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脫靶
比起其他人驚訝的神情,盛雪河的表情稱得上平淡,他甚至微微擰眉,好像對自己的成績極其不滿。
盛雪河:“損失我會賠償的。”
現在的重點哪裏是損失?方才這一箭,讓盛雪河徹底出了名。他們健身館的器械雖然比不上軍事級別的,但絕對稱得上專業級別。
可盛雪河随随便便一箭,把靶子都射爛了。
林教練以前是運動員,當下難免有些熱血:“你以前是怎麽進的英華?靠射箭特長招生嗎?誰是你的啓蒙老師?怎麽不繼續練了?”
英華體校培養了許多知名國家運動員,林教練無法想象,為什麽英華會願意放走盛雪河這樣的好苗子。憑他專業的眼光來看,盛雪河絕對是個可造之材。
“教練,您誤會了。”盛雪河解釋,“只是在以前練過一段時間,因為朋友喜歡。”
“一段時間?多久?”林教練執着地問。
“大概……”盛雪河思索片刻,“一周。”
“……”林教練一臉複雜,“你今天這箭……”可不像是就練了一周的。
盛雪河以為林教練是嫌自己菜,敢于承認自己不足:“今天手感不好,發揮确實一般。”
林教練張了張唇,尋常人這麽說,他定是要以為對方炫耀。可盛雪河不是,他的神情真誠而又認真,是真心實意認為自己失手。
他多數能猜得到原因,盛雪河是為了自己沒有控制好力量打壞了靶子而自責、而反省。這原本是盛雪河可以避免的,是因為方才的力量訓練,讓盛雪河的肌肉不聽使喚,導致最終差錯。
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教練知道盛雪河對自己的标準極高,是個苛刻的完美主義者。
可這并不能說明,盛雪河發揮得“一般”。相反,他的表現太過出色,精彩到林教練想要聯系自己的老同事,去打探他的詳細背景。
沖過澡後,盛雪河離開了健身房,外頭天氣明媚,熱浪湧來,令他皺了皺眉。他并不喜歡熱的環境,這會讓他感到不适。
Advertisement
方才他極力想要控制力量,卻無法做到,這種渴望做成一件事的強烈欲望,讓他的血液難以平靜。他突然想到了司杭對自己的評價——自不量力。
他确實自不量力,但那又怎樣。這只是他的一次失誤,并不代表他的永久性錯誤。
這個世界确實很小,盛雪河所在隊伍的帶隊教官,竟然是他在英華軍訓時的教官。劉教官面容兇惡,一雙豹目,嗓音也是如鐘渾厚。
看到盛雪河後,劉教官并沒有打招呼,也沒有開後門的打算,在他眼裏,不論AB,皆是一視同仁。
點名結束後,劉教官富有威懾力的眼眸一掃衆人,他并不似其他教官那樣,讓他們立正稍息。然而在他這鋒利的眼眸下,所有學員不自覺挺直腰杆,大氣都不敢喘。
“長跑五公裏。”
衆人皆是松了一口氣,才五公裏?這對Alpha來說太不夠看了。
聽說前幾屆的軍訓,用慘絕人寰來形容都不為過。原本他們還提心吊膽,生怕自己遇上個惡魔教官。
看來這個劉教官,只是長得兇了些,心腸還是很好的。
只有盛雪河,靜靜地等待劉教官的下一指令。有的Alpha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去跑5公裏。
見此,劉教官只是冷笑地發號施令。
“負重30公斤,限時20分鐘。開始。”
在場的Alpha瞬間面色慘白,5公裏對他們來說如喝水吃飯,負重30公斤,也勉勉強強能夠完成。但要在20分鐘內完成……這是要他們的命。
“教官,我——”
“我記得保證書上寫過軍訓期間的注意事項,說話前要先打報告。”
先前說話的人正是顧浪,他懵了,誰會真的去看保證書上的內容?密密麻麻一片字,看着就頭疼。
“報告!”
“說。”
“我易感期快到了,”顧浪撒謊睜眼就來,“我申請減重!”
正在穿沙背心和準備綁腿的盛雪河,聞言忍不住眉頭一抽,他忙碰了碰顧浪的胳膊,示意他別再說了。
“哦?你易感期要到了?”劉教官反問,“你确定?”
“我——”顧浪突然被盛雪河捂住了嘴,盛雪河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報告教官,顧浪同志最近有點發燒,記憶混亂記錯了時間,最近并不是他的易感期。”
“發燒?那是不是要減重。”
“報告教官,顧浪同志不願被特殊對待。他選擇用堅強的信念和意志力,與隊友同行。”
“行吧,那就照常。”這下劉教官是真的笑了,随後利眼掃過人群,“你們還剩19分36秒。”
不知何時,劉教官已經按下了計時,Alpha們咬牙去穿沙背以及綁腿。顧浪的動作還算快,在他剛準備出發時,劉教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同時手中有一個表格。
“小子,你朋友不錯。”劉教官又說,“顧浪沒打報告,擅自說話,多加一圈。”
Alpha們這才看清劉教官手中的表格,上頭詳細記錄了每位成員的體能檢測、身體素質,以及易感期的時間。
衆人心有餘悸,要是顧浪真的用易感期走特殊,就真的要被“特殊對待”了。
顧浪跑出了老遠,還是忍不住“操”了一聲。
一般來說,頭一天的訓練項目不會太難,其他隊伍還在講解規則時,劉教官帶隊的A1隊伍已經開始進行魔鬼訓練。
偌大的訓練場地上,滿是迷彩服少年們的負重前行。起先他們面色如常,逐漸變得赤紅泛青,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
甚至還有Alpha,選擇癱在原地休息,不管同班怎麽拉扯,都無法動搖他休息的決心。
“老劉,你這會不會太狠了?”同事忍不住多嘴,“我們在魔鬼周才會這麽練,他們還只是一群小屁孩呢。”
“只有處在極限狀态下,才能看清本質。”劉教官的名單上詳細記錄了成員的表現,精确到性格、耐力……他指着後方的一個Alpha說,“并不是所有A級Alpha,都擁有極佳的身體素質。就比如這個廖柯,雖然是A級,但他體能不行,太差。對他的訓練,我需要特別關注。”
“目前處在第一的司杭,A級Alpha,體能、耐力、身體素質不愧A級。但他性格高傲,不屑和人同伍,哪怕對方是自己的隊友。在廖柯被他套圈的時候,廖柯摔了一下,經過的Alpha多數會去問候,或者攙扶一下,再不濟也會多看幾眼,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他們的性格。但司杭完全不同。
“他很冷漠。就好像,廖柯這樣的同類弱者,連被他看的資格都沒有。”
同事撫掌贊道:“還是你強。我聽說你隊內有個Beta?有Beta不好帶吧,很多訓練項目跟不上,還得做調整。我們都不樂意帶有Beta的隊,巴不得他們去Omega隊伍裏練體操。”
“中間那個,就是他。”
劉教官指着隊伍中央,少年已經被汗水浸透,淺金色的發絲黏在臉上,透淨的肌膚浮上劇烈運動帶有的紅潮。
與其他高大強壯的Alpha比起來,他是那麽纖瘦,可他依舊在穩步前進,甚至領先一半的Alpha。
“這個Beta……”同事驚訝,一時不知如何言語,“眼神堅定,可以看出來他是個目标很明确、同時對自己很嚴格的人,但他卻擁有Omega的外形……這還真是。
“一點都不像Beta。”
“這正是我想說的。”劉教官說,“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寫他的個人評價。”
劉教官曾帶過盛雪河,曾經他也看輕過這個外形柔弱的少年,甚至會忍不住把對方當作Omega看待。可對方一次次的行為,都給予他強烈震撼。
“Alpha的體能優勢、運動天賦是與生俱來的,他一個Beta,只比Omega的身體素質好上許些,卻能在優質Alpha雲集的隊伍內,處于中上游水平。這意味着——”
他們異口同聲:“如果他是Alpha,他會比在場的所有Alpha都要優秀。”
“可盡管他是Beta,他也不比任何Alpha差。”
有時候會投胎也是本事,同事嘆:“你好好斟酌吧。”
哨聲的吹響意味本次的負重結束,只有70%的隊員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任務,剩下的30%雖然超時,卻也選擇了堅持。劉教官耐心地等待,等待最後一個Alpha面色鐵青地回到隊伍。
廖柯的聲音弱不可聞,卻不忘:“報告!廖柯歸隊。”
劉教官扶着他即将倒下的身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贊賞:“很好。你們的表現超乎我的預料,你們完美地完成了這項任務。
“這是部隊裏才會進行的訓練,你們全部堅持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放棄,沒有一個人選擇當逃兵。你們都是最勇敢的戰士!我為你們驕傲!”
“現在你們可以休息了。”
剛剛還在保持筆挺站立的隊員們,突然倒在了地上,連負重都忘了取下。
他們擡頭望着天空,身體的疲倦令他們無法過多思考,心中卻有奇異的熱潮在湧動,仿佛獲得了一種奇異的力量。
顧浪嗓子眼發疼,他險些無法完成任務,側頭看向盛雪河。
盛雪河正坐在塑膠場地上,低頭解着腿上的沙袋,神情平靜,動作優雅,如同一幅詩情畫意的水墨畫。
顧浪爬了過來:“同桌,剛剛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說不定得罰十圈了。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教官會有表格的?”
将沙袋放在一邊,盛雪河活動了下手腕:“我在英華的軍訓,就是劉教官帶的。”
無聲地張了張唇,顧浪豎起大拇指,看向盛雪河的眼神又是敬佩又是同情。他同桌究竟有多倒黴,才會兩次碰上同一個惡魔教官?
魔鬼的負重訓練結束後,劉教官如他所說,讓隊員進行惬意的休息。一旁擺起了各種器械,以及提供解暑的茶水。
A1的隊員們優哉游哉地捧着茶杯,嘚瑟地看着跑道經過的其他的隊伍,時不時擺出羨慕的神情,氣煞對方。
劉教官突然和司杭玩起了射箭,帝陽中學準備的器械,都是軍事級別的,材料與做工更加精細。司杭自小接受精英教育,會射箭是很正常的事。
“有練過吧?”劉教官看着前方的8環,問着。
“作為興趣愛好學過一段時間。”司杭在強者面前,還是很謙遜的,“玩得并不好。”
類似的對話讓劉教官有些恍惚,他即刻轉過身,去捕捉人群中的身影,看到提供茶水處的纖長身影,眼睛一亮:“盛雪河,你過來一下。”
盛雪河手中還拿着空茶杯,遺憾地看着自己即将排到的隊伍。只能認命地放下茶杯,朝前方走去。
現在并不是訓練時間,劉教官的語調極其放松:“你最近有練射箭嗎?”
“昨天在健身房裏打過一發。”盛雪河說,“發揮不好。”
司杭瞬間皺起了眉,健身房裏的器械能與眼前的器械相比較嗎?目前的靶子擁有70米的射程,能與健身房裏15米射程的小兒科相提并論嗎?
沒料到自己尊敬的劉教官,用很不以為意的語調同盛雪河說:“來打一發看看,就當放松了。”
“教官,我認為這種事不能随便娛樂。”司杭很認真地說,“軍事級別的器械很危險,如果操作不當,很有可能會誤傷群衆。盛雪河他是Beta,恐怕連弓都拉不開。”
大多數Beta的力氣只比Omega好上一點,軍事級別的弓需要很強的力量,即使盛雪河能拉開,也沒辦法持穩。
劉教官看着司杭,他知道司杭心高氣傲,所以想借盛雪河挫挫對方銳氣。自信固然是好事,自信過頭,就是自大了。
“我心裏有數,就玩玩。我會安排好疏散的。”
這一刻,劉教官給司杭的印象差到極點。原以為對方是優秀、穩重的前輩,沒料到是個意氣用事、不結合實際情況的莽夫,竟還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劉教官哪裏看不出司杭對他的不滿?他不予理會,看着盛雪河拿起弓箭,擺出端正而又标準的姿勢,沉靜的眼眸透着成竹在胸的自信,讓不少人都忍不住駐足。
莫非盛雪河真的會射箭?這可是軍事級別的器械,70米的射程,Alpha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射中靶,只敢保證自己能拉開弓。
興許是盛雪河的姿勢過于有說服力,讓司杭都忍不住探究,難道這個Beta真的會用軍事級別的弓箭?難道真的是自己輕看了他?
衆人的反應讓劉教官十分滿意,他抱臂圍觀,等待盛雪河一展風采,用實力說話。
随着一陣利風響起,他的笑容逐漸僵在臉上,同時望來的,還有司杭譏諷的目光。
盛雪河的箭與靶擦肩而過,沒有成績。
他脫靶了。
軍訓基地外,顧浪朝傅異聞招手,後勤組負責A1隊伍的導生是傅異聞。
軍訓期間常有人受傷,為防範于未然,傅異聞抽空來送藥品,交給顧浪醫療用品後,準備回實驗室。
顧浪不讓他走,非得訴苦:“你真不知道這教官多變态,我今天的小命差點折在這裏。要不是我同桌盛雪河人好,你已經見不到我了。”
傅異聞的腳步慢了半拍,顧浪沒有察覺,自顧自往下:“不過我同桌真的好強,我這個Alpha都自愧不如。你是真不知道,5公裏負重30公斤,限時20分鐘。他一個Beta,居然撐下去了,而且排名中上游。”
“是嗎?那他很厲害。”
訴完苦後,顧浪心情好多了,閑聊似的問:“你那建模建得怎麽樣?還沒出結果啊。”
“我不确定。”
“你還會有不确定的東西?”
傅異聞很是無奈:“顧浪,我是人,不是神,當然有不确定的東西。”
話雖如此,但傅異聞給顧浪的印象太完美了,完美到如同神的存在。以至于許多時候,顧浪忘了對方與自己同歲。
顧浪去過傅異聞的實驗室,最近傅異聞在建人體模型,A4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字與手稿。他問這是什麽,傅異聞說是人體數據。
電腦屏幕上,是兩個建模完畢的3D人體模型,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一個瘦弱且高挑,骨骼雖好,卻過于羸弱;另一個則骨相優越,比例絕佳,并非孱弱的身體,而是健康而富有生機。
“你不會是在找‘犯罪嫌疑人’吧?”哪有人平白無故建這種模。
傅異聞失笑:“也許吧。”
棱模兩可的話讓顧浪抓心撓肺,迫切地想要答案。然而這件事也讓傅異聞苦惱許久,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傅異聞問着自己的發小:“兩個截然不同的身體,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重生?靈魂轉世?長得不一樣?你最近看玄幻小說了?”
“很像。但不一樣,差別很大。”
傅異聞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當下的他言語匮乏,難以将腦中表象具體化。好半晌,他才說:“好像又是一樣的。”
“你什麽都說了,又什麽都沒說。”顧浪忍住不翻白眼。
傅異聞沒有說話,他該離開了。在他背過身時,有一道挑釁而又嘲諷的聲音,緩緩在側方升起。
“教官,我認為應該再給盛同學一次機會。”
“畢竟他是Beta。”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