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救援抵達需要八小時的時間,在這八小時的時間裏,我們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
随着熟悉的開機音樂從筆記本電腦裏響起, 大家的臉上都露出程度不一的激動。
然而唐柏若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腿上搗鼓了一會,始終捕捉不到能用的信號。
沒有信號,就無法使用緊急功能。
“我去別的地方找找信號。”唐柏若抱着電腦站了起來。
“我們一起行動吧。”原野起身環視了一圈休閑廳裏還剩下的人, “馮小米我來扶着。”
“我的輪椅?”高山寒說。
“還給他。”原野揚了揚下巴。
宗相宜将就在她身旁不遠的輪椅推到了高山寒面前。
高山寒将全部力氣都放在兩只手上, 再加上宗相宜的幫助,他費力地擡起自己的身體,轉移到了電動輪椅上。
短短片刻, 他的臉色就變得更加蒼白,虛汗沁出額頭和鼻尖。
“你怎麽了?”解憶看出他狀态有些不對。
“……頭疼,老毛病了。”高山寒說。
“要不要休息一會?”
“不用, 走吧。”
高山寒拒絕了解憶的好意, 驅動輪椅往休閑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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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動輪椅壓扁空罐頭, 留下清脆的聲音。
原野把爛泥一樣的馮小米從地上提溜起來, 扶着他往外走去。其餘人緊随其後, 衆人都離開了休閑廳。
空曠寂靜的走廊配合着玻璃牆外浩瀚無聲的海洋, 讓只有腳步聲存在的空氣變得更加壓抑低沉。
唐柏若一邊走一邊觀察筆記本電腦上的信號标志。
為了捕捉信號,她走得很慢。
這是僅剩的聯系上外界的手段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膽,連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一口氣吸大了, 吓跑了能夠救命的信號。
休閑廳隔壁就是圖書室,唐柏若抱着筆記本電腦在圖書室裏走了一圈,中途電腦一度捕捉到了信號, 但解憶他們還沒來得及高興,電腦上的标志就重新回到了“無信號”。
有信號總比沒信號好。
只要有信號, 就有希望, 反正也失望了那麽多次, 不在乎再多一次。
從圖書室到娛樂室, 四個房間裏信號都極其微弱和不穩定,不足以使用電腦自帶的緊急功能。
看到娛樂室裏臺球桌上散落的臺球和就那麽随手杵在牆邊的球杆,解憶想到了就在幾天前,高山遙三人組還在這裏打臺球。
短短幾天時間,一切都大變樣了。
宗相宜殺了牟雞換。
高山遙殺了陳皮。
生命變成不值錢的籌碼,昔日同學情誼被血淋淋地撕扯下來,只留人形的獸,彼此撕咬。
斑駁的光影撕裂了六個人的影子,只留下難言的悲涼。
她跟着唐柏若從娛樂室走到無障礙衛生間。
一踏進無障礙衛生間,解憶就聞到空氣裏殘留的電子産品燒壞的焦臭味。在衛生間的盡頭,第二間隔間的門大開着,受爆炸沖擊波的影響,已經不能反鎖。原本光可鑒人的地面上落滿爆炸後的灰塵和殘渣。那些監控儀器,解憶和原野早就确認過,完全不能使用了。
唐柏若在電腦上擺弄了一會,再次搖了搖頭。
解憶的心直直地往下沉去。
難道,這一次又是偵探X給他們準備的絕望套餐嗎?
“走吧,去下一間。”原野的表情并不受搜尋信號結果的影響。
在衆人都難掩失望神情的時候,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平常。
在這種時候,平常反而不平常。他的堅毅和沉着很大程度上安撫了不安的宗相宜和馮小米。
宗相宜定了定神,重新打起精神:“配電室裏會不會信號強一些?宴會廳也可以試試。我們沒找過的地方還多。”
“是啊,別着急,這才找了一半都沒到。”原野給大家鼓氣。
離開無障礙衛生間後,衆人又找了幾間房,都一無所獲。
直到進入水下一層的醫務室。
忽然容納下六個人,本就不大的醫務室變得更加狹窄。沒人對這小小的醫務室報以希望,但唐柏若卻在抱着筆記本電腦途經藥品櫃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有信號了——”
唐柏若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唐柏若在電腦上飛速敲擊着鍵盤,網絡設置界面不斷跳轉,終于——
“找到一個可以連上的信號,但是需要密碼。”
“試試8個8……或者8個0呢?”宗相宜說。
唐柏若按照宗相宜的說法填入密碼,剛要點擊回車鍵,屏幕右上方的信號标志就再次消失了。
唐柏若高高舉起筆記本電腦,試探性地在藥櫃附近走了兩步。
“誰來幫我把藥櫃搬開?”她問。
“我來。”
所有人給原野讓出位置,原野一手扶住藥櫃的一邊,沉了沉重心,用力把藥櫃抱了起來,騰到一旁放下。
唐柏若立即站到空出來的位置,她試了試,似乎還是沒捕捉到穩定的信號,皺眉說:“拿把椅子過來。”
宗相宜立即把醫務室裏唯一的那把椅子給搬了過來。
唐柏若踩着椅子站到高處的時候,解憶的心髒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給攥住了,她無法對衆人解釋自己心中的這股感受,只能站在距離唐柏若最近的位置,随時準備應對任何意外。
“重新找到信號了。”唐柏若一邊敲擊鍵盤一邊說,“這個應該是水中維納斯的。名稱是維納斯的英文。需要密碼才能連接。”
因為她站在椅子上,其他人都看不到屏幕上的畫面,唐柏若特意将筆記本電腦翻了個面,好讓其他人也看見目前搜尋到的信號源。
唯一一個出現在信號源搜索界面的名字是VenusHotel。
“這裏的網絡密碼,高山寒不應該知道嗎?”原野扭頭看向水中維納斯的現任業主。
“我只知道監控室的。”高山寒冷冷說。
“你說來試試。”
在原野的再三要求下,高山寒不情不願地吐出一串字符。
唐柏若将其輸入電腦後,目不轉睛地盯着正在驗證的信息。
解憶屏息凝神地望着她,手心也微微出汗了。
這是最漫長的十幾秒。
終于,唐柏若臉色一松:“密碼正确,連上了!”
解憶還沒反應過來,原野的擊掌就到了眼前,她稀裏糊塗地和他擊了個掌,受他臉上燦爛笑容的影響,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嘟……嘟……嘟……”
網絡電話成功撥出的聲音,如同一支藥效猛烈的強心針,讓所有人都抖擻起了精神。
“110報警服務中心,請問你有什麽緊急情況?”
一個端正溫柔的女聲從筆記本擴音器裏傳了出來。
唐柏若将筆記本電腦調了個方向,對準原野,示意他來說明情況。
“你好,我叫原野,是江都警察學院的大二學生。”作為準專業人士,由原野負責說明情況确實很合适,“我們于本月7日遭到不明人士的綁架,現被困一家名為水中維納斯的停業酒店的水下一層,位置應該在海南的某座離島上。迄今已有兩人死于內鬥,一人毒瘾發作随時有暴走危險,綁架者身份仍然不明。從被綁架起到現今已有七天了,我們食物已經告罄,請盡快派出救援。”
“另外,綁架者應該有□□的能力,不排除有其他殺傷性武器的可能。”原野補充道。
“我找到了你說的這個水中維納斯酒店。”接線員飛速打字的聲音在另一頭噼裏啪啦地響起,“我們趕來需要大概八小時的時間,你們能堅持住嗎?”
“沒問題。”
“你們需要藥品或急救嗎?通話可以一直保持嗎?”接線員帶着關心和急切的聲音,和此前在無線電裏冷靜冰冷的聲音,有着天壤之別。
這是真的活生生的人。
“我們這裏信號很差,随時都可能——”
原野話沒說完,屏幕上的通訊界面就自動斷開回到了主頁面。
右上角的信號重新顯示未連接。
唐柏若點開信號源後,一愣。
“怎麽了?”原野問。
唐柏若将屏幕再次調轉向衆人。
“維納斯的信號源……消失了。”
有人關掉了水中維納斯的wifi信號源,這個認知讓衆人都愣住了。
“高山寒呢?”原野忽然說。
狹窄的醫務室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稍微寬松了一點。
因為衆人的注意力都在筆記本電腦上,根本沒有人發現是因為少了一個人。
高山寒不見了。
“高山寒!”原野第一時間沖出醫務室。
長長的甬道裏,回蕩着他自己的呼聲。
當壓着一肚子火的原野找到高山寒時,他正從無障礙衛生間裏出來,手裏拿着一張擦手的吸水紙。
“怎麽了?”看着興師動衆的衆人,高山寒臉上閃過一絲意外,“聯系上外界了嗎?”
他臉上的表情實在無辜。
解憶暗中觀察着他的每一處神色變化。
“是你關掉了水中維納斯的wifi?”
“告訴你密碼後,我就上洗手間來了,你要是覺得我坐在馬桶上也能控制這家酒店的wifi,我無話可說。”高山寒說。
“那信號源怎麽會突然消失?!”
“信號沒了?”高山寒有些驚訝,“那你們到底聯系上外界沒有?”
“在信號消失之前聯系上了。”解憶說。
“是嗎。”
高山寒表情有些失望。
“你為什麽一個人到這裏來?”原野懷疑的目光還是沒有放過他。
“無障礙洗手間,知道什麽意思嗎?”高山寒露出諷刺的笑容,“就是說,殘疾人也可以一個人上廁所。我連上廁所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為什麽偏偏在打電話的時候離開?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出去嗎?”
“出去就要坐牢,我為什麽要盼着出去。”高山寒冷笑一聲,“我對你們的垂死掙紮絲毫不感興趣。”
同樣是出去就要坐牢的宗相宜,聞言無動于衷。
對于她來說,那或許是一種解脫。
“這麽說,酒店的wifi真的不是你關的?”解憶看着他的眼睛。
高山寒也直視着她,眼神帶着一絲不耐煩。
“我說了不是。”他說。
“算了,現在争這個也沒意義。我們已經聯系上外界了,接下來只要耐心等待救援就好了。”宗相宜開口道。
八個小時。
差不多就是電控玻璃下一次黑暗的時候。
真的會這麽順利嗎?
“救援抵達需要八小時的時間,在這八小時的時間裏,我們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不能再出現傷——”
原野的話在休閑廳門前戛然而止。
渾渾噩噩的馮小米一個沒注意,撞上他僵硬的後背。
“發生什……”
宗相宜的聲音也中途斷掉。
她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一處,臉上的血色忽然之間盡數褪去了。
越過她的肩膀,淩亂的休閑廳映入解憶的眼簾。
高山遙獨自一人歪倒在單人沙發上,半閉半開的眼皮遮掩着渙散的瞳孔,他身上的西裝外套不見了,只剩一件絲綢的襯衫,領口處的扣子都被解開了。
他的左手從沙發扶手上垂落,白色的西裝衣袖被血浸得通紅,一條觸目驚心的開放性傷口,橫亘在他的左手腕上。
原野猛地沖到沙發面前。
“高山遙!你醒醒!高山遙!”他扶住高山遙的面孔,試圖喚回他的神智,“這是誰做的?!”
高山遙沒有焦距的目光在原野和解憶之間來回晃蕩,像是找不到一個着力點似的。
他張開嘴,隐隐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原野連忙将耳朵湊近他的嘴。
為了聽清他說了什麽,休閑廳裏落針可聞。
随着他再一次喃喃自語,解憶也聽見了那三個字。
他說:“斑……馬線……”
作者有話說:
2023.5.18日晚9點
上一章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