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喂飯
【不速之客】
假期第二日的早晨,清醒卻是從驚吓中開始。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原是溫煦美好的一天,程謙正擁着譚斯錦沉沉睡着,大門的防盜鎖卻被人突然轉開。
來人開了門,高挺的鼻梁微微皺了皺,敏銳的嗅覺立馬就令她明白這個房子裏發生了什麽。
程謙的睡眠從來很輕,老舊房門發出的動靜瞬間拉緊了他腦內的那根燈繩,讓整個大腦猛地亮了起來,并且亮得極為刺眼。他以最快的速度輕輕退出了被窩,在确認譚斯錦還在熟睡後立即竄出了卧室。
将卧室門閉緊後,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将想要隐藏的一切守護在背後,下巴微微收着,直視的目光中是警惕和一點點懼怕。
來人從容地關上大門,将沉甸甸的超市購物袋仍在一旁,并未選擇走近,而是站在原地還以同樣冷淡的對視,無聲的僵持讓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最後,程謙還是落了下風,低聲喊了一句:“媽……”
李曼希靜靜地直視着自己的兒子,下颌微微擡起,長長的睫毛半遮着雙目,眼神清冷疏離。她的頸部線條狹長優美,如同一只高貴的天鵝,優雅而不容侵犯,精致簡約的妝扮也讓她看起來更加生人勿進。
兒子開了口,媽媽這才緩步進了屋,尖銳的高跟鞋發出勻速的輕響,每一下仿佛都是一次警示。
她慢悠悠坐在軟沙發上,腰背挺直,垂感十足的西褲面料掃過膝面,優雅地跷起一條修長的腿,瘦削的腳面被深色高跟鞋映得雪白。
果漿色的紅唇微啓,她風輕雲淡地開了口,略低的嗓音中有一種磨砂的質感。
“說吧,怎麽回事。”
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程謙默了默,還是平淡地給出了抗議:“媽,我已經成年了,您說好不會再幹涉我的。”
李曼希鼻息一喘,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仍舊保持着這副從容不迫的姿态,面上毫無波瀾,然而唯有一絲小小的細節,還是被程謙輕易地捕捉進眼中。
她雙臂交叉在胸前,左手的手指正在連續敲打着右臂,這表明,她的急躁值已經達到了頂峰。
果不其然,在兒子強調了自己獨立的意願後,李曼希無奈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淡漠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老練的戾氣。然而開口時,她的語氣仍是有條不紊。
“對,剛滿十八歲還沒一個月,就學會往家裏帶人了。”
程謙争辯道:“他不是那些烏七八糟的人。”
李曼希從容追問:“那他是誰。”
程謙再次陷入了沉默。眼下他即使蒙混過關,也不一定能瞞到幾時,還不如大大方方将事情的原委說出來。
于是他思忖了片刻,如實道:“是我的音樂老師,譚斯錦。前天放學的時候,我回音樂教室取書包撞見了他。他的發情期突然爆發,在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打了六七管抑制劑了,還是沒能壓制住。所以……”
李曼希靜靜聽着兒子的描述,在對方語速塞住時打斷:“所以,你就把他帶回家了?”
程謙肯定道:“媽,你知道我的。他不一樣,我對他的信息素反應很強烈。”
直到聽到這句話,李曼希淡漠的臉上才出現了一絲微小的波動,眼角牽動眼皮輕輕皺了一下。
身為一個頂級Omega,她對自己兒子的情況再清楚不過,那些擁有低劣信息素的Omega只會讓他排斥和厭惡,即便是再高級一些的,他也絕對能夠壓制得住。
而這個所謂的音樂老師譚斯錦,他的信息素一定有問題,如果不是動了手腳,那就意味着兩人的信息素匹配度相當的高。
李曼希在頭腦中迅速剖析整個事件,而後抛出了一個關鍵的疑問:“你完全标記他了嗎?”
程謙搖搖頭:“沒有。”
李曼希垂下眼睫,目光停了一瞬,而後從容起了身,高跟鞋的輕響仍像是無言的警示:“你最好沒有。”
她的下巴朝着門口的超市購物袋微微一擡,囑咐了句:“記得下廚房,吃好點。”
話音将落,高挑優雅的身影一轉,利落地消失在門口,不徐不疾的高跟鞋輕響随着她的離去而漸漸消失在樓道中。
程謙來到大門邊,聽到樓下一聲汽車開動的轟鳴,他這才默默松了口氣,而後關上了門。
剛擰好防盜鎖,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沖進卧室去看譚斯錦的情況。屋內信息素交織的氣味還很濃郁,床上的人幾乎整張臉都埋在沾染着Alpha味道的被子裏,氣息均勻,一看就睡得很沉。
程謙再次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這才完全放松下來,他沒再合上卧室的門,怕自己留意不到裏面的動靜,帶着花香的白蘭地香氣幽幽飄了出來,很快盈滿了整間小小的房子。
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兩口,愉悅感瞬間在大腦中彌散開去,是舒适安逸,和如同孩童般的無憂暢快。
他的身心許久都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放松的人竟破天荒地哼起了小曲,微弱的旋律不經意從他帶着淺淺笑意的嘴角溢出,他将門口那個沉甸甸的購物袋拎到了廚房,而後将裏面的食材一一擺了出來。
即使是嘴上再嚴厲的媽媽,也會将兒子的衣食住行放在心上,程謙望着狹小的廚房案臺上擺得琳琅滿目,昂貴的肉類菜品一應俱全,一時有些感慨,那種時常出現的壓抑感又再次堵上了胸口。
他微微嘆了口氣,從廚房幾乎兩步跑回了卧室,鑽進被窩就将人又抱在了懷裏,摟着對方又親了一會兒。
譚斯錦的沉睡被迫中斷,他昏昏沉沉地被自己的Alpha吻醒,卻沒有一絲起床氣,只軟糯地哼唧了兩聲以示不滿,但聽上去更像是在撒嬌。他緩緩睜開眼,濃密纖長的睫毛閃了閃,一雙琉璃般的眼睛清澈透亮,只是眼神中仍是一片迷離與疲憊之色。
程謙見他醒了,對着他的嘴唇又吻了吻,盯着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欣賞了片刻,而後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譚斯錦眨眨眼,埋頭想要往他懷裏拱,似乎又要睡過去的樣子,程謙卻沒有順着他,擡手輕輕拖住了他的下巴,再次對上他的眼睛:“我是程謙啊,我,程謙。”
譚斯錦望着他,困倦的神情越發濃郁,就當程謙失落地松開手的時候,幾乎要睡過去的譚斯錦半阖着眼睛,突然輕聲叫了一聲:“程謙。”
程謙突然愣住了,體內突然高漲起一股熱浪,迅速竄遍全身,将他白皙的脖頸耳廓染得通紅,不安、無措、羞意一起湧上心頭。方才的一瞬,他以為對方真的已經清醒,并且認出了他。
然而被他臨時标記并撻伐了兩天的老師只叫出了他的名字,而後閉上眼睛,又将臉埋進了他的懷裏,只留出一個圓圓的、毛茸茸的後腦勺,軟軟的深棕色發絲因被汗水浸過還有些濕潤,萦繞着一股暖熏熏的香氣。
他确實累壞了。
程謙抿了抿唇,摟着人又躺了一會兒,而後打了點熱水,将譚斯錦裏裏外外又擦了一遍。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昨天買的藥膏,仔細地塗在了對方身上紅腫青紫的部位。
一翻折騰下來,程謙的肚子又開始叫了,他瞥了眼床頭櫃上的電子屏,數字已經跳到了12:38。
還好,還來得及施展一下他剛剛及格的廚藝做點吃的。
在廚房裏風生水起地忙活了一陣後,程謙心滿意足地端出了兩碗意面和兩盤香煎牛排。
生牛排是現成的,煎好的牛排被他切成了小塊,成色還算不錯,面是清水煮的意大利通心粉,澆上了微波爐打過的現成肉醬,賣相也還可以。
程謙興沖沖地将譚斯錦用被子裹着抱到了客廳的軟沙發上,把盛牛排的盤子端到對方的鼻尖底下,并用叉子挑起一小塊遞到他嘴邊。熟牛肉的香氣喚醒了饑腸辘辘的Omega的味蕾,他緩緩睜開眼睛,盯着那一小塊牛肉看了看,而後張嘴含了進去。
譚斯錦慢慢嚼了兩下,口中突然蹦出了一個字:“鹹……”
擎着叉子的手尴尬地停了一瞬,程謙原本也餓了,橫起叉子就将盤子裏的幾塊牛肉一起掃進了嘴裏。他鼓着腮幫子嚼了嚼,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是有點鹹,估計是鹽粒撒多了,但他口重,這點鹹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不過Alpha這吃得香噴噴的氣勢倒是勾起了Omega的興趣,譚斯錦仿佛又清醒了幾分,盯着盤子裏剩下的牛肉,緩緩吐出幾個字:“我也要……”
程謙忍俊不禁,笑得鼻間哼出點氣聲,叉起一小塊牛肉又喂進了對方嘴裏。
吃上倒是說得夠利索,唉。
等吃到最後一盤意面,盤裏的食物已經有點冷了,譚斯錦嚼得慢吃的也少,最後他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咽不下去,而後往程謙的肩膀上一靠,又睡了。
程謙火速扒完了剩下的半盤意面,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而後将人抱回了床上。
發情期的Omega除了信息素不定時爆發和意識昏沉之外,只知道吃和睡,程謙曾經只在書本中看到過這樣的描述,如今實踐起來,還真是一點不差。
飽腹的Alpha渾身都是雄性的滾燙,在微涼的季節裏如同一個小火爐,安然地擁着自己的Omega睡得十分香甜。窗外的太陽緩緩劃過,最終隐沒在西方的天際,夜色籠罩在兩個熟睡的人的臉上,如同溫柔地愛撫着一對戀人。
又是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