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不得善終(二更)……
崇德帝得知恭敦老親王進宮, 下意識反思近日朝堂上的事,并沒有事情發生,可恭敦老親王不會無緣無故入宮, 他道:“母親若不先行去乾清宮後頭轉轉,兒子瞧瞧老親王入宮所為何事。”會這般提議也是因為柳太後從不在人前現身,崇德帝怕她會不習慣面對外人。
柳太後瞅了眼自家兒子, 倒是瞧見方才宮人提起恭敦老親王進宮求見,那瞬間他露出的緊張, 笑道:“他是專程見我的。”
崇德帝劍眉微蹙:“皇伯怎麽會知道母親入宮, 皇伯知道母親?”他就連恭敦老親王幾時曉得的都不知道。
提起這位老親王, 柳太後也是有些追憶的神色, 她握住崇德帝的手:“他是恭敦親王, 順康爺最得意的兒子,連你父皇都頗為欽佩的兄長, 到如今才猜到是我,已經算遲的了。”柳太後似乎是全盤回答了崇德帝的問題, 可實際上她說的話還是在避重就輕。
“我能單獨見見恭敦老親王?”故人見面總有話要說,更何況柳太後怕恭敦老親王見到她太過驚訝, 讓崇德帝猜到內情, 當年的事情很多都是他不知道,柳太後也不欲讓崇德帝知道。
“自然是能的, 母親想見誰,兒子都能下旨讓其入宮。兒子喚宮人準備晚膳, 等下也讓恭敦老親王留下用膳。”明知自己母親有事隐瞞,他也還是睜只眼閉只眼,若見着從前的人能讓她高興,他真能下旨把他母親認識的人都請入皇宮。
“行, 去吧。”柳太後瞧着崇德帝眼裏浮出笑意,她哪裏還不知道他打的主意,不過是想把恭敦老親王留下,窺探裏面的隐情罷了。
柳太後并未阻止崇德帝的行為,過去的事她無法釋然,可這輩子她過去大半,能不能跨過去已經不重要了,但不能讓那些事困擾她孩子一輩子,或許他自己親手調查到的真相,遠比從她口中說出,讓他更加容易接受。
恭敦老親王由蘇全福領路,往乾清宮正殿而去,他以為自己會先要拜見帝王,才能見到柳太後一面。
他沒想到步入正殿,見到的卻是着寶藍色繡金絲衣裳的婦人坐在上首,發髻梳的一絲不茍,頭上卻并未有過多裝飾,她身上的雍容華貴是自內而外,不靠任何外物點綴襯托。
柳貴妃也在看恭敦老親王,她眼角露出笑意,也帶起幾抹細紋,只是她的目光落在恭敦老親王微微佝偻的背上,能看出她眼裏的不忍,時光當真是最可怕的東西,眼前人是當年風華正茂、人人敬仰的恭敦王。
柳太後給恭敦老親王福了福身,低聲喊道:“二哥。”仿若當年她給他行禮,這些年從未改變。
“擔不起。”恭敦老親王沒想到柳太後還如二十多年前般,他趕緊将人扶起,叮囑道:“如今你是大秦太後。”
柳太後笑了笑,當年他是皇家貴胄、宗族貴女所瞻仰的大哥,意氣風發的兒郎女郎都是怕他,又聽他的話,他亦是總會對下面的弟妹們諄諄教誨,如今見到柳太後還如當年,他也不由搬出那幅說教。
有了那麽些熟悉的感覺,柳太後擡眉說道:“如今只有你我,自然只論家禮,二哥應該曉得我最不喜那些繁瑣禮節。”她不在乎太不太後的名頭,恍然見到故人,似乎是讓她想到當年,她還是女兒家時那段無慮時光。
柳太後親自攙扶着恭敦老親王坐下,哪怕她是帝王生母,是大秦皇太後,在老哥哥跟前她還是表現出應有的尊重與禮節。
恭敦老親王見此無奈搖頭,只好坐在她對面,道:“你還是沒有變。”
“沒有變的豈止是我,就是皇宮裏也沒有多大變化,更當年相差無幾,就是這些年都沒有進過宮,再到皇宮裏轉悠,也不會在裏頭迷失。”
恭敦老親王沉默了瞬,才接着用已經蒼老的嗓音繼續開口:“此前,我還不知他藏的人是你,難怪他至死都不敢告訴我。”
恭敦老親王口中提的“他”,就算不點明道姓,兩人都知是誰。
但是如今斯人已逝,似乎再罵也沒多大用處,頂多把都不再年輕的身子氣壞,然後早日去見他,不過顯然兩人沒有想那麽快見他的意思,彼此默契的沒再提他。
恭敦老親王忽然問道:“嘉羨可知是你?”目前從他調查到的看,嘉羨是比他知道得多,畢竟先帝在位時期,他就不怎麽回京城,而嘉羨仗着與先帝一母同胞,留在京城任性妄為都沒人管住她。
“不知。”話音未落,柳太後就笑着繼續說道:“她只知道柳貴妃還活着,在萬佛山上潛心禮佛,但不知道柳貴妃是我,若讓她知道大概會被氣瘋吧。”
“難怪她半年前還離開京城過一趟,那時她是想去萬佛山找你?”
“嗯,不過萬佛山自我住進去後,就已經讓先帝将整座山封鎖,她只能到萬佛山山下,裏面她進不去。”
恭敦老親王與柳太後閑聊許多,大概都是如今京城還有哪些熟人,亦或者是聊聊當年的那些事。
臨福一直在外面等着。
最初沒感到不對勁,等得時間稍久,才回猛地過神,猜到自家主子見的恐怕不是帝王。
直到恭敦老親王退出正殿,已是一個時辰之後。臨福老了站不了那麽久,特地找了地方坐着,蘇全福見這位老公公坐着,跟着陪坐在身邊。
就在恭敦老親王欲告退離宮,崇德帝不知從哪兒走出,出聲喊住他:“皇伯不留下用膳?”
恭敦老親王擡眸望聲音方向望去,看了眼崇德帝,平常他鐵面冷臉看不出幾分像先帝,如今看他臉上挂笑,話不說透,簡直有五六分像了年輕時候的先帝。每回先帝含笑就是專程坑兄弟的時候,時常連累一衆兄弟替他背黑鍋,就是自己都着過他道。
恭敦老親王連連拒絕:“不了,皇上還是好好陪陪太後娘娘。”說着,不待崇德帝再留他,轉身招呼老臨福出宮,片刻都不停留。
“恭敦老親王至今仍留在京城,應該是先帝爺的意思,母親不說你得敬他尊他這些話,母親知道這些你素來做的很好。”柳太後拍了拍崇德帝肩膀,見過恭敦老親王詳談後,她似乎沒有那麽抗拒留在京城,這裏的故人還有很多:“若是不懂的難題,大可追問你皇伯,他是順康帝親手培養的兒子,論治國理政、天下事,你能在他那兒聽到與朝臣不同見解,他也是先帝爺留給你的最大的助力,很多獨特之處要慢慢理會。”
“是,母親教誨,兒子定當謹記。”崇德帝看了看柳太後,見她臉上笑意比見他時都真切很多,難得打趣問道:“恭敦老親王知道您叫兒子這麽使喚他嗎?”饒是恭敦老精神矍铄,可算算他如今年紀,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不能當做年富力盛的年輕人用。
“當然不知道,讓他曉得了,他肯定會跑出京城。”柳太後想着他頭發花白,方才端茶手還隐隐有些顫抖,努力控制着不讓她察覺到,她輕輕嘆氣:“你要學就得趕緊着學,畢竟老親王也确實年事已高,只可惜那時你去了江南,如果你能留在京城,也該看看你其他皇伯皇叔的風采。”
“這也是兒子的遺憾,總聽聞皇伯皇叔們的傳聞趣事,可是沒能親眼見過,母親日後得多同兒子說說。”
“好好好,你想聽母親就跟你說。”柳太後知道這是帝王在幫她找話題,她這兒子其實頂頂的好,連這些都能想到,不用她操心半分。
只是她到乾清宮良久,總感覺崇德帝身邊不大對勁,總覺得似乎少了些東西,柳太後專心仔細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謝玉那孩子呢?我下山是他傳的消息,也是他着人護送的,怎麽我到了京城,也不見他給我請安。”
這不是謝玉未蔔先知給自己留後手,當時他是真的害怕帝王會出事,他知道崇德帝見到杜浮亭葬身火海,氣急吐血昏厥,最先想到的就是請在萬佛山的柳太後。能夠讓帝王冷靜以對、平複情緒,從痛苦走出的,恐怕除開杜浮亭活生生再出現到他面前外,也就只有他的生母柳太後。所以才特地暗送密信請柳太後立即回宮。
不得不說謝玉與崇德帝相處多年,着實足以了解崇德帝,在太後跟前再大的戾氣他都能忍着。沒想到歪打正着請太後下山,竟讓他有能安全出地牢的機會。
而在地牢內的謝玉才剛從噩夢中醒,靠在陰冷昏暗的牆壁,狹長眼眸深處還有未散的陰鸷。
他至今都沒想明白帝王如何知曉的杜浮亭蹤跡,甚至知道他具體怎麽将杜浮亭帶出皇宮,不過他想起他聽到過蘇全福提過帝王時常受夢魇所困。
那時,他以為帝王噩夢不斷,是因為失憶造成的後遺症,如今他覺得自己開始就想錯了。
或許帝王也看到了某些不該看到,提前得到預知,或者是根據夢,順藤摸瓜着人調查到的真相。
他到底不是崇德帝,不能具體知道崇德帝在夢境中看到的東西,他的任何猜測都有可能失準,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夢——他夢見所有人都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