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争吵
“楊涵,你給他們道個歉吧,這事兒确實是你做的不對。”Alpha說。
另一個Alpha說:“再怎麽樣,也不能對小孩子動手啊。而且這裏路不平,多危險。你還把人家錢弄丢了,道個歉吧。”
Alpha們是有些煩躁的,少年們聊天本不影響進度,但楊涵這麽一折騰,進度就被影響了。
原本他們可以在天亮前回去,現在倒好,已經浪費半小時。
楊涵咬着下唇:“我是把錢弄丢了,可是就一塊……”
動手推人是不對,但路由沒受傷。錢丢了是實話,可他怎麽能為了一塊錢道歉?
盛雪河拍着少年的背,在他耳邊低聲安慰,又同其他少年說:“現在很晚了,你們先和其他老師回去好不好?早點回家,就可以早點休息。至于路由,我單獨送他。”
“路由丢的東西,我會幫他找回來。”
“你不會要下水吧?”
“你跟着他們先走吧,我來找,我也會游泳。”
雖然盛雪河是Beta,但光看盛雪河這臉,Alpha們就不忍心他受苦。
尤其是他的面頰帶傷,更添幾分豔色與脆弱。
盛雪河說:“再不走的話,天真的要黑了。”
路由看着盛雪河在河邊脫鞋,眼睛濕潤:“盛老師,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很麻煩。”
“不要給自己太多負擔。”盛雪河原本想去摸他頭,想到自己剛剛碰了鞋,不幹淨,又縮回了手,“是我們做錯了事,我們應該負責。你是受害者,你沒有錯。”
喉間仿佛被塞入棉絮,哽得說不出話,事實上,他想說的有許多,但似乎又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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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的情緒漲滿他的胸腔,等路由調整好情緒時,盛雪河已一頭紮入水底。
這條河流并不急,深度尚可,平時他同朋友會來游泳。
盛雪河偶爾會冒出頭,換個位置紮入水中,尋找路由丢失的硬幣。
神情專注而認真,仿佛路由丢的不是價值低微的硬幣,而是稀世珍寶。
等待許久,這次盛雪河在河底的時間較長,他有些驚慌。
村子時常會宣傳,不要孤身游泳,夏日小心溺水的消息。
可怕的念頭湧上大腦,路由喚了兩聲,無人回應。連滾帶爬地爬起,在下坡路看到浩浩蕩蕩的人群,看到最前方穿着白褂工服的熟悉面孔,眼睛一亮。
“聞哥!你快來救救盛老師,他下水之後,很久沒有起來了!”一想到盛雪河可能出事,路由的眼淚直掉。
“盛?”
“不會那麽巧吧,不會是盛雪河吧?”
“司杭,盛雪河是不是你們組的?這個姓有點少見。”
在聽到“盛”這個字的時候,傅異聞迅速帶着他往前走,沒有絲毫猶豫。
身側的司杭在原地猶疑,或許只是同姓。
而在司杭收到群聊內的消息時,面色大變,腳步慌亂地跟了上去。
“別哭,盛老師會沒事的,”傅異聞動作很快,脫下自己的白色工服,快速而短暫地擁抱了一下路由,“相信我。”
相信我。
富有顆粒感的嗓音,似是擁有神奇的魔力,給予路由奇異的力量,将支離破碎的情緒重新搭建。
在傅異聞正準備抛下工服入水,河面驟然激起劇烈的水花,白色的浪花朝四面八方飛濺。
所有人的腳步戛然而止,在正前方,金色的陽光斜照在水面上,水中央有一少年破水而出,微擡的下巴與纖白的脖頸形成極具美感的動線。
似是察覺到有人在瞧他,在水中平穩後,緩緩側過臉頰。
背後的碧綠淹沒了他,穿過樹葉縫隙的風聲,把綠葉撞碎落下。
傅異聞在原地凝視,司杭的瞳孔逐漸縮起,身後的Alpha為之驚豔贊嘆。
他們早知道盛雪河樣貌出色,卻不知到達如此地步,仿若是一副風景畫。
傅異聞腳步微動,在一片死寂中前進,朝前伸出手。
離岸邊不遠的盛雪河,順勢借着對方的力氣破水而出。
Alpha們想近距離、更清晰地一睹美景,卻只能遺憾地看着白褂工服罩在盛雪河的身上。
盛雪河本是想拒絕的,低頭發現,自己的衣物被水泡過後,貼身到幾乎透明。
“謝謝。”
他的肌膚雪白,臉頰帶有似紅網的擦傷,紅與白的極端碰撞,讓他看起來有一種熱帶雨林的野性美感。
傅異聞斂下眼底思緒:“上過藥了嗎?”
盛雪河張了張唇,今天出門得急,忘了。正是這一瞬的遲鈍,讓傅異聞得到答案。
“他是我的組員,現在要和我一起去調研。”盛雪河手臂上來不及撤去的屬于Alpha的手,讓司杭的聲線不自覺染上愠色,“放開他,”
“跟我走。”司杭直勾勾地盯着盛雪河。
傅異聞語氣平淡:“用現在的樣子,繼續調研?”
司杭沉默。
淡光折射出盛雪河身上正在滴落的水珠,透明瑩亮的小水珠從睫毛上滾落面頰,順着眼尾一路下滑。
如果放任下去,盛雪河會感冒的。
“他不該跟你走,”傅異聞平靜地替他做出決定,“他應該跟我走。”
實踐隊伍居住的地方就是生物與農學學院的宿舍樓,讓盛雪河比較意外的是,傅異聞在這裏呆了也有一段時日,他卻從沒見到過傅異聞。
“也許會有些大,”傅異聞遞過套有防塵罩的衣服,他解釋,“我這裏沒有新衣服,這套不久前剛送過幹洗。”
盛雪河并不在乎衣服是否新,又是否洗過,對他來說,衣服能穿就可以。他道謝完畢後,進入房間開始更衣。
路由手中緊緊攥着一枚硬幣,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在傅異聞走來時,他問:“聞哥,你給我買的書,我都看完了。”
“都背下來了嗎?”傅異聞問。
傅異聞給路由買的書,一整冊,約莫十本。路由并沒有背完:“真的有人能背下來嗎?還有那本新概念,一本可以背完嗎?”
帶有困惑的嗓音,仿佛虛浮在半空,腳不點地。
“背完這一本,你就一本了。”傅異聞告訴他,“當你背完全部,你就是一個理論知識豐富的飛行員。你接下來該做的,是充實自己的實操。”
“不要低估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一本對路由來說是美好的夢想,高考距離他似乎還有很遠,但給他的時間又似乎很少。
等盛雪河換完衣服,傅異聞主動提出送他們上山。
盛雪河不希望再麻煩傅異聞,傅異聞卻以溫和,卻強勢不可拒絕的态度告訴他:“我對這裏熟,現在天黑了,你們可能會迷路。”
身側的路由迷茫地眨了眨眼,這條路他走了十餘年,就算夜裏下暴雨,他也不會迷路的。
傅異聞同路由似乎很熟,二人交往熟稔,可以看出,路由對傅異聞極其尊敬,一口一個“哥”。
在這樣的對話中,盛雪河習慣性保持沉默,不去打擾對方的交談。
這種時候,傅異聞總是會不經意地将話題抛給他,讓他來接話,或是詢問他的看法。
完美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感受,不會讓人感到被忽視的低落。
也許這就是傅異聞受歡迎的原因,紳士、禮貌、體貼,完美到無可挑剔。
不會有人能夠拒絕傅異聞,就像是,很難有人會不喜歡傅異聞這樣的人。
回到宿舍樓前的院子裏,前方的陰影之中,有一道修長的陰影。待他轉過身來,燈光才一寸寸照亮他的身形。
顧浪恰好從階梯埋下,古怪地看了一眼杵着不動的司杭一眼,對着傅異聞打了個響指:“老羅急着找你呢,說要看看你那批蛋。”
對傅異聞孵化的這批蛋,顧浪極其有興趣,跟着傅異聞一同前往生物基地,留下盛雪河和司杭二人在院子裏。
盛雪河換了一身衣服,白衛衣黑外套,顯然不是他的尺碼。
司杭:“你擅自改動了教學方案。”
按照他們的計劃,他們需要繼續原老師的進度進行授課。盛雪河卻選擇講解初一的知識點,與他們的計劃背道而馳。
盛雪河:“我看過他們的練習冊,基礎知識并不紮實。一味傳授新知識,只會讓他們難以消化。”
“所以呢?”司杭突然的反問,讓盛雪河愣了愣。
“我們只是來走個過場,報告內容寫得好看就行。打分的人更在意的是我們做的‘加法’,而不是在原本的基礎上加固。你明白嗎?”
“可是‘加法’并不适用。”
司杭朝盛雪河靠近一步,身高優勢讓他處在俯視的角度。
他問:“和我們有關系嗎?”
“他們本身的水平怎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我們為他們打好幾個知識點基礎,他們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和命運嗎?別開玩笑了。”司杭逐字道,“一周不到的時間,能改變什麽?”
盛雪河的沉默,讓司杭有些緊張,對方的眼神過于平靜,顯得這雙本就淺色的眼眸更加冷漠,且不近人情。
“不能改變,便什麽都不做嗎?”盛雪河問。
“你到底為什麽要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我們的目的是高分,不是來當救世主。收起你那無聊的騎士精神,沒有誰可以拯救誰。”司杭毫無保留地釋放屬于Alpha的壓迫,試圖讓對方屈服,“農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政客,每個人的命運,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已經注定。”
“我沒想當救世主,我只是想做這件事。”盛雪河并沒有因為逼近的壓力有所退縮,反而冷靜地直視對方,“農民當然可以成為政治家,前提是,他想且願意去做。”
“一個人不往前走,就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不是因為‘我’注定要成為這樣的人,而是‘我’要讓我成為這樣的人。”
這番言論在司杭看來十分瘋狂,他不留情面地哂笑:“你真的以為,所有普通人都能像你這樣嗎?別開玩笑了。大部分普通人整天渾渾噩噩,做着沒有意義的事。而這樣的人,天生平庸卻不求進取,寧願自甘堕落,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生活。”
“就拿你帶的班級來說,又有多少人在認真學習?又有多少人在虛度光陰?一節課下來,睡覺的睡覺、聊天的聊天。就這樣一群人,有什麽地方值得我們浪費心思?他們沒辦法做出任何貢獻,最後還是要靠我們建設社會。”
司杭告訴他:“是他們自己放逐自己,而不是我們冷血無情。”
輕笑聲随着淺淺風聲飄進耳膜,一閃而過的笑意讓司杭短暫的失神,等他再度想要捕捉,它已消失不見。
只有他劇烈的心跳聲,是它存在過的證明。
盛雪河五官精致至極,然而神色冷漠,絲毫不因對方言語慌亂。
這一次是盛雪河主動靠近,司杭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後退,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近到呼吸都要纏在一起。
等到他的後腳跟抵在臺階上,無路可退後,盛雪河帶着嘲弄的聲音,如冰雪墜入耳膜,帶來無盡的寒意。
“你享有的資源優勢,足夠讓你成為任何人。占盡便宜的你,卻指責一無所有的劣勢者自甘堕落。”
狀若琉璃的眼底,倒映着屬于自己的面孔。而司杭卻認為,裏頭無比譏诮。
“收起你的精英主義論,你的優越感,只會讓你看起來很可笑。”
司杭一直認為自己已經很了解盛雪河,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人,驕傲且好強,不會為任何事低頭,傲慢是寫在骨子裏的硬氣。
盡管盛雪河是beta,盛雪河也是個強者,是被他承認的強者,是不同于其的Beta的強大存在。
但現在他又有些不明白了,盛雪河好像與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人。
盛雪河在意的那些事,他統統不關心,他只在意結果。而正是司杭漠不關心的事,卻是盛雪河看重,且非做不可的事。
他只需要再往前挪動許些距離,就可以觸摸到對方的肌膚。
他們明明靠得很近,卻像是離得很遠。
這樣的認知讓司杭混亂得要命,盛雪河的言行太過傷人。他不願服輸,故作堅強地冷聲命令:“這是你的個人部分,不要牽扯到小組總成績。”
對方似乎早就預料到這個結局,他回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