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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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魔族衆人知曉這大約是魔君最後一個壽辰了, 更是準備的火熱異常。
尤其是魔君那些個子女們,牟足了勁兒想要在他們父王面前再做着幾番無用的努力,好叫魔君瞧見他們也是有能力繼任的。
寒訣與玄天赦作為屠仙宗的來人,雖不是首位坐着, 但還是被安排了極近魔君的位置。兩人正對面的那桌便是雁姬母女, 坐的是魔君正下手, 以彰顯母女二人的身份貴重。
雁姬瞧見玄天赦二人,挑了挑眉, 舉杯向着玄天赦敬了酒。那模樣便仿佛在說着,瞧吧,你們屠仙宗再貴重, 不還是堪堪坐在比我和我母親低下的位置?
玄天赦也不惱,便也舉杯迎了雁姬的敬酒,笑吟吟的,眸中仿若有星子一般。
雁姬微咳了一下, 面皮上有些臊得慌。她轉臉就向着魔君撒了嬌,“舅舅,雁姬瞧着您面前這個銀絲雪菜看着倒好, 能不能賞臉讓雁姬也嘗上一口。”
魔君本就喜愛自己的外甥女,現下她來讨菜哪有不給的道理, 便遣了身側的侍女去将整盤都端與雁姬,又問道,“雁姬還要旁的什麽嗎?舅舅便一道都予了你。”
可這邊雁姬還沒開始搭話, 那邊的玄天赦在寒訣的授意下便已朝着魔族衆人發了難。
只見玄天赦先是将一盤菜擲在地上,又立起身來怒道, “陛下,我可否問您, 這菜色是哪位備下的?”
“怎麽了?”魔君也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遭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的酒杯還未放下去,便見殿上守衛的侍衛都抽出了佩刀。
玄天赦冷哼一聲,向着魔君的方向鞠了一禮,說道,“草民總想着陛下應當念着當年屠仙宗的恩情,卻不知陛下不僅忘恩負義,還用這菜來譏諷我們屠仙宗!”
他一句“忘恩負義”震驚四座,便是有人想要再交頭接耳上兩句,也是不能了。
一時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起來。
魔君擺擺手,叫那些侍衛将佩刀收起來,詢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所言為何?我魔族與屠仙宗向來毫無瓜葛,怎會有忘恩負義這麽一說?”
淮陳不虧是當了兩百年的魔君,便是心中有氣,也能做到滴水不漏地将屠仙宗曾助他登上帝位一事撇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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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訣聽聞,不禁拿起餐邊手帕細細蘸了蘸嘴角。他也不說話,便只餘着玄天赦當他的傳話筒,将他們商量好的對策全然使出來。
“好好。”玄天赦聽罷,不由得拍了兩聲手掌,面容上的冷笑更甚,“有些事呢,魔君不願承認便罷了。可魔君是知曉我家寒帝的真身吧,那席上這盤蛇羹,又該作何解釋?”
蛇羹?
魔君卻是詫異了。
玄天赦擡眸又道,“是魔君想借着這蛇羹給寒帝、給屠仙宗一個下馬威嗎?叫我們安安穩穩地滾回人魔邊界,好夾着尾巴做事嗎?”
寒訣借着手帕的遮擋,一側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細微的弧度。他們魔宮能在屠仙宗安插細作,那屠仙宗在魔宮裏面便沒有奸細了嗎?當然不是,機密之事探取不到,可這魔宮宮宴上有什麽菜色,卻是輕而易舉就能拿到手的。
這些個菜色便全然是淮虞母女二人編撰的,她們倒是真不知寒訣的真身為蛇。又因着喜好這口野味,便就擇了這道蛇羹,想着并無任何不妥,可沒成想居然遇到寒訣與玄天赦這兩個刺頭。
“雁姬,怎麽回事?”魔君質疑的目光投向了雁姬的方向,雁姬咬緊下唇,便是一行清淚落了下來。
她低垂着眼眸,說道,“舅舅,雁姬不是故意的,雁姬也不曾知曉屠仙宗宗主的真身為何……雁姬、雁姬想着左不過與我們一樣,是魔族衆人的。”
雁姬一哭,魔君卻是心軟了,嘆了口氣,便親自向寒訣道歉。魔君雖只有三百九十歲,可已是滿頭銀發,就連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早就比不過前數十年的時候,寒訣曾見過他的模樣,那會兒還算是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雖眼角眉梢有着幾道細紋,可卻遍布了成熟的魅力。
再對比席下坐着的漂亮異常的雁姬母女,更是紮眼了起來,仿佛看着更似是三代人一般。
“無礙。”寒訣這才起身發了話,舉了杯酒向着魔君的方向揚了揚手。
這一遭走過,便是魔君的心裏也對雁姬母女有了個疙瘩,雖是不表現在明面上,可随意揣度一番,便能尋到他心裏定是對雁姬母女做事不考慮後果有了一番顧慮。
不過這顧慮有或是沒有,都無妨,繼續發難才是真的。
寒訣細眉一挑,眼神中更是淩冽的顏色,他說道,“說起來,竟不知是什麽條律,我這屠仙宗長老竟也在您魔宮的大獄裏關了十日了。”
魔君詫異,“什麽?!”
寒訣将酒杯擱置在桌面上,杯中酒晃了兩下,還是潑了出來。他擡眼瞧着正襟危坐在上位的魔君,說道,“我們屠仙宗有一名長老名曰林言實,前些日子送雁姬公主回來,便是被扣下了。剛巧,也不知我從哪得了信息,他現下正關在大獄裏面呢。”
寒訣提到此事的時候,淮虞與雁姬便懸起了一顆心。可這下聽到寒訣提的是大獄,便又松快了下來。她二人早猜測到寒訣會在宴會上将此事捅出來,便在宴會開始的前半刻瞧瞧差了人去将林言實挪了出來。現下,正在公主府的牢獄裏面押着呢。
“舅舅,那林言實算我半個恩人,雁姬怎會把他扣在大獄之中,那豈不是忘恩負義了嗎!”雁姬款款地站起身來,跺了跺腳,瞪了一眼寒訣說道,“不信你便遣人去大獄裏瞧一瞧嘛,哪裏有人關押着。”
寒訣撲哧一笑,“公主,我這話還未曾說完,你怎麽就打斷了呢?這林言實當然不在魔宮的大獄裏面了,他不是分明就關押在你們公主府上嗎?”
雁姬母女二人這才傻了眼,原是她們做什麽,那兩人都一清二楚的。
“雁姬,怎麽一回事?”魔君問道,臉上已見有些怒火了。就連着他自己都不敢針對屠仙宗做什麽,現下他這好姐姐好外甥女,便是已經給了人家兩個下馬威了。
雁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湊出個完整句來,只能回頭眼神瞧着她娘求助。
淮虞拉了拉雁姬的袖子,眼神示意她趕忙坐下,現下是橫也一刀豎也一刀,倒不如把本備着宴會後再拿與魔君高興的那枚銅錢現下拿出來,許是她這弟弟瞧見自己與愛人的結晶信物,便不再顧着追究那私扣人之事了。
淮虞臉上堆滿了笑意,從懷中掏出個錦盒,交給雁姬。她又朝着雁姬努努嘴,說道,“去啊,告訴你舅舅,是因為那個人偷了你的這個物件,才被我們扣下來的。”
雁姬瞧見那錦盒,卻是喜上眉梢,趕忙接了過來快走幾步,遞到了魔君的跟前,說道,“舅舅,還不是因為那人偷了我的這個東西。”
“什麽東西?”魔君本就有些不快了,雁姬這番又讓他猜測的操作,更是讓他不禁語氣重了幾番。
“舅舅你打開瞧瞧嘛!”雁姬撇撇嘴,撒着嬌。
魔君無奈只得揮手叫侍女将錦盒打開呈上來。他本以為是雁姬弄得一出好戲,偏為了送他一份賀禮,卻沒想到這份禮物比賀禮可強太多了!
便見那錦盒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枚用紅線穿着的錢幣,古樸極了,看上去沒有半點不同尋常的模樣。可擱在魔君的心裏面,卻是比萬分珍寶都來的稀奇珍貴,這是他與自己此生摯愛的定情信物。
果真,果真雁姬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只他因着太過激動,還未曾細細摩梭着錢幣上是否有自己名字的篆刻,便已然把雁姬當做了自己與心愛之人的親生女兒。
魔君不由得有些樂極生悲,卻是喉中一抹腥甜湧上,竟要嘔出一口血來。但他看着眼前乖巧異常的雁姬,又堪堪把這口濃血咽了下去。
雁姬正得意着,卻聽見玄天赦說道,“是嗎?這東西,不是雁姬公主從我們那可憐的林長老哪裏偷來的嗎?”
“不正是嗎?”寒訣也點頭,“阿赦,我記得咱們也給魔君備下了一份賀禮,你且呈上去。切記,勿要與雁姬公主的那份混淆了。”
“是,宗主。”玄天赦笑着應下,也掏了一件錦盒出來。他輕輕松松地擺開侍女想要接過的手,自己打開便放置在了魔君面前。
魔君瞧着面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銅幣,心下一涼。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雁姬,只看得雁姬心裏發毛,裙下的腿上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寒訣卻不緊不慢地說道,“阿赦,将咱們這枚上面的‘淮陳’二字給魔君展示一番。”
淮虞與雁姬母女對視一眼,聽到有“淮陳”二字的時候,她們二人便知曉是屠仙宗的人擺了她們一道。是她們自己蠢笨,人家設好了陷阱放在那,自己沒瞧見便罷了,瞧見了還要生生往裏面鑽,當真蠢鈍之至。
若是此刻情景淮虞再不明白,她便白白生這幾百年了。淮虞可顧不上女兒說的千萬不要殺了林言實這個囑托了,只比了手勢給背後的侍女,叫她趕忙出去傳話,将林言實斬殺于公主府。
到時候來個死無對證,便是一切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