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是楚予池
夕陽沉到地平線,墨黑色的天上挂起了星星,他已經跑到了城邊上。
一縷風從面前拂過,帶來遠處的青草樹木香,還有日常人家的煙火氣。可混在這些味道裏的,還有一股熟悉的氣息,絲絲縷縷,卻不容忽視。
小豹耳朵一動,停下了動作,只有黑鼻頭還在不停抽動,在風裏繼續确認。
沒錯,這就是哥哥的味道!
或者說,這是小壞的味道,讓他離得就算很遠,也能感應到。
洛白順着那氣息往前,野貓們也動起來,跟着他往同一個方向前進。
左邊出現一座挺大的莊園,四周被高牆圍着,緊閉的大門前沒有一個人。但洛白變成小豹後,夜視能力極好,他能看見在那些隐蔽的樹梢和牆角裏,有一些晃動的人影。
其中一個靠着牆,懷抱着一柄長劍的,居然是熟人紅四。
既然哥哥的侍衛們都在這兒,那他一定就在這莊子裏。
黑暗中,一大群野貓,悄無聲息地接近這座莊園,洛白站在房頂上,遙遙對着它們舉起右爪:“嗷!”
不準動了,就在這兒。
野貓們就像訓練有素的士兵,停下移動,耐心地蟄伏在遠處的黑暗裏。
有禁衛也聽到了,循聲望來,洛白心裏咯噔一慌,立即學起了貓叫:“喵嗷——”
騎在樹上的禁衛低聲問牆邊的:“聽見了嗎?是什麽怪聲怪氣的?像貓又不似貓。”
“發春的貓吧?”
“不像,沒聽過這種聲音。”
“那注意着點盯着,可千萬別出什麽漏子。”
“明白。”
洛白下了房頂,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謹慎地一步步靠近莊園。卻不想那些禁衛突然變得更加警惕,他好不容易才找着個機會,爬上一棵小樹再竄上圍牆,靈活地躍進了院子裏。
院子裏長滿了雜草,他窸窸窣窣地在其中穿行,到了廊下後,抱着廊柱爬上了房梁。
呼……房梁上就是他的天地。
安全了。
“咪!”身旁突然傳來細聲細氣的貓叫。
洛白渾身一抖,圓滾滾的腦袋慢慢轉過去,看見了一只麻黑花的小貓。估計也就幾個月大,不知什麽時候也跟進來了,乖巧地蹲在他身旁。
洛白兩只耳朵動了動,擡起右爪往牆外一指,用低低的氣音嗷了一聲。
出去,這就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找你娘去。
小貓仰頭看着他不動,洛白沒辦法,反爪将背着的孔雀羽取了下來,往小貓面前一遞。
送給你了,拿着快走。
小貓眼睛亮了,卻不伸爪來接,眼珠子只跟着孔雀羽轉,躍躍欲試地想撲。
洛白警惕起來,忙不疊将孔雀羽背好,一只爪指着圍牆外,一只爪彈出爪尖,做出要撓的動作。小貓這才怕了,委委屈屈地轉身,順着廊柱滑了下去。
洛白看着那只小身影沒入草叢,片刻後又出現在圍牆旁,這才安下心,開始尋找楚予昭。
房內左邊一排擺滿了蠟燭,将整室照得通明。一名清瘦的青年和尚坐在屋中央的蒲團上,頭皮泛着新剃的青光,手裏滑動着一串念珠,嘴裏念念有詞。
穿着件黑色長袍的楚予昭坐在案前,垂眸注視着桌上的一張托盤。那裏面放着一張寫着字的黃紙,還有一件疊好的外衫。
他看着外衫上那只繡着的四爪蟒,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直到立在旁邊的成公公輕聲提醒:“主子,時辰差不多了。”
楚予昭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喃喃道:“……楚予池殺了楚予策,我再殺了楚予池,他變成厲鬼來找我,而我要他魂飛魄散……成壽。”
“奴才在。”
楚予昭突然擡頭看向他,那雙從來都銳利如鷹的眼裏,竟然透出從未有過的茫然:“成壽,皇家的兄弟,就必須做成這樣嗎?”
成公公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名正在輕聲念誦的和尚也停了下來。
燈光照在楚予昭的側臉上,讓他臉色看上去愈加蒼白,沒有半分血色。他似乎在等着成壽的回答,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語,問完這句後又垂下了眸。
“既然陛下問老奴,那老奴也就鬥膽說幾句。”
成公公一撩衫擺跪了下去,眼睛盯着面前的那塊黑袍:“老奴以前伺候皇後娘娘,本該在娘娘薨逝時就跟着殉了,只是老奴曾答應過娘娘,要守着當時尚且年幼的陛下和四皇子,因此才茍延殘喘活了下來。老奴知道,陛下從來都是個面冷心軟的人,又極重情義,所以才總是不争不搶,也不在先帝面前為自己辯駁。”
“陛下方才問老奴,皇家的兄弟必須做成這樣嗎?老奴覺得,陛下問出這句話時,就要想一下四皇子。他才五歲,他有什麽錯?他的三皇兄對他可有半分兄弟情義?陛下若是在此時心軟了,那怎麽對得起慘死的四皇子,對得起皇後娘娘?”
成公公眼淚淌了出來,他哆嗦着嘴唇繼續道:“眼見陛下的身子越來越弱,再這樣下去……陛下,您不能不顧自己的龍體,不能不顧這大胤江山啊。”
楚予昭沒有說話,低垂着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了一片陰影,片刻後才啞聲道:“公公起來吧,你腿上有疾,地上涼。”
接着又對那名已經停下念誦的和尚道:“蔔清風,開始吧。”
“哎,開始,這就開始。”聽得正入迷的蔔清風連忙起身應道。
蔔清風已經不是地牢裏那副狼狽模樣,脫掉髒爛的囚服,換上了一襲僧袍,長發剃盡露出戒疤,眉目居然還很清秀。
他端起楚予昭面前的那個托盤,放在屋中央地板上,開始念誦經詞。
托盤裏那張黃紙竟然無風自動,晃晃悠悠飄向半空,并騰一聲冒出了火苗。而裏面那件衣衫也逐漸變色,從暗紅轉為了黑色。
當洛白順着氣息從房梁上摸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首先看向書案後的楚予昭,在确定他還安然無恙後,便飛快地轉開了眼。
哥哥雖然好看,但并不想在看哥哥的時候,看到那不想看到的東西。
雖然現在并沒有在他背後見着,但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冒出來了,對着他咧嘴笑?
何況就算要提點哥哥,也得等到沒人的時候再說。
屋內那個光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豹揣好兩只前爪,看得目不轉睛,澄亮的眼珠子裏映出了兩團火苗。
蔔清風神情越來越凝肅,額頭上不斷冒出汗珠,成公公滿臉緊張,只有楚予昭,一直盯着面前的空白書案出神。
他們這在做什麽呢?洛白好奇得簡直想張口詢問,卻只能忍着繼續看。
門窗緊閉的屋內突然刮起了風,左邊那排蠟燭被吹得搖搖欲墜,在空中燃燒着的黃紙最後一片也燃盡,蔔清風在此時突然怒瞪雙目,大喝一聲:“楚予池何在?”
洛白被吓了一跳,倏地放下揣着的前爪直起身,動了動耳朵。
風呼呼卷着,光頭的寬大衣袍都被卷得獵獵作響,似乎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
可直到室內的風平息下來,燭火不再搖曳,洛白也沒等到什麽異常情況。
“蔔大師,這是已經抓着了嗎?”成公公一邊在屋內四處看,一邊疑惑地問。
蔔清風顧不上去擦額頭的汗,對着一直沉默的楚予昭道:“陛下,那生辰八字和衣物,确定就是楚予池本人的嗎?”
楚予昭沒有答話,成公公急聲道:“當然是他的,生辰八字絕無差錯,而那件衣衫,也是從他母妃那裏取的。”
他又轉頭對楚予昭道:“陛下,衣衫肯定是楚予池的,制式朝服,每位皇子的繡紋都不一樣,且無法仿制,很容易區別辨認。曹嫔保存在冷翠宮裏,她身邊有老奴安排的人,做不了假。”
蔔清風上前兩步,謹慎地回道:“陛下,如果生辰八字和衣物都沒有問題的話,那……”
他說到這兒面上露出猶疑,停下了嘴。
“那什麽你快說,別把賣關子那套用在這兒,地牢裏的飯食可是還沒吃夠?”成公公厲聲道。
蔔清風神情一凜,連忙回道:“陛下,如果生辰八字和衣服都沒有問題,那出問題的必定就在這只邪祟身上。”
“什麽意思?”
“那個邪祟,他就不是三皇子楚予池。”
作者有話要說:
怕你們忘記第六章 內容,這裏再講一下,大皇子是玉貴妃生的祿王楚予垆,二皇子楚予昭和四皇子楚予策都是陳皇後生的,楚予策很小就沒了。三皇子楚予池是嫔妃生的,未成年便掉進水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