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40朵血薔薇
利托爾無法說話。
在他被塞蒂亞送進繁星森林的半小時裏,他試圖逃跑,他往繁星森林深處走,妄想用森林詭變阻撓塞蒂亞的後續追蹤。
最開始,利托爾認為自己成功了,沒有任何窺視力量鎖定他,他越往裏走越覺得,除非森林毀滅,否則他不可能被找出來,然而,就在他松了一口氣、心底解脫的僥幸升起時,伴随而來的是,一如車廂裏的靈魂炙烤感。
他痛苦地跌落在地上,掙紮中艱難拔去詭變出的毛發,露出皮膚。
在他右臂上,血薔薇的莖幹藤蔓似得絞着皮肉。
利托爾終于明白,塞蒂亞為什麽敢這麽随便将他扔進繁星森林裏,她根本不需要确定他的位置,血薔薇已經在他靈魂裏紮下根,一旦他逃離,靈魂炙烤的痛苦将讓他生不如死。
強忍着痛苦,利托爾從繁星森林深處跌撞着沖出來,找到塞蒂亞,在看到塞蒂亞的那一刻,炙烤感褪去,但勒絞的皮肉還積聚着難以忍受的酸疼。
利托爾的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線,這個視角讓他看見俯視他的塞蒂亞,就像是夢境裏神明的窺視,他恍惚明白自己本想順手抓實驗品,結果撞上了無法亵渎的神。
呵,神?他不屑,但又無法反抗。
于是,胸口湧現出星光,一幅星空圖在他心髒上方展開,無數星座從光影中閃過,直到一顆星星在星空圖中被抓住,緊接着拉出一幅虛幻且殘缺的繁星森林平面圖,那顆星星掉落在平面圖的某個位置。
這個位置就是利托爾用占星師的力量占蔔出的查爾曼·史密斯位置。
“真是令人贊嘆的能力。”塞蒂亞由衷說道。
平面圖上的星星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但是塞蒂亞審視的這段時間,這顆星星并沒有任何變化,這對于查爾曼·史密斯來說非常異常,占蔔賦予了他先知的能力,即使鎖定了他,他應該很快察覺并移動。
利托爾剛有說話的力氣即刻說道,“我行走諾亞大陸這麽多年占蔔從來沒有出錯,這一定是查爾曼·史密斯的位置,沒有誰能躲過星空的窺視,占星師自己也不行。”
塞蒂亞微笑認可,“那麽,我的老師看來遇到難處了。作為學生,我該盡快趕過去幫助他。”
她說得這麽虔誠,利托爾偷偷翻着白眼,他從口袋裏展開一張羊皮卷,光影圖緩緩降落在羊皮卷上,成了羊皮卷上的圖畫,只有那顆星星懸浮在某個位置,很快,又一顆星星出現在平面圖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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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托爾将羊皮卷遞給塞蒂亞,“新星是你的位置,你可以根據兩顆星的位置關系找到他。”
他又說,“我現在根本沒有力氣帶你去那裏。但這幅占星圖可以帶你找到史密斯的位置,就當我完成了你的要求。”
塞蒂亞掃視了一圈占星圖,心底再次感嘆占星術的神奇,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利托爾的讨價還價。
利托爾沒辦法,咬牙匍匐身體向前,抓住塞蒂亞的衣擺,“塞蒂亞小姐,求你放過我。”
塞蒂亞微微仰頭,在思考,再低頭時,嘴角沁着和善的笑。
“利托爾先生,您的占星術比史密斯老師還要棒,您當然完成了我的要求。”
随着塞蒂亞的話語,利托爾身上漸漸暈出白光,白光上附着星星點點的血色,血色浮動,像薔薇花的花瓣飄散出來,在空氣中虛化成黑霧消失。
利托爾展開右手,他的右手手心通紅,是皮膚下許多細小血管爆開的血紅色,但這是他逃跑時為了确認血薔薇的變化而強行拔下毛發留下的,即便這樣,他仍舊升起欣喜,沒有了,那朵刺目的血薔薇不見了。
“那麽,我們的交易結束了,利托爾先生。”塞蒂亞禮貌地颔首,便邁開步子去追尋史密斯的步子。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出勁風,塞蒂亞似無知無覺繼續向前走着,直到她忽然想起什麽,驀然回頭,一道光刃攜着寒光正定在她鼻尖,不過是毫厘的距離。
塞蒂亞并沒有因此震驚,她眸光平靜鎖定幾步外正手持光明法杖施法的利托爾。
眼眸微微轉動,表達出主人的無奈。
塞蒂亞理解他,畢竟堂堂冒險者之家的大人物被無名小輩像流浪狗使喚和折磨着,他藏起來的尊嚴在得到解放後開始報複。
利托爾沒有說話,他的神色猙獰着,也積着不解,緊接着恐懼占據上風。
他不解為什麽攻擊出的光刃會定格在虛空,那微微顫抖的光刃就好像有一雙手空手接白刃,但很快得到了塞蒂亞體貼地解釋。
無數黑霧在塞蒂亞周身憑空湧現,慢慢地勾勒出輪廓,是無數只惡靈聚集在光刃下,不顧光對黑暗的淨化,前赴後繼地抓着光刃,直到光反向被黑暗吞噬。
“惡……惡魔?!”
他似乎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
塞蒂亞遺憾道,“利托爾先生,您為什麽要報複我呢?即使占蔔沒有告訴您,我對您有殺意,您還是得相信直覺,畢竟魔鬼是個記仇的小氣鬼。”
光明法杖從他手裏掉下來,他緊接着撲通跪地,“對……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生氣,我不該發洩出來,對不起,饒了我。”
食指豎在唇上,塞蒂亞輕聲說,“不用向我道歉,利托爾先生,這是我的錯,我剛才忘記提醒你一件事,我給你留了一場游戲——”
“——在繁星森林的外圍,我主導了一場‘逃生時間’的游戲,但很不巧的是,我去尋找史密斯老師的心情非常急迫,無法照看到這場游戲,因此,我将您設置成了這場游戲的小關卡,當那些學員們殺死你的時候,他們将獲得獎勵。”
“友好的提示你,這場游戲一共有20人。你可以選擇殺了他們,或者選擇逃。”
“不——不——”
利托爾瞪大眼睛,以他原本的實力他根本不用害怕,但是就在塞蒂亞向他宣告的時候,惡靈們正無情地污染他體內的光明之力,現在的他就像是泡沫,看似強大,其實一戳就破。
“噓……”塞蒂亞再次提示他安靜,她搖搖手指,惡靈們隐去,她側耳聽了聽,笑道,“你聽,有很多腳步向這邊過來了。”
利托爾大驚,到嘴邊的憤怒和哀求瞬間咽了回去,過街老鼠似的蹿進了森林裏。
塞蒂亞沒有注視他離開的方向,她走到飛龍前,被遺忘的飛龍正像小山委屈地縮在地上,即便這樣,它頭頂的獨角也和塞蒂亞頭部平行。
塞蒂亞安撫地拍了拍飛龍,耳邊是惡魔狡黠的笑。
“陛下,您越來越懂玩弄人心的樂趣了,您看,人類就是這麽脆弱,先讓他絕望,再給他希望,最後再狠狠将他踩進黑暗裏……哈哈哈……”
“惡魔先生,你可不要胡說。”塞蒂亞登上薔薇車廂,嗔怪着,“貴族小姐怎麽可以用‘踩’這個沒禮貌的動作呢?”
“抱歉,陛下。”風裏藏着惡魔的輕笑,“優雅如您,您只是将他們邀請進黑暗裏。”
飛龍拉着薔薇車廂走得慢悠悠的,身後被飛龍粗暴頂斷的樹木,在森林意識地挪動下又重新豎起。
在詭異的空間扭曲下,一分鐘前曾對峙的地方變成了新的模樣,一條如車廂寬度的小河道憑空出現。
很快,兩個身影從兩個方向彙聚向河道。
“停下!”河道另一端有年輕人喊道,“誰在對面,離遠一點,我不想死!”
顯然,是兩個被詛咒的實踐學員被利托爾吸引過來。
“你也聽到了那個聲音?從花瓣裏發出來的!”另一個人遠遠地問道,但是他腳步沒有聽。
起先的人急忙後退,“你要做什麽?!你是忘了花瓣裏有枯萎詛咒了?還是……還是你想要殺我!”
“我可不是塞蒂亞·克斯諾那個魔鬼。”另一個人終于頓住腳,“我是聽到花瓣裏突然傳出奇怪的聲音,說有個獵物在這裏,殺死獵物就能得到通關提示,我才到這裏來的。”
“獵物跑了,我沒看到。你趕緊離我遠一點,就算沒結盟,我們這麽近的共處也會受到詛咒影響的,該死,這個魔鬼為什麽要把我們扔在這個邪惡游戲裏。出去之後,我一定要向學院舉報,将她吊在永恒之焰裏炙烤七天七夜……
等等,讓你不要過來!希爾博學長,是你?你不要害我啊!”
希爾博是烏托斯學院三年級學員,學員首席争奪者排行前三,是西裏隐藏的追求者,塞蒂亞曾經小隊的隊長。
“冷靜一點,同學。”希爾博跨過河道,“我靠近你,是想告訴你,我有辦法解除詛咒,但是必須兩個人才可以。”
風帶着希爾博的聲音飄向薔薇車廂,車廂裏的塞蒂亞睜開眼,驚訝地低呼,“我想起來被這群讨厭的高年級學員打斷的規則了……”
年輕人抓住了希望,不顧詛咒靠近希爾博,“學長,你說的是真的。”
希爾博點點頭,“枯萎詛咒解決的辦法并不難,你聽說過賽托加秋日挽歌嗎?”
“知道。神秘學老師說過,賽托加秋日挽歌是幾千年前吟游詩人賽托加創造的一種冥想方法,據說在冥想的時候能感受到萬物回春的力量,但是冥想結束後半徑半英裏都會出現深秋的景象,據說是吸收了周圍植物的生命力才在冥想中産生力量……希爾博學長,你是……”
年輕人忽然明白了,“你不會想使用這種冥想方法吧!這個可是禁咒!”但他奇異地降低音量,“被發現會被神殿處罰的。而且,老師并沒有交過我們禁咒的咒語和魔紋。”
希爾博笑了笑,“我既然說出來就有辦法。你是想被詛咒弄得狼狽不堪,還是解除詛咒後聯手殺了那該死的塞蒂亞·克斯諾。”
顯然,身處“逃生時間”的高年級學員,只要頭腦還清醒着就不會選擇前一種。
年輕人看着“肉眼看不出來,但是心裏感覺得到”的松弛皮膚,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在地面上用法杖勾勒出詭異的魔紋符號,符號上有兩個結點,但兩人以拟樹的形态進入結點中,青綠得氤氲從半英裏內的樹木上汲取到魔紋中,在兩人周身形成奇異氣流雙循環。
飛龍似乎感覺到四周某種生命力的流逝,不安地跺跺腳,長吼了一聲。
魔紋中的年輕人猛地被這叫聲從冥想中驚醒,左右看了兩眼,卻忽然發現身上原本“肉眼看不出來”的褶皺真得出現了,皮膚幹燥得仿佛是五十歲。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抵消掉詛咒之力,而不是徹底激活枯萎詛咒啊。
“學長!希爾博學長!”年輕人驚恐地離開魔紋結點,沖到希爾博面前,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原本只想詢問他怎麽了,卻見對方沒有一點反應,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而後如一具幹屍倒在地下。
“啊——希爾博!!!”
年輕人倒吸涼氣,腳下瘋狂地毀去魔紋,試圖叫醒已經成為幹屍的人。
但,無濟于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烙進薔薇皮膚的聲音,非男非女,非神非詭——
“補充規則,枯萎詛咒一旦在繁星森林裏被解除,就會死得很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