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節
第40章節
“回答我,你剛剛,是不是那樣想的?”
她想說“不”的。
潛意識中,無論那個男孩從小再怎麽欺負她,再怎麽老愛設套子讓她鑽,她都相信,他還有一顆善良正直的心。尤其,醫院的那晚,似乎更讓她看到了他內心深處柔軟的那一面……
可是,她忘不了在自己面前血肉橫飛的那個工人,忘不了那兩個最後連哭都沒有聲音的中年農村婦女……
她有責任,還他們一個公道!
“丹丹,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安旭的聲音更低了些,低得不仔細聽,就聽不清楚。
她沉默着。
說“不”抑或“是”,對她而言,都再痛苦不過。所以,她只能選擇沉默。
然後,那個男人也不再有聲音。
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我幾分鐘後,還有個會。”不知過了多久,安旭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夏文丹如同被蠱惑的人,默默地站起來。
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你想了解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待。至于工人那邊,我也會有個交待。”
他看着她。眼裏面少了些東西,又似乎多了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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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他最終只是揮揮手。
夏文丹默默地轉身,走到門前。
“你放心,我會給你有個交待!”他突然重複剛剛的話,如同祥林嫂。
這一刻,夏文丹真的有沖動轉身立刻對着他叫:“我相信你。”
可是,她最終只是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停留了幾秒,然後,開門離開。甚至,連頭也不曾回。
晚上吃飯的時候,蕭慕風竟然來了。結婚以後,他和李曉冬一直是單獨住在外面的,偶爾周末節假日回來,也只是打個照面就離開了。而今晚,非節非周末,他竟然一個人回來了。
“下午你去過安氏了?”飯桌上剛一坐下,蕭慕風就問。
“嗯。”夏文丹忽地有些心虛。
“丹丹,你初說要做這個專題時我不反對,包括現在,我也不反對。但是,我不希望,你只把眼睛放到安氏上去。有些事不像你看到和想到的那樣簡單。”
“我是想多角度采訪的。可是,我總要找到一個切入點吧。想來想去,安氏是那個工程的總承包商和開發商,我不找它還能找誰?”
“可是……”
蕭慕風的話沒說完,蕭慕天已經從書房中出來了。
“慕風,什麽時候回來的?”蕭慕天滑着輪椅過來的時候,神情有些疲憊。
夏文丹知道,最近因為和蘇挽雲婚期的事,蕭慕天弄得有些狼狽。原本說好的秋季婚禮,因為蘇挽雲的一句話延期了半年。
“文丹,也許,當初,你就給我出了個馊主意!”那天下午,蘇挽雲來電要求更改婚期的那天下午,蕭慕天坐在書房中,對着她很無奈地笑,“懷有特定目的的婚姻也許注定就是一場悲劇。因為,婚姻怎麽能夠如同市場那樣,等價交換,或是,強買強賣?”
因為這,他也好幾天沒出來吃過晚飯了。今天倒好,這感情受傷的,喜歡教訓人的,統統都到飯桌上來了。
“有什麽事嗎?”蕭慕天望着突然沉默的弟妹。
“沒有什麽。”夏文丹答,“我和二哥,剛剛,只是有些争論……”
“為了四號工地上農工自殺那件事?”蕭慕天不經意地問,卻讓室內其他兩人有些楞神。
“你們不要奇怪。前兩天,我們事務所接了這個案子。”
“案子?!”
“死者家屬委托法律援助中心還他們一個公道。法律援助中心又把這個交給了我們……”
“大哥,你要幫他們打這個官司?”
“說實話,我不準備接。”蕭慕天說得極慢,還眯起了眼,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為什麽?”
“我不相信安旭是那樣的人!”
“可是……”
“丹丹,如果你真想調查這個事件的始末,我勸你也要好好地擦亮眼睛。你還太年輕,再加上我們這樣的家庭,很多的事,你還太天真。但是,你只要記住,憑心去看去聽去感受,我想,你就不會走太多的彎路。”
蕭慕天一口氣說了那麽多,似是有些倦。擡手揉了揉眉心,沖兩人一笑:“不知怎麽的,最近沒什麽胃口。還是你們慢慢吃,我想去休息下。”
說着,他又轉動輪椅準備往卧室方向走。
“大哥!”夏文丹叫。
“什麽?”
“你覺得,我是不是不該再作這個題?”
“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糾結在于,把安G寫得再好一點或是壞一點……
49拒絕
事隔多年,夏文丹常常想起那個晚上,想起大哥還有二哥給她說過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如果,如果當年,她真的能好好地思考那些話,好好地思考那些問題,或者說,當年,她能真的,從內心深處,多一些對安旭的信任,她最終還會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而她、程亦鳴、安旭三個人之間又會不會發生後面那許多的事?他們三人的命運會不會從此不同?
可是,沒有如果了。
那一晚,那一晚,她最終作下的,是當時她自以為最正确最恰當的決定。
她記得,當時的自己,如同一個充滿了正義與激情的鬥士,不管不顧,奮勇向前!
那一晚,下定決心之後,她是如斯興奮,興奮得竟然一夜無眠。以至于清晨來臨的時候,她第一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她把自己的決定告訴蕭慕風和程亦鳴時,二人都不曾說過什麽。只是後者曾經微微地蹙了一下眉。
因為頭天在安氏有那樣不愉快的一幕,夏文丹決定換個角度開始。于是,他們首先找到的,是工地當時的負責人——許老四。
許老四是最普遍的小包工頭。穿着打扮跟工地上的農民工并無二樣,只有偶爾流轉的目光捕捉得到一絲農民工不曾有過的精明。
夏文丹和程亦鳴在工地上找到他時,還略微顯得有些局促。不過,一接過程亦鳴遞過來的煙時,他的話匣子便打開了。
“我們都是小包工頭。承接的不過是這個大工程中的九牛一毛。話說回來,這樣大的工程,這款子不可能說像菜市場買菜那樣,錢貨當場兩清吧……”
“其實,做我們這一行的都知道,一項工程完工驗收合格後,能在三個月內拿到90%以上的款項,就算是撞了大運了。這一點,常做這行的工人也都知道……”
“要說安總絕對算得上我們這一行的仗義人,可是那個工人……”
“怎麽說呢,這人分幾類。有的人就是那麽認死理……”
許老四嘴巴一張一合翻得極快,唇邊的唾沫星星點點,連帶着偶爾谄媚般的笑,露出黑黑黃黃的牙齒。
夏文丹突然覺得異常的惡心。剛開始還攥着錄音筆開關的手,始終也沒能按下那個開關鍵。
這樣的話,錄下來,又有何意義?
又是一天空手而歸。坐在蕭慕風專門派來接她和程亦鳴的車上,夏文丹突然覺得異常的累。窗邊急速向着往後倒退的街道樹木,如同電影膠片帶上急速倒退的場景,晃得她的眼花花的。
搖搖頭,那些場景退去,餘下的,卻只是那一人……
搶小兔的安旭,總愛在院裏稱大哥的安旭,喝下她第一杯口水蕃茄汁的安旭,為她撫摩腳踝的安旭,在醫院輾轉反側的安旭,抽煙的安旭,讓她走的安旭……
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真正的安旭?
“怎麽,不舒服?”身側的人見她不斷地晃着自己的頭,小聲地問。
她轉頭,迎上那人的目光,帶着關切的探究的目光,不知怎麽的,心中一熱,頭便歪在他的肩上。
他的肩胛骨太過突出,靠在上面,咯得厲害,并不舒服。可是,她卻貪戀着這一刻的親近。他身上特有的青草夾雜着淡淡煙氣的味道讓她眷念着,她順勢還挽住了他的一側手臂。
“就算……借我靠靠……”她擡眼,看着他眼底劃過的猶疑,心跟着那目光一起沉淪。可是,她顧不得了。此刻,她需要的,就是一個肩膀。
程亦鳴沒有說話,只是把自己的身子向前伸了伸,讓她的頭能更好地枕着她的肩。
“丹丹,累了就休息會兒……”他的語速很慢,聲音很低,宛若,催眠一般。
許是真的累了,夏文丹真的就閉上了眼,意識也在瞬間開始沉淪。
迷糊中,她似是聽到了嘆息,很低很淺的一聲。有人,輕輕地撫開她額前的亂發。那只手,在她的頭頂似是停留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夢了。她已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她只知道,她終于能夠在七年之後倚着他,靠着他,有天大的事,他也可以幫她頂着!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