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疑團升 她得到的所有毫無理由的偏愛……
蘇全福緊張得一宿未睡,可是入夜之後帝王不叫人伺候在側,除非帝王喊宮人進內寝,否則旁人是不能輕易進去的。
這一夜蘇全福都沒有聽到帝王喚人,可是等到寅時三刻,他領着捧着朝服的小太監扣門,步入內殿瞥見崇德帝黑沉的臉,明顯感覺到帝王的心情并沒有變好,可能那湯藥效果甚微。
乾清宮的宮侍都格外注意謹慎,生怕不小心就惹了帝王生氣,這股暗壓的氣息無形中傳到前朝與後宮,波及到不少人。
椒房殿沒有受影響,或者說沒有顧得上影響,椒房殿似是隔絕在外似的。杜浮亭白日不用陪聖駕,晚上不用侍寝,緊趕慢趕的趕制手下的繡卷。
不過總有不長眼的撞上了,紅玉推開繡房的門,看了眼侍候在側的冬梅。心裏升起股不服氣,原先這裏站着的人應該是她,現在卻成了個二等丫鬟。
冬梅見到是紅玉,忙走上前低問:“紅玉姐姐可有事?”
“廢話,我找娘娘自然是有事。”紅玉推開冬梅走了進房間,冬梅想拉住她,卻讓她拂開手。
杜浮亭聞聲擡頭,按壓了下鼻梁,緩解泛酸的眼睛,手撐在左側的案桌上,連日的刺繡讓她眼睛受不住。
紅玉以為杜浮亭是知道她要禀告,特地停下手中的針線,忙趁機道:“娘娘,良妃來了。”
自從她上次吩咐謝客,良妃再過來,她們都是直接擋回去。她現在心神都放在繡卷上,沒心思應付無關緊要的人。
“本宮不待客。”杜浮亭阖上雙眼,仰頭靠在椅背上,不再低頭垂首,身體似乎瞬間感覺到舒坦,但仔細聽還是能聽到她語氣裏透着濃烈的疲憊。
冬梅已經隐晦的拉了拉紅玉,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娘娘這些日子夠累的,何必再讓這些事情打攪她。
紅玉白了眼冬梅,恨恨地将自己的手臂收回,摸向手腕間的玉镯,繼續勸道:“可是這都好幾回了,回回閉門不見客,不太好吧。”
杜浮亭怕自己的指甲刮繡卷,特地将指甲修剪幹淨,更沒有在指甲上染上豆蔻,幹幹淨淨煞是幹淨。
而此刻整個繡房內,只有漂亮的指尖叩在椅把上的清脆聲,杜浮亭沉默不語的靠在椅背上,全然沒有起身的意思,也沒有回複紅玉。
她不叫任何人打攪自己做事,連繡閣的門都甚少出,便是到了晚上都恨不能不回寝宮,只睡在繡閣應付一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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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面有暖爐、有床榻,夜間把湯捂子塞到錦被裏,也能暖乎乎的睡上一覺,起來洗漱過後就撲到繡架上。都已經這麽苛待自己了,她才舍不得把精力浪費在別處。
焦灼地等了良久的紅玉,實在是等不下去,見杜浮亭不會改變态度,她是真不樂意見良妃,暗暗踱了踱腳,道:“娘娘既然不想見良妃娘娘,那奴婢去回絕良妃娘娘。”
“紅玉。”杜浮亭柔柔出聲。
紅玉以為有轉機,驟然停下腳步,歡喜地轉頭看向杜浮亭,“娘娘?”
杜浮亭微微坐起身子,手臂平靠在一邊的椅把上,探頭望向沒來得及掩藏喜色的紅玉,“你可還記得本宮入主椒房殿,說的第一句話?”
這個紅玉永遠都不可能忘記,嬌容玉肌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在帝王親自迎接下入主椒房殿,容姿出塵、淺淺而笑的女子被帝王牽着手坐下主位,帝王與女子坐在上首似乎滿殿都熠熠生輝。
而當時女子當着椒房殿所有宮人,包括帝王的面,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裏留不得二心之人,我這輩子最容不得他人背叛。”
她還說她們只要待她真心,她必以真心相待,護她們在宮裏的安全。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在帝王面前充好人,借此獲得帝王好感,事實上這一年以來,椒房殿上下有娘娘護着确實安全,沒有人敢欺辱她們,比別的宮裏的丫鬟日子好過得多。
紅玉頂着溫和而不容忽視的視線,不敢與她對視,将頭埋在了胸前,屈膝回道:“奴婢不敢忘。”
杜浮亭驀然笑了,擺了擺手,“算了,去吧。”
走出繡閣紅玉長吐一口氣,仿佛自己剛剛從歷練場下來,想起還在椒房殿外等候的良妃,她不敢再耽擱,連忙往殿外走。
良妃眉宇間刻着不耐煩的神色,碧羽低聲安撫良妃,“娘娘,現在是在椒房殿,不能叫人看了咱們笑話。”
“看笑話?”良妃怒急反笑,“本宮現在就像笑話,她杜浮亭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宮樂意親近是她的福氣,竟然一再将本宮擋在門外。”
良妃與碧羽見到她,便止住了聲。
紅玉剛好聽到這話,不過下意識地沒有出聲辯解,她把手腕上的手镯脫下,福身給良妃行了禮,“這東西奴婢受之有愧,還請娘娘收回去。”
瞥向紅玉退回的手镯,良妃眼底露出不屑,差點不自覺往後退,似乎侍鬟戴過的東西,在她眼裏已經成了污穢。
碧羽深知自己主子性子,她難得對侍鬟和顏悅色,剛才将玉镯遞到紅玉手裏已經是極限。
她上前扶起紅玉,和氣地笑着道:“紅玉姐姐說笑了,良妃娘娘給了姐姐,自然是姐姐的,只是想和姐姐交好罷了。”
紅玉将手镯往碧羽手心推,依舊沒能退回去,反而惹得碧羽輕笑:“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拿回來的道理,貴妃娘娘可是對我家娘娘仍心懷芥蒂,所以不願意見我家娘娘?還請紅玉姐姐說句實話。”
“主子是着實因為忙,就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不是對良妃娘娘有意見。”可到底在忙什麽,無論碧羽怎麽試探,紅玉都沒有開口,她能說的只有這些。
碧羽也有些惱羞了,椒房殿就跟鐵桶似的,看起來很好收買的紅玉,現在也沒有收買下,她只好以如何讨得貴妃歡心,旁交側擊的詢問了些杜浮亭的喜好。
紅玉因着收了良妃的玉镯,又以為良妃是真的想讨好杜浮亭,想着透露些沒事,在碧羽的層層試探下,言語間告知了些別人不太知道的小習慣,才把良妃等人送走。
而良妃得到了些內情,心裏的火氣就沒那麽重了,臉上也好了不少,就連在回雲水殿的路上碰到淑妃,還有心思同淑妃點頭。
淑妃側首望向良妃的背影輕輕皺眉,不知道為何她現在看良妃總覺得奇怪,莫名地覺得違和,偏偏找不出源頭。
侍鬟見淑妃駐足停留,跟着望過去,眼裏忽然閃過一道人影,心中有想法來不及過腦子細想,便脫口而出:“良妃娘娘總去椒房殿,奴婢瞧着竟然覺得,良妃的背影有些像貴妃娘娘。是不是同一個人待久了,行為習性都會越像那個人?”
淑妃恍然回神,似是即将要抓住了重要的內容,“你說什麽?”
“良妃總去椒房殿,可惜貴妃娘娘并不受歡迎,總讓椒房殿的人給擋了,連門檻都摸不到。”侍鬟說得眉飛色舞,好像只要看到良妃倒黴,她就很開心似的。
“不是,是下一句。”
侍鬟不明所以地看了淑妃,而淑妃正眉頭緊鎖地催促,她思索了下,壓低了聲音顯得沉穩地重新道:“奴婢看着良妃娘娘的背影像貴妃娘娘。”
就算是在自家主子面前,随口妄議別的娘娘,也是不應該的事。
侍鬟言罷,瞄了眼淑妃神色,不僅沒有受到責罵警告,她還在淑妃眼裏看見了鼓勵之色。
受到鼓舞的侍鬟,當即壯着膽子繼續說道:“尤其是良妃娘娘走路姿态,就是捏着帕子的指尖,都像是在仿照貴妃娘娘。”
很好理解,良妃恐怕是見貴妃得寵,杜浮亭容貌與作态,才有意模仿貴妃的作态。
“觀察得這般細致?”淑妃打量了眼侍鬟,忽然想起了似的,問道:“我似乎記得你還誇過貴妃說話嗓音好聽。”
杜浮亭的聲音确實悅耳,如她容貌般溫柔而娴靜,似丢了石子到碧波清水中,一圈圈的漾紋蕩開,不急不緩又帶着些特有的嬌憨,一聽就知道是家中嬌寵長大的姑娘。
侍鬟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娘娘真是好記性,在奴婢眼裏,娘娘您是頂頂溫柔的人,比貴妃娘娘還溫柔。”
“就你嘴甜。”淑妃搖了搖頭,她深知自己性子并不溫柔。
她自幼與她娘相依為命,凡事都靠自己出頭,想學大家閨秀溫柔體貼,也沒那條件做到。是因為她現在身處皇宮,不得不小心謹慎,當然入宮有李家照拂幾分,她又是四妃之一,不争寵不獻媚,沒有需要她出頭的地方了,人表現的自然而然溫和。
倏忽間起風了,侍鬟沒忍住攏了攏身上宮裝,瞧見主子衣衫單薄,背脊挺直地站在風處,她接過後面丫鬟送上的披風,小心翼翼地給淑妃披上,“幸好帶了披風出來,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好了沒幾日的天氣似乎又要落寒了,娘娘別着涼了。”
淑妃心不在焉地應着,還是心事重重的表情,眼角撇到身上披風鑲邊的緋色,錯愕了下,指尖觸碰了上去,覺得自己的揣摩太過驚駭。
當時選秀她穿的是件緋色衣裙,帝王罕見的誇贊了她幾句,賜了她玉佩留宮,那是帝王第一回,也是唯一一回誇贊她。
她知曉以李家在朝堂的位置,自己必然要入宮,可入宮後的位分誰都不确定。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入宮就位列四妃,李大人得知此消息都道不可思議,還讓她好好把握機會穩住帝王。
李家人得知她在選秀時,受帝王誇贊她穿緋色好看,特地着人從宮外送了緋色為底色的布匹進宮,如今她那裏布料最多的就是緋色布料。
只不過她素來謹慎小心,沒有帝王恩寵為前提,穿來只能是打人眼,讓人覺得她在炫耀帝王的稱贊,所以最開始甚少用緋色。
後來就是察覺到貴妃常用緋色,她慶幸自己沒聽從李家人都話專用緋色,之後她刻意減少緋色,只是像如今這般當做點綴。
如果她真是因為像幾分貴妃,才能得到四妃之位,而不是屈居于嫔位,或者如宸妃般,只能是封號的庶妃,“那沒準良妃的路子走對了。”
淑妃身邊的侍鬟耳朵尖,敏銳地聽到淑妃的低呢,她撓了撓自己的腦袋,不解地出聲:“可是有貴妃娘娘在,良妃不過是東施效颦啊。”
這話乍一聽似乎是在嘲笑良妃,可卻讓李淑妃醍醐灌頂。正主在眼前帝王自然容不下別人,甚至連小小的眼神都不會施舍,只有正主不在時才有機會。
而貴妃曾經在她面前不小心提及過,她與帝王很早就相識,算一算時間選秀那段時間,正好貴妃正好從江南到京都。
可她還是因為愛穿緋色裙釵,就得到帝王善待。
李淑妃攥緊披風,不自覺加快腳步,細細回想宮裏妃嫔,竟然想到有好些妃嫔,或多或少都能摳出與杜浮亭相似之處,或許換種說法更為準确——如果杜浮亭是最像帝王心裏的那人。
她得到的所有毫無理由的偏愛,好似都能解釋清楚,也能解釋清楚為何選秀,帝王獨贊了她的緋色衣裙,因為可能哪怕是貴妃都是不那正主。
一時間淑妃表情凝滞,想到那只要帝王出現之處,就滿眼都是帝王的女子,再想到只對那女子才露出溫情的帝王,頓時後背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