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經過幾番讨論,傅青桑最後宣布先由朝廷撥一些款,搭建一個臨時的粥棚供那些流民解決饑飽問題,以防再發生搶劫暴.亂之事。
至于要怎麽讓這些人能自我解決溫飽,防止愈來愈多這樣的人群出現,還需再想想辦法。
散朝後,群臣們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結伴走出,他們交頭接耳,嘴裏還在小聲議論着什麽。
“今日陛下似乎又不太一樣,是我錯覺了?”
“是有些不一樣,倒是幹了樁像樣的人事,竟然沒把那些亂民殺了,稀奇。”
“回想起來,陛下似乎也許久未見發火,還真是罕見。”
……
周時和宋承修結伴出來,聽聞朝臣嘴邊交談的話,他輕笑了一聲,道:“人人都如此說,這陛下還真轉性了不成。”
宋承修偏頭與之對視一眼,沒有接話。
從金銮殿離開,傅青桑沒有直接回未央宮,而是滿腹心事地在周遭的宮道上閑散逛着。
李公公在身後跟着,瞧着傅青桑臉上凝重的神情,他不敢貿然出聲打擾,只是對方問什麽,他便盡心回答什麽。
“微臣參見陛下——”
路道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傅青桑倒是奇怪怎麽在這後宮中還能遇到下臣,她循聲往地上看了一眼,眼前跪着的人穿着有些眼熟,身旁還放有一個木箱,原來是太醫院的人。
“平身,你這是要去哪,誰病了?”
“回禀陛下,臣剛從德君那診病回來。”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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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桑點了點頭,倒是想起了之前聽說過這事。
本着人性關懷,她又多問了兩句:“德君得了什麽病?可有大礙?”
“回陛下話,已無大礙,德君患的是風寒之症,前些天略微嚴重了些,但這兩天喝了微臣開的藥,已有好轉。”
“辛苦了,沒什麽事,你先忙吧。”
“是,微臣告退。”
看着醫官匆忙離去的身影,傅青桑原地想了想這位德君是誰,可惜一如以往,她沒有任何印象。
借着近來為國事操勞的借口,傅青桑側面向李公公問了問。
“這兩天國事繁重,朕可能記憶模糊錯亂了,李公公,這德君是什麽時候進宮的?哪的人?”
“陛下,這德君正是平武縣的人,陛下忘了,兩年前您微服私訪時,在一家胭脂鋪門口遇到的德君,回宮時便将其一同帶回了宮中。”
掐枝頭挑尾的大概解釋了一遍,李公公擡眸觀察了傅青桑神色一眼,他其實中間有段實情沒說,實在是因為這人是當初陛下強搶過來的,他不好直說。
當年這德君與一家女子定了親,那時陛下正路過一家胭脂鋪,恰好碰到當年的德君陪人在挑選胭脂,許是一不留神,出門時撞到了一起,陛下喜愛美男成癡,當時一眼就瞧中了這白淨素雅的書生,于是不顧兩家的婚約,硬生生将人帶進了宮。
這段往事李公公沒成想陛下竟不記得,看着傅青桑了然般地點了點頭,李公公暗暗嘆了口氣,先帝在世時,他曾見慣了後宮的嫔妃們有多少只是得到一時的寵幸,最後大多籍籍無名抑郁而終。
沒想到,天底下的男兒有天竟也如此。
就一會愣神,李公公轉而聽到耳畔邊傳來傅青桑要去德君住的章華宮的旨意。
他連忙回神跟了上去,又摸不透傅青桑在想什麽。
章華宮內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味,旁邊的書桌上擺滿了書籍字畫。
臨時起意來的此,并無人提前通報,傅青桑踏門而入時,見到室內的人如驚弓之鳥一般局促地跪在地上。
“草民拜見陛下。”
一道略顯沙啞低醇的聲音從左窗傳來,與此同時一道水藍色身影的人走了來。
男人身形高大,眉眼清秀,氣質透着幾分儒雅,是個帥哥。
他眉宇間可見有股病态,強忍着咳嗽還在說道,“不知陛下親臨,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傅青桑收回打量的目光,她虛扶地擡了擡手道:“不必多禮,都先起來吧。”
話說着,她打量了四周一眼,才發現室內沒多少人,傅青桑知道這後宮的位分都是原主按身份排的,想來這德君是草民出身,确實在後宮待遇要差一些。
傅青桑視線又往他過來的方向掃了一眼,才發現桌上有許多書畫,想來來之前,他應該是在這裏看書。
她邁步走了過去,一邊同他寒暄搭話:“朕聽聞你病了,所以來看看。”
宇文德聞言扯了扯嘴角,拘禮道謝:“讓陛下挂心了,草民無礙。”
傅青桑瞧到桌上旁邊還擺着一副湯藥沒喝,她伸手試了試溫度,尚有餘溫,但不燙了。
她伸手端起碗,遞到了面前:“先喝藥吧,涼了藥性就不好了。”
宇文德眼底情緒動了動,他垂眸接過,一飲而下。
傅青桑呆在原地,這中藥聞着就讓人難受,雖然是她親手端的,可沒讓他一口就喝完呀,這麽急幹什麽?
她讪讪地縮回手,轉頭去瞧桌上的字。
“德君好筆力。”她真誠誇道,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還會寫詩?”
“陛下謬贊了,拙劣之句,不堪入陛下眼。”
他說着,一邊急忙上前将東西收拾起來,仿佛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要藏起來才好。
傅青桑錯愣地看着這一幕,不明白為什麽誇他反而還不高興了,真奇怪。
“德君莫要謙虛,寫的好與不好可從他人評價中看出,自己評判或許不成定義。”
宇文德強扯嘴角附和笑了笑,并未接話,他心底湧上一陣自我的譏諷。
未被陛下帶進宮前,他原是書香門第,那時年少輕狂,随手拈來幾句打油詩便自負奇才,不愛看書,卻自信有能力能考取功名,妄想争做平武第一狀元。
可誰曾想,理想終結于新帝登基的第二年。
他被女皇看上,強行退婚被帶進了宮,自古後宮不得幹政,他堂堂一介男兒,卻被囚困于這金絲籠,理想抱負碎了一地,一朝淪為平武笑話。
曾引無數女子趨之若鹜的帝王後宮,于男子更甚可悲,不甘委于女子之下,但又不得不屈服于皇權。
曾經他不會多看兩眼的書,但在這後宮中,反而成了生活裏的唯一亮光,只有借詩詞書畫,方能找到一絲活着的樂趣。
将書一同交給婢女放好,宇文德趕緊命人奉茶。
傅青桑止住了他們這些虛禮,她來此并不打算過多寒暄逗留,将章華宮內的人都遣退,只留李公公在門口守着。
宇文德不甚明白她要做什麽,他入宮雖有些年頭,但侍寝次數不過三次,可每次都讓人懼怕無從适應。
他局促地退後走了一步。
“陛下,草民感染風寒,尚……”
“朕知道,先坐。”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
傅青桑看着他展現出的這副緊張又不自在的神情,感覺一陣莫名。
“怎麽了?坐下說話。”
意識到自己聽岔了,宇文德微微紅了紅臉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空氣中安靜了幾秒,傅青桑琢磨了一下開頭,最後索性直接問道:“朕記得德君是平武縣的人是嗎?”
迎上傅青桑的視線,宇文德緩緩點了點頭。
“陛下好記性。”
傅青桑心虛地眨了眨眼,随後繼續問道:“那近日平武發生的事,德君可知?”
宇文德擰了擰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傅青桑直言相告:“平武近年流民增多,近日發生了一起暴.亂事故。”
“什麽?”
傅青桑:“那些人霸占了官府衙門,還搶奪錢財,城中治安失控,亂成一團。”
兩人目光彼此交彙對視了一眼,宇文德不甚明白她為何突然跟自己說這個。
傅青桑也收回目光,她停頓了一秒,轉而換了個問題。
“德君離家這麽多年,可曾想過家?”
“還好。”
攬下內心真正的情緒,在未弄明白陛下用意前,他不敢如實說話。
“每日待在這宮中,可會覺得無聊乏悶?”
“還好。”
傅青桑淡淡點了點頭,其實她也未真的把他的答案當參考,只是象征性這麽問問。
瞧着對方一直都是拘謹地同自己說話,傅青桑也不再過多詢問,免得更讓人不适。
她在到這裏時,有了一個想法,直到這一刻,她才确認要這麽做。
原主後宮裏的人她至今無法俘獲他們的心拉近彼此距離,但她也不想再這樣囚禁他們,誤人光陰,淹沒他們的能力和才華。
她悠悠說道:“朕今日同大臣們商議了一個緩解之策,雖不是長久之計,但短期內能應對,朝廷會撥一些銀兩搭建粥棚以此來解決安撫這些流民,目前缺少一個人跟随前去平武,确保這些銀兩落實到位,不知德君可願前去,跟随平武知縣,一同替朕把這件事辦好?”
宇文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天不敢接話。
傅青桑挑了挑眉,想不通為什麽這幅反應。
“德君可是不願?朕不會勉……”
“不。”宇文德下意識否認道。
“陛下可說的是真的?”
“自然。”傅青桑點了點頭,這時候才想起了君無戲言這句話,“有你前去,也代表了朕的臉面,或許多多少少能壓住一些嚣張的亂民。”
“可後宮從無……”
傅青桑拍了拍衣袖站起身,表情傲然打斷他道:“制度是死,人是活的,有些陋習可以不改,但也可以選擇不遵守,好了,你還有病在身,這一趟辛苦了,朕會派人路上照料你,上了一早的朝,朕也乏了,先回宮了,聖旨随後會讓李公公送來。”
宇文德激動地有些愣住在原地。
傅青桑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去,到門口時,她又頓了一腳,回頭留了一句話:“聽說平武有一種鳥類最多,是金絲雀還是什麽呢?”
宇文德愣愣接過話道:“陛下記錯了,平武并無金絲雀。”
“不急,待你到了平武再書信告之朕,或許有金絲雀呢?”
說罷,傅青桑擡步離去,她話只說到這裏,其中的含義就讓他自己領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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