卻輕易得到。要說沒有嫉妒,那是假的。可雲晶晶也未如同其他女修一般瘋狂針對小師妹,又負有大師姐的責任,雲晶晶平日裏還是頗為照顧她,但終究不能面面俱到。每每慕長歌暗地裏受了欺負,師尊總要先責問她為何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再去尋找下黑手的人,慕長歌每回都會抽泣着為她開脫,可最後師尊還是會将她與罪魁禍首一道懲處。師弟們明裏暗裏也會對她評頭論足一番,無非是指責她的失職。
這麽多年,雲晶晶倒也習慣了。結丹後她雖風光了一段時日,但之後卻遲遲未能突破,久而久之衆人也對這位大師姐失去了希望。
雲晶晶以為竹舸與旁人不同,可長時間的缺愛讓她有些患得患失,平日裏下了課,她偷偷溜去找竹舸的次數變多了。竹舸卻并不覺得突兀,兩人相處的時候,雖然他的話不多,但總是溫柔的笑着,眼裏都是她。
直到道侶吉日的前一個月。
竹舸素喜各類體型嬌小的鳥兒,一日慕長歌見到一只畫眉停于竹舸手背上,便俯下身子驚喜的問道:“二師兄,它喜歡你哎!居然不飛走!”
竹舸聞言側身微微颔首,算是問候,溫柔而又疏離道:“是有些不怕生。”
“那我能摸摸它嗎?”長歌并不因他的淡漠而難過,反而擡起濕漉漉的杏眼無不可憐道。
“可以試試。”
于是長歌便擡起手,輕輕在畫眉鳥腦袋上點了一下,高興地沖着竹舸嬌羞一笑,忽而又感傷道:“若是能像鳥兒一般無憂無慮,整日在空中翺翔便好了。”
這時,竹舸才真正看向長歌,有些許驚訝:“小師妹年紀輕輕也有煩惱麽?”
“怎麽不煩惱!前幾日三師伯教的琴曲我怎麽都彈不好!不像二師兄你,再普通的琴到你手中都能奏出天籁。”說着她不由得撅起小嘴,小聲嘀咕:“唉,明日檢查功課,三師伯又要罰我了……”
竹舸被她這副模樣逗得有些好笑,故意板着臉道:“那小師妹還在此處呆着作甚?還不快去練琴?”
“師兄你且容我偷回懶吧!你瞧我這雙手,全是泡!”
說着長歌伸出纖纖玉指,果然有許多小泡。
竹舸有些不忍:“嗯……是挺可憐的。”
從那以後,慕長歌便時常出入竹舸竹屋,與他讨教琴技,時間久了,慕長歌的琴技竟能與三師伯相較一二。
唯一不妥的是,有些長舌的弟子開始傳他二人八卦,更有甚者當着雲晶晶的面談論。起初,雲晶晶只覺得無稽。後來,每每去尋竹舸總能碰見小師妹,雲晶晶夾在二人中間聽着他們談不完的話,想插幾句卻是冷場,像個局外人。
雲晶晶反應再遲鈍,也發現了二人間若有似無的暧昧。一日,她特地挑着小師妹不在的時候,鼓起勇氣對竹舸說:“我……我不喜歡你和小師妹走的太近……”
竹舸蹙眉:“你竟也聽那起子人嚼舌根?我與小師妹清清白白,你莫要多想。”
雲晶晶想告訴他,她沒有多想。因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到竹舸為她煮的雞蛋面了。竹舸也很久很久沒有把她每日清晨悄悄放在他窗口桂花插進他的花瓶。
但她還未來得及多說什麽,小師妹的嗚咽聲便從門口傳了過來:“大師姐你竟是這般想我的麽!我只是……只是太笨了,我向二師兄讨教琴技……我怕三師伯罰我,我……我只是怕……”
竹舸無奈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摸出一塊素娟,遞給慕長歌。
後來,慕長歌不再單獨去見竹舸了,更是為了避免和竹舸一同出任務而選擇了和七師弟一到出遠門,一走竟是半月有餘。門派裏對雲晶晶的不滿也越來越多。
竹舸明面上對待雲晶晶沒有任何異常,但雲晶晶卻覺得天似乎越來越冷了。一日練完劍,雲晶晶大汗淋漓正準備回去沐浴,一個才入內門不久的男弟子“不小心”與她撞上,快速致了聲謙,雲晶晶只道無妨便轉身離去。還未走遠,卻聽得那弟子與他的同伴議論:“臭的,難聞死了!”繼而幾人放聲大笑,目光肆意打量雲晶晶離去的背影。
雲晶晶腳步邁得更快了。
又一日,一個男修興奮地跑來告訴她,她上了祁連山“十大醜女榜”。
隔了一天,雲晶晶站在竹舸屋前,也不敲門,從天黑等到天亮,待竹舸起床出門,她輕輕說道:“要不就不結道侶了吧。”
竹舸沉默了一瞬,語氣聽不出喜怒:“既定的事便不能不算,這幾日我忙着師尊交代的事有些疏忽你了,你放心,我不會負你。”
只有竹舸自己心裏清楚,他是天帝的私生子,母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散仙,天帝對他素有疼愛也不過是把他當做未來天帝的“擋箭牌”。在九重天時,他為了能得父君青眼,經天帝授意暗中陷害上古帝君。
然而,這件事最後還是暴露了,帝君劫數提前而至堕入輪回修煉,天界文官武官群英奮起,紛紛上奏求請天帝務必嚴懲竹舸仙君。天帝也确實這麽做了,貶竹舸仙君十世輪回,且每一世都因嫉妒陷害他人而不得善終。
前九世他都是陷害良善的大奸大惡之人,唯有第十世輪回時出了些纰漏,地府妖鬼鬧事,砸了孟婆湯,匆忙熬制的湯藥似乎對他沒什麽效果,讓他帶着原本的記憶就這樣進入了最後一世。
他突然覺得很累,盡管這一世結束後他便可重返九重天,九世輪回後他忽然覺得父君的疼愛、他人的認可沒那麽重要了,可又開始迷茫,他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麽?
被師尊帶回祁連山後他遇到了雲晶晶,烏黑的眼眸撲閃撲閃,似有許多話要同他講,盡管初見面那段時日小姑娘因為膽怯一句話也未同他說。後來,他發現雲晶晶就像是在九重天上的另一個自己,因為不出衆的出生、資質而備受冷眼,哪怕她比常人要努力許多,師尊似乎也想不起衆多徒弟中有這麽一個人。有次,竹舸在廚房桌子底下發現了她,小姑娘正在啃一個冷馍馍,不知是在同情她還是自己,一向冷漠的他竟鬼使神差地下了碗雞蛋面,端給她吃。
小姑娘怯懦地伸出小手,不可思議地望着他輕輕道:“謝謝。”
那時他想,這雙眸子定是吸食了天地間所有的靈氣才會這麽靈動,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林間的小鹿。之後他便養成了煮雞蛋面的習慣。
直到慕長歌的到來。就像別人所描述的,一張又純又欲的臉蛋,的确是許多男子的夢中情人,但并不足以令他動心,反而讓他莫名覺得失了些真。後來小師妹的主動親近,他們談論着天南地北,他驚訝地發現小師妹竟和他有說不完的話,這是雲晶晶身上沒有的,和雲晶晶一起時,她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說不好惹得他不開心。
時間久了,門派裏的謠言塵嚣日上,他放任了這些或真或假的言語。
結靈之日慕長歌外出歷練遇險的消息傳回門派,仙門裏許多人都匆忙趕出去施救,包括竹舸。
走時,竹舸竟失了一貫的淡然,有些急切地對雲晶晶說道:“你放心,我去去便回。”
後來一直等到酒水都冷了,等到龍鳳花燭燃盡,等到天邊重新泛起魚肚白,竹舸都未趕回來。
雲晶晶成了修真界茶餘飯後的談資,有嘲諷,有同情。
自己也算是漲了些名氣,雲晶晶有些自嘲的想。
兩月後,竹舸帶着傷愈的小師妹回到仙門,慕長歌不顧旁人再三勸阻,拖着羸弱的身子自行跪在雲晶晶房門前請罪,雲晶晶推開房門時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真真是我見猶憐。而竹舸卻半蹲在一旁扶着她,還未等雲晶晶開口便對着慕長歌道:“人你既見了,歉也致了,先回去罷。”
雲晶晶木然扯了下嘴角,有些好笑,又有些釋然。她想,美夢終是要醒的。
竹舸告訴雲晶晶,結靈還是會結的,只是日子要重新選,需得往後擱置幾日,雲晶晶只道:“好。”
再後來,慕長歌變得病病殃殃的,憑添了一份從前未有的病弱美人形象,惹得衆人憐愛。只是愛惜歸愛惜,這些人總在偏袒她之時拉踩一下雲晶晶,說什麽“大師姐嫉妒小師妹”“大師姐佛口蛇心”“竹舸師兄配大師姐屬實委屈”雲雲。就連給靈寵拾糞的外門弟子,瞧見雲晶晶也會故意摘一朵鮮花,故意在她面前扔進糞土裏,憐惜道:“唉,可憐了竹舸師兄!”
也有很多女修厭惡慕長歌,哪怕有師尊的偏愛,還是變本加厲地給她使絆子,但這反倒使衆人愈發憐惜她了。
又過了三個月,秋風漸起。同門師妹因嫉妒暗示雲晶晶,師尊不久後便要為慕長歌指一個道侶,不是別人,正是竹舸,那名女弟子甚至偷偷将毒藥塞到雲晶晶手裏,并再三勸她盡早下手。
一個孤女在大門派裏讨生活,雲晶晶裝傻充愣了許多年。這回,她苦笑着繼續裝傻,卻也知道是最後一回了。這麽直接、幼稚的手段,一個默默無聞的師妹卻能弄到如此昂貴卻又不致命的毒藥,可以說這個藥表面上會讓人吐幾回血,實際上無關痛癢甚至還能排毒,也就只有師尊師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授意了。
只是不知竹舸知不知道這事,雲晶晶心想,低頭撥弄了幾下衣角。
他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罷。
就像那些侮辱她的流言一樣。
當然,下毒這事沒有成功,被師母“碰巧”撞破。
師尊“痛心疾首”,質問她可曾後悔雲雲,言語間淨是對她的惋惜哀痛。一衆同門俄頃間也對她惡語相向,力求師尊嚴懲大師姐,并說出她平日苛待同門、造謠生事種種惡劣行跡。
雲晶晶起初聽着有些心寒,後來瞌睡起來,就像是小時候第一次聽大師伯講經文,滿口“之乎者也”,一個字也聽不懂。
師尊和衆師叔伯最後決定廢她修為,貶去外門做打雜弟子。
竹舸全程面無表情,未說一語。
廢修為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疼,只是廢修為前他們逼迫她吃的那顆據說是“為她好”的丹丸,腹部絞痛了整整三日。也是在這三日,慕長歌身體痊愈,并且修為突破至元嬰,門派裏奔走相告,一派喜慶,師尊師母更是大擺了七日宴席。
離開住了許久的小木屋,雲晶晶瞧着自個兒幹癟的包裹愣了神,原來這些年并沒有什麽重要的物件需要攜帶。
她想和同門師弟師妹告別,卻不知要同誰說。她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并沒有人來同她話別,她默默沖着師尊的住所行禮,就當是全了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也只有這個了。
之後的事,雲晶晶似乎有些記不清了。外門的人對她态度很惡劣,卻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為難——大家都忙得很,沒工夫針對一個廢人。
她也已經忘記有多少日子沒同人說過話了,不過也沒關系,除了對着竹舸,她本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外門有一個例外,是一個瘋婆婆,穿的邋遢,時常說些瘋言瘋語,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瘋婆婆一把拉起她的手腕,而後似哭似笑,大喊:“跟我一樣!跟我一樣!哈哈哈哈……”
瘋婆婆走的時候雲晶晶的草屋裏多了兩個熱乎的白馍馍,失去金丹後雲晶晶和凡人無異,又或者說比凡人更弱,稍微缺衣少食便覺得渾身乏力。
她低頭,有晶瑩的水滴落在白馍馍上,真是奇怪,明明屋頂沒有破洞并不會漏雨。
在外門打雜的第一年,又有許多新的流言傳出來,諸如“隔壁大青峰的四師兄離止向慕長歌表白但被拒”“慕長歌是師尊流落在外的親女兒”“竹舸師兄和離止師兄因為小師妹大打出手”雲雲,或真或假,無從得知。
雲晶晶有些愣神,竹舸那樣清冷一個人兒為美人大打出手是什麽樣呢。旋即麻木一笑,朝着長滿凍瘡的雙手吐了口氣,繼續清掃山腳的樹葉塵埃。
第二年,雲晶晶悄然離逝。沒有陰謀詭計,純粹是病死的。外門弟子将她的屍身被裹着一張漏洞百出的草席,丢進亂葬崗草草了事。瘋婆婆捧着偷來的藥丸,一瘸一拐地去雲晶晶住所,卻被告知人已經沒了。
第二天,祁連山腳下不遠處的小樹林多了一座沒有墓碑的墳墓。墳前放了幾個髒兮兮的窩窩頭,還有幾個早已失效的藥丸。
屬于祁連山的大師姐的故事就這麽戛然而止,就像她來時那樣,非常的安靜,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沒人在意這樣一個瘦弱、滿身泥土的小姑娘。
去世前一晚,雲晶晶躺在茅草上,蜷起冰冷的腳趾,她想:如果有來世,不再修煉,只做一個普通的凡人,嫁一個普通的夫君,每天為柴米油鹽頭疼,許是也不錯。
只要是真心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