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風輕輕的拂過,吹得,新娘子的裙擺緩緩地搖曳。
她垂着眼簾,臉色蒼白,還是梳着新娘子發髻的頭發已經不再如同先前一樣整齊了,顯得是那麽的淩亂,站得倩影筆直的她沉浸在死一般的靜谧裏。
從她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焦急且忙碌。
那一盤盤從她面前端出去的水,有那個人的血。
那個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心愛的男人。
每看着那鮮豔的紅色從自己的面前經過一次,籠罩在死亡下的陰影便将她壓得不堪重負,幾至讓她窒息的昏過去。
愛上了一個人,真的太可怕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悄然地填滿了她的整個生命。
或許,是從那一碗,甜甜的麥冬粥開始吧,然後,再到那一束妖豔的睡蓮,再然後呢?
淚,已經無法控制。
不停地,流下來,流下來。
她沒有哭,只是流淚而已。
他說過,他不喜歡看到心愛的女人哭泣。
但,他喜歡,他心愛的女人因為他的呵護而露出幸福的笑容。
身邊有無數的眼睛,無數的語言,瑤仿佛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
“真是紅顏禍水啊。”這是極為小小聲說出來的。
“是啊,難保不是克夫命呢,美有什麽用?”
“真是苦了我們家爺,才剛新婚洞房還不得入呢就讓她前面的男人給······”
“噓,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切不可亂說。”
“來人!”
突然一個洪亮清脆的女聲響起,一聽到這聲音,剛剛還在小小聲議論的那幾個婢子吓得臉色慘白,那幾人也算是頗為有幾分姿色的,而,女人天生就有潛在的善妒的情緒,本着以為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就算不能成為王爺的正妃,哪怕是一個小小的侍妾也可一生榮華,只是世事太難料想,最終能夠嫁入王府的不是她們這些個姿色撩人的女人。
端着參茶過來的娉婷身姿不是雅王最得寵的侍婢蘇婉兒還能是誰呀?
聽到呼喚湧過來的侍衛朝婉兒行禮:
“不知婉兒姑娘有何吩咐。”
婉兒淡淡的說:
“這幾人私下議論主母,大是不敬且損壞府規,拉下去各打二十板。”
婉兒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過去伸手利落押她們下去。
“婉兒姐饒命。”那幾個野心勃勃的丫頭這回倒是怕了。
板子打到肉裏頭說不疼那是假話,何況這幾人看着也算是十分細皮嫩肉且還有着女子的嬌弱,若是被粗大的板子給打上二十下,不死也得殘了,如此一來,她們豈能不害怕?
拉扯聲和求饒聲使得瑤不能再裝聾作啞下去了,她只好端出當家主母的威嚴走過來,是當家主母吧,畢竟澈現在只有她一個妻子,來到那幾人的面前,她一一掃了所有人一眼,問道:
“何事,如此吵鬧?王爺還是裏面療傷,都給我放輕了些。”
“婉兒,給王妃請安。”
看到瑤的到來,婉兒,伏地俯身給瑤行了大禮。
婉兒一跪,其他人不敢不跪。
“好了,都起來吧,到底是何事讓你們這麽吵鬧?”瑤再次問道。
婉兒答道:
“禀王妃,這幾人壞了府規,按規矩是要打二十大板的。”
瑤聽了點點頭,想了想,随即說道:
“今日就不要再見血了,婉兒,不如将她們調到柴房去抵這二十大板吧。”
“是。”婉兒垂首應了一聲便讓人押那幾人到柴房去。
鬧劇落了幕,兩個女人的臉上都掩飾不住的帶着濃濃的悲傷與擔憂。
“謝謝。”瑤輕聲的對婉兒說。婉兒的目的她豈會不知呢,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争鬥,有争鬥的地方必然就會集結權,錢,利,這些事情小到尋常有些小錢的商家家裏頭的妻妾們和一些不安分的丫頭,大到皇宮裏各勢各方的争權奪利,愈是靠近權力的核心人物,争得越猛烈。婉兒這是借着名頭讓自己在府裏立威呢。
婉兒對着瑤搖搖頭:
“王妃折殺婢子了。”
說着她把手裏的參茶遞給瑤:
“先喝些參茶補補力氣吧,往後的幾日,可會更辛苦呢。”
瑤剛喝下一口參茶,澈的房間門便開了,禦醫從裏面走出來。
瑤顧不得其他,便快步的上前去詢問:
“王爺的傷如何?”
這幾日,帝都裏的謠言漫天飄遙。
有關于雅王爺在婚宴上被侍郎家的公子行刺的,有關于雅王妃和侍郎公子的青梅竹馬之情和雅王橫刀奪美的事情,也有關于他傷勢過為嚴重恐怕挨不了幾日便要薨了的。
百姓們為何要這麽認為呢?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皇上讓朝中醫術最好的禦醫直接住進了雅王爺的府邸,随叫随到,都已經三日過去了,禦醫們還沒有撤出來回到太醫院裏面,再則,百姓們也聽說了,說王爺這次被刺到了心髒,你想啊心能有多大就拳頭那麽大小的東西還那麽關乎着人命的玩意且又是那麽的脆弱,王爺能撐這麽多日,已經是全賴神明的護佑了。
就連帶着沾了雅王爺受傷的悲痛,朝野上下都處在一種難以明狀的悲傷中,甚是平靜,平靜得甚至透出了詭異。
這一日,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麽行人,擺攤的攤販們在這種連蒼蠅都懶得飛出來的日子,你看我,我看你。實在是百無聊賴。
這時街道上,一輛樸素的馬車緩緩的行駛過來。
車棚的檐上挂着一個精美的風鈴,垂落的流蘇在風雨中不停地搖曳,緩緩行駛的馬車,不停地發出‘叮呤,叮呤’地聲音,極為悅耳動聽。
車子平穩的駛到南城的監獄門口,停下。
這時候,一位端莊娴雅的貴婦用面紗遮住了面容在下人的攙扶下從車上下來。
剛從車上下來站穩,事先得到消息等候着她到來的人對她行了禮,便将她引進監獄中。
雖然無法看到婦人的妙容,然,就她那一雙袒露在外的美眸和優雅的身姿不難看出,她肯定是一位絕色美人。
一路行來,一衆犯了事的無賴之徒,不斷的吹口哨耍流氓的呼喚美人,個個妄圖美人兒能夠恩賜一眼柔美如水的媚眼秋波。
可惜,冷美人除了她面前的路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來到要見的人的牢房外,領她進來的人打開牢門讓她進去後,行了一禮後便退下了。
牢中之人,已經滿面胡渣,面容蒼白若紙,渾身上下都透出苦不堪言的憔悴與狼狽,他坐在冰涼的地上仰着迷蒙的雙眼看着來人,一會兒,他恍然大悟,那身姿,那香味兒······
“瑤妹?”子言看到來人不禁感到欣喜不已,噌地從地上站起來,便奔上來,想要拉她的手,一把冰冷的劍便抵到了他的脖子上,令他不敢再往前妄動一步。
“庶離。”瑤低喚了一聲示意他把劍放下。
庶離冷凜的瞪了許子言一眼,便收了劍,退到一旁。
瑤看了許子言許久不說話,兩人一路青梅竹馬共同成長過來,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他們曾經相互喜歡過,信賴過,對于他,瑤還有那份情意,但是已經不關乎男女之情了。
“瑤妹。”子言喚她,他此時的處境雖然狼狽,但雙眸對她透出的情意是熾熱的。他相信她,他們有着十幾年的情意絕對不會輸給那個與她才短短相處了一些時日的王爺。
瑤別開了目光,這個男子,難道他一點也不為犯下了連累家族的罪過而感到苦惱和悔恨嗎?那一日,他的刀刺向了她丈夫的胸口,那血如泉湧的場面一直地一直地在她的腦海裏纏繞且揮之不去,現在,她丈夫胸前的那道傷痕還在流住血,它是如此的醒目,看到他痛,她的身子裏好像藏了一把鋒利的刀也在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肉似的,無處不在疼痛,似乎與生俱來的,他疼,她更疼。
“子言哥在行刺王爺以前是不是曾經見過什麽人?”
收拾了一下情緒,瑤問出了她這次來探監的目的。
聽到瑤如此的一問,子言倐地争大了眸子,有些驚恐更帶着幾分感動,果然還是瑤妹了解他的為人啊,再一次的,他感到悔恨不已,人生數十載,難得一知心人,他得而棄之,望着已為人妻的她言行舉止都透出女人成熟的氣韻,這位昔日是他許子言的心上人,此刻以為人妻的她更美了,更風韻了,他看着她身着白色雪衫的她的美麗身姿,她的頭發已盤成已婚婦女的發髻,他的心情逐漸走向崩潰的邊緣。
瑤看到子言一語不發,眼圈顫抖,似乎在忍受着很大的痛苦,目光又非常貪婪的凝望着自己的身姿,瑤感到了不言而喻的反感,似乎此刻在她的心裏面已經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規劃給了澈,別人如此明目張膽的窺看她的姿韻,就好像澈的領域被別人侵犯了一樣,她緊抿着唇,露出了一絲殘酷的表情:
“世伯和伯母以及許家的一幹人等都已被皇上收押獄中,子言哥還是如實的告訴我究竟是誰唆使你行刺王爺吧。”
現在的瑤相當的沉着冷靜,她認為她和他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關系了,她已為人妻,如今還能對行刺他丈夫的兇手施以援手,完全是念在還殘存的兄妹之情,況且她已經說的夠明白了,一旦他說出他不是行刺親王的主謀,那他的罪責便不至于是被誅殺一族人之罪。
子言被瑤一語點醒,他不再癡人做夢般的窺看瑤的美麗,低眉順眼,臉色蒼白,顯得有些可憐:
“瑤妹,求你······”
子言沒有說完,淚已經嘩啦啦的流了下來。
馬車還是緩緩的行駛在官道上,風鈴仍然在風雨中發出‘叮呤,叮呤’地悅耳聲。
剛剛回到,松月閣,瑤便看到李玲玲,端着還在冒出白霧的藥往澈的寝室走去,瑤皺起了眉頭走過去問:
“都已經這個時辰了,澈還沒喝藥嗎?”
玲玲嬌媚的當着王妃的面翻了個白眼,自從她家爺和王妃成親之後,越來越孩子氣了,王妃不陪他入睡他堅決不睡,王妃不在,這藥肯定是不會喝的,侍候過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家爺怕苦怕得要死,府裏的人誰要是敢叫他喝藥他就打誰板子,就拿今兒來說吧,王妃才出去了那麽一會兒,她手裏的這藥啊就已經熱了四五回了,也就婉兒和她敢把藥端過去,要換成了別的其他人,早就遭殃了。
“呵。”瑤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接過玲玲手中的藥:
“我來吧。”
這人自從受傷醒來後,對于自己就是各種的耍賴,撒嬌非要讓自己給他吃那個才肯吃藥入睡,每回的不禁讓都她緋染玉靥羞憤不已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