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把偵探X從幕後抓出來。”◎
沙發和茶幾淩亂堆放, 滿地空罐頭的休閑廳,就像留在休閑廳裏的人,充滿着頹廢。
解憶和原野回到這裏的時候, 除了唐柏若在擺弄那臺之前找到的筆記本電腦, 高山寒坐在輪椅上小憩,似乎去了一趟洗手間外,其他人好像連姿勢都沒有變動過。
高家兄弟一如既往, 一個焦躁不安,滿臉戾氣,一個神色平靜,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唐柏若漠然地閉目休憩;宗相宜靠着玻璃牆, 抱腿坐在地上, 眼睛又紅又腫, 似乎大哭了一場。剩下的馮小米, 像很冷似地一直打着哆嗦, 更是無心關注外界。
聽到解憶和原野回來的聲音,他們甚至連頭都沒有擡起,絲毫不對他們的行動抱以希望。
“我們找到出口了。”解憶說。
刷地一聲, 高山遙第一個跳了起來。
“什麽?哪裏?!”
“就在泳池底部, 一面牆壁上。”原野利用身後的牆壁,在衆人面前畫出一個巨大的L字形,“密道設置在水中, 我往上游了幾十米都沒到頭,沒有潛水裝置的話, 光靠憋氣是無法抵達出口的。”
“草!”高山遙大為火光, 一腳踹開了面前的空罐頭, “難道我們就只能在這裏等死嗎?!”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試試。”
“什麽方法?”
“把偵探X從幕後抓出來。”
“你說的簡單!你要怎麽抓?他人在哪兒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啊。”原野坐到高山遙面前的沙發扶手上,幽靜而有威懾力的目光直指着驟然慌亂起來的高山遙。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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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看懂嗎?”解憶說。
她走到門外,片刻停留後,返身走回休閑廳,将一件沾有大量血跡的浴袍扔在了所有人都能看見的茶幾上。
高山遙像是被人強行塞了一個整雞蛋,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似的,咽了幾口口水都說不出話來。
他呆了半晌,終于說道:“這是什麽?”
“這是殺害陳皮的兇手,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原野說,“我們在你那晚住的套房裏發現的,就壓在衣櫃箱的最下面。”
“那是兇手之後藏進去的吧,和我有什麽關系?”高山遙強裝鎮定,那副故意裝出來的漫不經心,敗在了他緊張閃躲的眼神下。
“血衣在你住的地方發現是巧合,那天早上我們來找你時,你剛洗過澡不久——也是巧合嗎?”
原野走到高山遙面前,一胳膊肘壓住高山遙的脖子。
“哪條法律規定了人不能在早上洗澡?!”高山遙氣急敗壞地甩開原野的胳膊。
“看來,你承認早上洗了澡。”
“那又怎麽樣?”
“那間浴室在你之後沒人使用,所以只要用醫務室的魯米諾溶液檢測一下排水出口,真相就一目了然了——你知道魯米諾溶液嗎?不用我和你解釋了吧?”
“不用那麽麻煩。”
一直沒說話的宗相宜從牆角站了起來。
迎着頭頂的白熾燈,她紅腫的雙眼更加明顯。
“那天晚上,我醒來幾次,高山遙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宗相宜平靜地說,“他并沒有一晚上都在我身邊,對不起……我之前說謊了。”
宗相宜的自白,出乎解憶和原野的意料。
醫務室裏當然不會有魯米諾溶液,這原本就是用來詐高山遙的話,但如果宗相宜站出來告發高山遙,顯然比不存在的魯米諾溶液更具有說服力。
高山遙目瞪口呆地看着宗相宜,難以相信一直擁趸他的宗相宜會臨陣倒戈。
“宗相宜,你——”
“怎麽了?交易結束了,你不會以為我是什麽好女人吧?”宗相宜冷笑一聲,上挑的鳳眼裏閃過一抹冷漠和譏諷。
“你之前都是在騙我?!”高山遙難以置信。
“騙你什麽了?你不也是在騙我嗎?”宗相宜說,“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利用我當掩護,趁機殺害陳皮吧?”
“你——”高山遙漲紅了臉,暴怒道,“我為什麽要殺陳皮,這說得通嗎?!”
“當然說得通。”解憶開口道,“因為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不斷暗中勒索你的人。”
“胡說八道!你有證據嗎?”
“馮小米曾經說過,在解揚失蹤那天,陳皮和你們分手之後,說要去城裏的臺球廳。而你在醒來之後,因為害怕不敢回家,去了城裏經常去的臺球廳過了一夜。”解憶說,“你們并沒有在那裏遇見,對嗎?”
高山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你們誰都沒有說起過遇見到對方,所以那天晚上,只有你去了臺球廳,陳皮沒有。他為什麽沒有去卻說自己去了,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看見了你疑似殺死解揚的那一幕。”
“即便他看見了,他也不會勒索我的。”高山遙咬牙說道。
“他的确不願意勒索你,但他沒有辦法。馮小米在餐桌上大張旗鼓地說過陳皮和他女朋友的事。”解憶說,“一個涉黑人員,被老婆綠了,我不信他能善罷甘休。為了離婚,陳皮需要錢,大量的錢。他源源不斷地勒索你,是因為他也在被源源不斷地勒索。”
解憶的推理和事實相差無幾,高山遙再想狡辯也想不出該說什麽。
他的神情由臨死掙紮,轉為絕望頹廢。
“你們這都是猜測……”他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說出的話。
“死鴨子嘴硬。”
唐柏若帶着嘲諷意味的冷冷一聲,讓高山遙臉色又紅又青。
“……那牟雞換和周然是誰殺的?難道也是我殺的?”
“牟雞換是我殺的。”
宗相宜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她的神情有種異常的冷靜。
解憶并不吃驚。
抓出高山遙之後,剩下的那名兇手已經昭然若揭。
“他們的猜測的确沒錯。”宗相宜說,“陳皮是你殺的,牟雞換是我殺的……高山遙,你什麽時候變成敢做不敢當的人了?”
高山遙在圍攻下終于放棄,自暴自棄道:“是我殺的又怎麽樣?!是他自己找死!”
“偵探X是怎麽蠱惑你們殺人的?”原野問。
“……一張卡片。”高山遙沉默半晌後開口道,“假周然的屍體被發現那天晚上,我的門縫裏多了一張卡片。”
宗相宜說:“我也是。”
“卡片在哪裏?”原野問。
“……我扔進馬桶沖走了。”高山遙說。
“我的還在。”
宗相宜說着,在衆目睽睽之下,解開真絲襯衣的前兩顆扣子,從黑色的胸衣裏摸出一張反複折疊成小豆腐塊的紙片。
她神色坦然:“怕被發現,我一直随身藏着。”
解憶主動接過那張卡片,展開後,她将上面打印的文字讀了出來:
“既是危機又是機遇,如果你有想殺的人,為什麽不将他永遠留在這裏?”
黑色的粗體字故意排列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透出一股幸災樂禍的瘋狂。
“你的儲物櫃裏有你需要的道具,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你的犯罪。兇手只有一個,那就是我。”
“……偵探X。”
解憶念完紙條上的內容,擡眼看向休閑廳內的衆人。
宗相宜主動說道:“我去的時候,寫有我名字的儲物櫃是開着的。裏面有面具和□□、繩索、手铐、訂書機。”
她拿出了第二張紙條。
“……這是儲物櫃裏發現的。”
解憶接了過來,繼續念出紙條上的內容:
“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飽受性侵折磨的女孩,将施暴者誘騙到蒸拿房後,用□□迷暈,将他活活蒸死!啊,這個死法真是太痛苦了!但是對于性侵者而言,這真是美麗的結局。”
“……你覺得呢?”
她原本想問宗相宜為什麽要殺牟雞換,但現在好像不需要了。
解憶念完最後一個字,喉嚨粘連,手心沁出微微的汗水,好像又回到了那200℃的桑拿房中,牟雞換死前痛苦絕望的面龐,再次浮現她的眼前。
她消失在空氣中的聲音,也變成她想象中的偵探X的聲音——一個冷酷、譏諷、充滿惡意的聲音,帶着笑意,在她耳邊輕輕重複了一遍:
“你覺得呢?”
這張紙條背後惡毒的用意,讓解憶不寒而栗。
高山遙收到的紙條,恐怕也是大同小異的內容。
偵探X躲在幕後,利用這些人的弱點指引他們互相殘殺。
死刑也不過是一針管的事,他卻要這些人在恐懼中相互殘殺。
死得越痛苦,越絕望,越好。
“我還以為你們會嘴硬到最後。”高山寒揚起嘴角,輕聲道,“這也太不夠看了。”
“你他媽閉嘴!你有資格說話嗎?!”一沾上高山寒的事情,高山遙就滿臉怒火,“我們被困在這裏,說到底還不都是你的原因!”
高山遙惱羞成怒,脫口而出:
“當初那輛車怎麽沒把你撞死?!”
室內的空氣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我是你的哥哥,當然有資格和你說話。”高山寒盯着他,緩緩說,“哪怕你是下人生的雜種,我也把你當親弟弟看待,可惜,你從不領情。雜種就是雜——”
高山遙猛地撲向高山寒,抓起他的衣領,提起高山寒就是狠狠一拳!
高山寒的身體砸向輪椅一側,連人帶車一起翻了出去!
高家兩兄弟,沒一個好欺負的。
高山寒側翻的那一刻,第一反應就是抓住高山遙的衣領。
高山遙眼睛瞪大,身體不由自主地跟着失去平衡。
一轉眼的事情,還不待其他人勸架,兩兄弟已經連車帶人摔倒在旁邊的茶幾上。
頭頂的水晶吊燈影影綽綽,投下陰影交織的蛛網。
哐當一聲,茶幾上的玻璃碎成無數,高山寒的臉上立即見了紅,高山遙手掌按過的玻璃渣也留下了一抹鮮紅。
輪椅摔倒在一旁,輪子空轉,高山遙還沒從地上站起來就又要撲向高山寒,被原野生生從地上拖離。
“你鬧夠了沒有!”原野将高山遙一把扔在遠離高山寒的地上。
“你怎麽不說他鬧夠了?!我知道了,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吧?!”高山遙蹭地一聲站了起來,一張臉從耳尖紅到了脖子根。他甚至顧不上看一眼手上被玻璃劃破的傷勢,就将極為憤怒的眼神投向第一時間檢查扶手箱的高山寒。
“為了其他人的安全,伸手吧。”原野抽出浴袍的衣帶。
托高山遙的福,他們發現了衣帶的妙用。
解憶和原野已經提前試驗過了,用特殊綁法打結的衣帶,即使是成年男人也很難掙脫。
拿來控制暴躁易怒的高山遙,正好。
“你沒資格把我綁起來!”高山遙的表情扭曲,步步後退,“你不該綁高山寒嗎?他幫着偵探X犯罪你們都不管,憑什麽管我?!”
“你如果雙腿殘疾,我也可以不綁你。”原野冷笑道,“別來和我談人權,殺人犯沒有人權。”
高山遙被逼到牆壁,咬了咬牙,神色忽然一沉。
“小心!”
解憶剛喊出聲,高山遙已經撞倒了唐柏若,後者手裏拿着的筆記本電腦也摔到了地上。
他不要命地朝休閑廳外沖去,原野緊随其後,拔腿就追。
解憶第一時間扶起倒在地上的唐柏若,宗相宜猶豫了片刻,走到掙紮着想要起身的高山寒面前,幫他坐到了沙發上,又扶起他的輪椅。
“你沒事吧?”解憶生怕唐柏若磕到摔到,一臉緊張地在她裸露的膝蓋和手肘上看來看去。
唐柏若有些驚到了,眼神裏露出些許疑惑。
“……沒事。”
她撿起地上的筆記本電腦,比起自己有沒有受傷,更在意那一摔有沒有傷及電腦。
解憶扶着唐柏若從地上站了起來,原野在此時去而複返。
他一個人回來,解憶就知道了結果。
“……被他逃進套房裏反鎖上了。”原野無奈地搖了搖頭。
宗相宜走到原野面前,擡起了雙手。
“綁吧。”
“……你為什麽要幫我們?”解憶問。
宗相宜沉默了好一會,低聲道:
“累了,不想演了。”
原野看向解憶。
解憶說:“……她不會再害人了。”
“行。”原野相信解憶的判斷,将手裏的衣帶随手扔到了附近的沙發上。
“高山遙那邊怎麽辦?”
原野剛要說話,唐柏若打斷了他。
“別管他了。”她說,“電腦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