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路沿着小溪走上去,路兩旁依舊是稻田菜地,但比起南面的鱗次栉比,這附近的田地卻像是疏于打理,一塊一塊的散落着,以至于讓路邊淡黃淡紫的野花連了一片。
因為剛許願了高考的事,陶逸幾個在前面也就聊起了學校裏的事,一邊吃着零食,從學習一路聊到了八卦。
郝晨走在後面默默的聽着,并不怎麽接話。
陳亦然跟在他身後,看着他連帽衫的白帽子,順手在路邊扯了一株小紫花,往他身邊靠了靠,小心翼翼的戳了進去,又落後兩步仔細看了一會兒。
見郝晨沒什麽反應,确定他應該是沒發現,于是又拽了朵小黃花塞了過去。沒一會兒,郝晨的帽子裏什麽野花青草狗尾巴花的快被塞成了花籃。
在他試圖進一步往郝晨耳朵邊放野花的時候,卻驀地對上了郝晨的淡淡的視線。
“玩夠了吧。”
在他第一次往自己帽子裏放花的時候,郝晨就已經發現了。他對周邊的動靜一直都是很敏感的,哪怕他穿着羽絨服,只要人碰到,他都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更別說陳亦然這一而再的小動作。
這次沒理他也只不過是看在平安符的面子上,原本以為這家夥玩一會就算了,結果居然還試圖動到自己頭上來了。
陳亦然被他突然的一轉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往後退了一步,然而他站的位置不湊巧,臨近溪水邊本來就地滑,他這麽突然一退,也沒找到重心,眼看着就要往水裏栽。
“我去!”陳亦然猝不及防的有些狼狽。
郝晨趕緊伸手扯了他一把,雖然沒栽進去,但一只腳卻也踩進了水裏,又立馬跟被按了彈簧一樣跳了上來,甩了甩進水的鞋,有些惆悵的小聲嘟囔。
“得,也算是下過河的人了…”
“白癡…”郝晨看着他,帶着點嘲諷的輕笑着。
陳亦然剛打算就他的不厚道跟他理論幾句,擡眼卻看到他左肩冒出來的幾朵小紫花,耳墜似的開在他的耳垂下面,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來。
傍晚的天空被夕陽映成了橘紅,就連陳亦然的白皙的臉上也像是染了紅暈,郝晨有點不明就裏的看着他笑彎了的眼睛,還有唇邊微微冒了尖的虎牙,愣了一下,眼裏原本就沒帶多少的嘲諷,就被晚風換成了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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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哥掉水裏了?”
注意到後面情況的幾個人也趕緊圍了過來,看着陳亦然還在滴水的鞋,也都跟着笑了起來。
沈一蔓卻看着兩個人相互握着的手腕愣了愣。
“然哥,請問走水路的感覺如何呀?”文珞笑呵呵的問。
“非一般的感覺呗。”陳亦然潇灑的一擺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是吧,我這就是以身教學啊…”
“你這就是蠢。”郝晨瞥了他一眼,被這麽一打岔,剛剛那點柔和馬上就煙消雲散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回去還是繼續走?”
“走吧,大夏天的,一會兒就幹了。”陳亦然說。
“來來來,發個慰問品。”陶逸說着遞了個棒棒糖給陳亦然。
陳亦然笑着接了,兩個人一直沒有放開的手,才總算分了你我。沈一蔓看了看郝晨帽子裏的花花草草,又看了看沒什麽表情的郝晨,轉身跟着衆人繼續往前走。
“然哥,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啊?”
經過剛才的小插曲,陶逸自然的把話題丢給了陳亦然。
“這麽長時間了,早忘了,反正是考上大學了的分。”陳亦然含着棒棒糖笑着說。
“不能夠吧。”陶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好不容易拼了那麽多年,總算考上了,這個分數不應該牢牢的刻在你心裏了嘛。”
“你聽說過那句話嗎,六十分萬歲六十一分浪費。”陳亦然看了着手裏橙子味的棒棒糖,“能過就行了,這個才是重要結果,至于分數是多少,這個根本不重要,等你上了大學,就會發現你們一個班的同學,那分數差距還是挺大的,根本沒人在乎你到底是考了多少進來的。”
“行吧…”陶逸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那我問個重要的,然哥,你到底是哪個大學的啊?你那個大學怎麽樣啊,好不好考,專業教的怎麽樣,你跟我們科普一下呗,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能當個校友呢。”
陳亦然扭頭看着他:“你這是一個問題啊,我不識數還是你不識數?”
陶逸一擺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說重點說重點!”
陳亦然卻罕見的沉默了一下,轉着手裏的糖,回答的簡單又敷衍:“都還好吧。”
郝晨擡眼看了看他,陳亦然低着頭,依舊是帶着笑的表情,卻也帶着淡淡的抵觸感。
陶逸顯然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那咱們一個個說嘛,首先你到底是哪個學校的?”
陳亦然一笑,又把棒棒糖放在嘴裏含着:“你猜。”
“然哥,你這是搞神秘啊。”文珞拍了拍手,“按道理來說呢,一般會這麽搞神秘的,都不是簡單人,所以然哥的學校肯定是一流名牌,我說的對吧?”
陳亦然誇張的一點頭:“繼續猜,看你們什麽時候能猜對。”
“然哥你這是在為難我們,給點提示呗。”
“沒有提示,有提示就不好玩了。”
“過分了啊然哥…”
郝晨一直沒有接話,只是時不時的打量着陳亦然,他應該不是真的想讓他們猜着玩,而是真的不想說。
他有點不理解,陳亦然應該不是在什麽野雞大學裏混文憑的,畢竟之前他給他們的指點,也都是很專業的,既然是正規大學,又有什麽不能說的。
幾個人叽叽喳喳的追着陳亦然問,陳亦然就嘻嘻哈哈的應付過去。
還會時不時的出個神。
“你上次不是問我有什麽古詩詞可以教二丫的麽。”
郝晨走到陳亦然身邊,淡淡的說。
“啊。”陳亦然愣了一下,笑到,“你想到了?”
“嗯。”郝晨看了他一眼,“看你記不記得住。”
陳亦然聽了,趕緊摸出手機:“你說吧,我好好做筆記。”
“辛棄疾的《夜行黃沙道中》聽過麽?”郝晨問。
“嗯可能聽過?”陳亦然讪讪地笑了笑,“不記得了…”
郝晨暗自做了個深呼吸,突然覺得被老師點名背書,和閑着沒事吟詩一首,這兩者之間大概還是隔了幾百層臉皮的距離…
等他沒有感情的背誦完,就看到陳亦然臉上的迷之笑意,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陳亦然趕緊收了收表情,一本正經的問:“這是高中課本裏的?我還真沒什麽印象。”
“不是。”郝晨沒再看他,“小學課本裏的。”
“……”陳亦然一猛的還真有點搞不清,他到底是在擠兌自己,還是他記憶力就是這麽好…
“我們晨哥對古詩詞的記憶力一向都是超群的。”陶逸适時的接了話,“他從小到大都這樣,我們背一篇古詩的時間,他能直接給你背完三首,在古文閱讀上從來都沒有失過分,看一篇古文就跟看白話小說一樣。”
陳亦然看着郝晨一揚眉:“看來還真是個文藝青年啊,這技能還是挺酷的嘛。”
“我不是。”郝晨冷着臉拒絕這個稱呼。
“怎麽不是啊。”陶逸就跟沒看見似的,繼續翻郝晨的前史。
“學校只要有作文比賽,老師肯定會推薦他,只要他去參加,那必須一等獎,而且啊,他可是從初中開始就自己寫小說了,還挺受歡迎的呢…”
“你閉嘴。”郝晨打斷他的話,警告的看着他。
“優秀啊小崽子。”陳亦然笑着拍拍他的肩,卻被郝晨皺眉閃開了。
陳亦然的手就懸在了半空,好笑的看着一臉別扭的郝晨。
“沒事,他就是害羞了…”
陶逸話音還在天上飄着,人已經反應迅猛的後撤了好幾步,趕緊安撫着打算過來揍他的郝晨:“我錯了!我害羞!我們晨哥鋼鐵不入刀槍不侵!不可能害羞!”
“你就是想死。”郝晨又往前走了幾步,把陶逸趕的就像被牧羊犬盯着的小肥羊,在固定的圈裏滿場亂竄。
傍晚的夕陽總是格外短暫,漫天的橙紅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半邊暖陽半邊深藍,沒有建築物的遮擋,籠着整個天際,就像水彩畫出來的模樣。
“哎?是不是下雨了?”文珞抹了抹滴在額頭上的水滴,又伸出手來感受着。
“這不還出着太陽嘛,怎麽可能下雨。”陶逸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下一秒手背上就接住了落下的雨滴,“卧槽?真下雨了啊?”
“等什麽呢,快走快走,別一會兒又下大了!”陳亦然拍着郝晨的背,催着幾人趕緊下山。
走了沒幾步,雨滴就開始密集起來。
“咱們明天去買彩票吧?能淋一場太陽雨也挺不容易的啊。”陶逸邊跑邊喊。
“那你得問問然哥,村裏有彩票嗎?”文珞咯咯的笑着,跟在他身邊。
“這個好像真沒有。”陳亦然遺憾的說。
雨雖下的密,卻也沒有上次那樣急,幾個人還有心思邊跑邊鬧。
郝晨伸手去扯自己的帽子,卻碰到裏面的野花,讓他拿着花跑太不現實了,于是最後還是放棄了戴帽子,反正回去也要洗澡,算了。
陳亦然在他身後看着他帽子裏的花,随着他的奔跑畫着弧度,輕輕拍打着白色的帽檐,也慢慢的拍在他的心上,柔軟又溫柔。
“你剛剛那首古詞,這會兒還真挺應景的啊。”
郝晨側過頭,看到陳亦然帶着笑的臉,就像是還沒落盡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