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二笑
琉璃從未認真想過會有個跟範垣的孩子,或者說是從來不敢去細想。
畢竟她已經有了朱儆。
卻沒料到,一切竟來的這樣猝不及防。
原本她以為是昨晚上吹了風受了寒,誰知大夫來後,才一診就發現是喜脈,可當琉璃聽見那聲恭喜後,卻着實沒有什麽驚喜的意思,也許是只有突如其來的震驚而已。
琉璃不由自主地十分茫然,她無法想象自己會還有個除了儆兒之外的孩子,而且還是跟範垣的血脈,又是如此迅疾而來,聽起來像是夢一樣。
恰好溫姨媽也在旁邊看着,突然聽了這個消息,溫姨媽卻是驚喜交加,連連問大夫有沒有診錯。
待消息确鑿後,溫姨媽便叫丫鬟領着那大夫出外,命重重地賞他。
溫姨媽又看琉璃滿面茫然,卻也有些明白她的心情。
畢竟在溫姨媽看來,自己的女兒尚是小女孩兒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為人母了,一時間茫然無措,也是有的。
溫姨媽握着琉璃的手,笑道:“這可怎麽說,如何就這麽快呢?”
琉璃呆呆地看着她:“是呀,我、我也不知道。”
溫姨媽慈眉善目地看着她:“傻孩子,又說呆話了,我哪裏是真的問你,何況既然成了親,這自是必然的,雖然有些快,但這畢竟是大大的喜事。”
溫姨媽從最初的驚愕中反應過來,又喃喃道:“真想不到,我這樣快就要當外祖母了?”
想到要有個小孩子給自己抱着,喜歡的無法言說,又對琉璃道:“連你也是才知道,姑爺當然也還蒙在鼓裏,等他知道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琉璃道:“他會高興嗎?”
“那是當然了,”溫姨媽拉住琉璃的手,看着她道:“他畢竟大你這麽多,換了別人,早就兒女成群了,也該給他有個一子半女的承歡膝下,這樣多好!你且看着吧,等他知道了……”
說到這裏,溫姨媽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轉頭一疊聲地把小桃叫進來,吩咐道:“出去告訴他們,都不許快嘴的傳出去,尤其不能先透給四爺知道。”
小桃應了聲,又問道:“太太,為什麽不能透給四爺呀?”
溫姨媽笑道:“這樣天大的喜事兒,難道要讓他從別人口裏得知?”說着,含笑看向琉璃。
小桃這才明白,當下歡天喜地的去了。
琉璃聽溫姨媽吩咐,想到範垣随時都有可能回來,竟又一陣莫名緊張:“母親,是要我跟他說?”
溫姨媽道:“這當然得你跟他說才最妥當,你親口跟他說,也看看他的反應。”
琉璃道:“我……我有點怕。”
“怕什麽?”
琉璃擡手在腹部輕輕撫過,突然想到自己懷儆兒的時候。
可這一刻,她卻很難相信此刻肚子裏又有了另外一個小生命:“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覺着,有些不真。”
溫姨媽道:“傻丫頭,你是第一次懷孩子,當然是沒經驗的,以後就知道了。”
溫姨媽只顧高興,可又看琉璃臉色微白,眼神恍惚,不由慢慢斂了笑容。
再一個月過了年,算來琉璃也就十八歲了,但是溫純原本就看着比實際年紀要小,如今雖然已經嫁為人婦,在溫姨媽眼中,看來還像是以前賴在自己身邊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子罷了,誰能想到這樣快就要當人母了。
起初的狂喜退卻,溫姨媽又想到生兒育女、十月懷胎的種種驚險跟苦楚,何況……女孩兒的身體原本就不大好,溫姨媽不由心頭一沉,欣慰歡喜之餘,不禁又擔心起來。
所以範垣在回來的時候,才看見溫姨媽眼圈泛紅的模樣。
如今,範垣果然聽琉璃親口告訴了這個喜訊,竟也如同琉璃聽見那大夫的話一樣,都是驚呆了。
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麽?”
琉璃小聲道:“我有了身孕了。”
範垣鳳眼睜大,目不轉瞬地盯着琉璃,卻沒有吱聲。
先前溫姨媽跟琉璃說,讓她親口告訴範垣,且看看範垣的反應,如今琉璃細看,卻見範垣只是呆愣地望着自己,也并沒有什麽“欣喜若狂”的神情。
琉璃詫異:“你怎麽啦?”原先心中還忐忑不安,誰知見範垣如此反應,心中滋味卻又變得異樣,竟又問道:“你不喜歡?”
範垣仍是不做聲,只是還那樣一眼不眨地望着她,這種古怪的表情,就好像……才聽見琉璃說了一個不太好笑的笑話一樣。
琉璃心中一涼,索性把他的手丢開:“不喜歡就算了。”
胸口有些悶悶的,琉璃索性翻身躺下,不理床邊的範垣。
琉璃本只是賭氣任性而已,只當範垣應該會來哄回自己,誰知躺了半晌,身後毫無動靜。
琉璃越發悶得不行,舉手在胸口撫了撫,想回頭看看他怎麽了,又拉不下臉。
幸不多時,小桃捧了一碗湯進來,卻見範垣坐在床邊,不言不動,琉璃背對着他側卧着,倒不知如何。
小桃行禮,低聲道:“大夫說奶奶如今……”卻吃不住琉璃把喜訊跟範垣說了沒有,便不敢擅自透露,只忍笑道:“如今身子貴重,雖有點小寒症,卻不礙事,且奶奶身體有些虛弱,別的藥索性不吃,且喝這補身湯是最好的。”
琉璃聽不見範垣出聲,疑心他悄悄地走了,心中又驚又疑,終于忍不住坐起身來,她回頭道:“我才不喝,誰愛喝誰喝去!”
順勢飛快掃了一眼,卻見範垣仍是坐在床邊不曾離開,只是默默地。
小桃吓了一跳,不知她怎麽竟動了怒,忙道:“大夫說奶奶這會子不能生氣……”
“用你管我呢。”琉璃沒好氣的。
小桃正不知如何是好,範垣起身,将她手中托着的藥碗接了過來。
琉璃見狀,又憤憤地卧倒。
那邊小桃悄然退出,範垣捧着藥回到床邊,在琉璃肩頭輕輕一扶:“好好的動什麽怒?快起來喝湯。”
琉璃見他仿佛失憶一樣,渾然不提自己懷有身孕一事,心中更是大驚不安。便緊閉雙唇理也不理。
範垣看看她,又看看手中的藥碗:“你想必是怕這藥苦,我替你先嘗一嘗就是了。”說着,果然喝了一口,頓時皺眉道:“這是什麽藥,難道是放了黃連不成,怎麽苦成這樣,你必然不愛喝。索性我替你都喝了罷。”
琉璃睜大雙眼,聽到這裏,回頭忍笑道:“胡說,你喝這個幹什麽?”
這明顯是給她補身體甚至補胎的藥,範垣一個大男人喝這個,豈非笑話。
範垣笑道:“既不讓我喝,少不得夫人喝了。”
琉璃對上他的眼睛,終于忍無可忍道:“你為什麽、什麽也沒說?”
“我要說什麽?”
琉璃咬着唇:“我懷了身孕,你為什麽一點也不驚訝,一點也不喜……你難道是不想嗎?”
範垣低頭看着手中的藥碗:“你先喝了這個再說,藥涼了就不好了。”
琉璃道:“我不喝,你若是不喜歡,那又何必……”
範垣不等她說完,便握住了她的嘴:“別說不好聽的話。”
琉璃看着他,眼中潮熱:“師兄。”
範垣對上她神色複雜的眼神,點頭苦笑道:“你哪裏知道,我朝思暮想跟你在一起,朝思暮想能有跟你的兒女……但是以前,連在一起都尚且不能,更不必提其他了。”
這卻跟琉璃的心思有些異曲同工,原先她是皇後,是皇太後,自然再想不到有朝一日會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範垣一手握着藥碗,一邊将琉璃攬入懷中:“有個你跟我的孩子,我又怎麽會不想。”
範垣有一句說不出口的話,也是他說不出口的遺憾。
他自然是極為渴盼跟琉璃有個自己的血脈,只是如今,眼前的人是琉璃,也似是溫純,倘若生出了孩子,雖然是他的血脈,但認真算起來,卻仍舊算不上是純粹的琉璃的血脈。
也許世間的事,真的終究不能兩全。
他不敢把這句話再說出來,畢竟如今兩人能以這種方式修成正果,已經算是上天格外恩待。
至于其他的,私心而論……卻都無法跟他們能在一起厮守相比。
琉璃仰頭看看範垣:“師兄。”
範垣斂了思緒,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輕聲道:“乖,有了孩子固然很好,只是我最想的是,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把身子調理好了,對你,對……孩子,自然都好。”
琉璃聽了這句,才展顏一笑:“我難道不知道?”終于就着他的手将湯藥喝了。
這日養謙從翰林院回來,聽溫姨媽說了此事,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忙去探望琉璃。
兄妹兩人又說了半晌話,養謙叫她多休息,才退了出來。
此刻範垣因也還在,就也陪送了出來,兩人對視,都有些無言以對。
兩個人尴尬相處,半晌,養謙才說道:“妹妹有了身孕,以後四爺還要多疼顧她些。”
範垣說道:“這是自然的。”
養謙對他雖有許多不滿,但自從成親後,倒也沒發現範垣的什麽不好,且如今琉璃又有了身孕,養謙別的就不說了。
想了想,只道:“我雖是舅哥,但四爺年紀畢竟比我還大,有些事很不用我多心叮囑,自己該知道,橫豎以後行事,要多以妹妹的身體為重最好。”
“我也是這樣想的。”範垣垂眸,言簡意赅。
養謙見話說到這地步,他也很明白了,就不再多話,出門自去了。
只是回到溫姨媽房中,母子兩個說起來的時候,溫姨媽喜歡之餘,不免又催促說道:“如今你妹妹有了身孕了,你的終身大事也一定要好生仔細,若是你姨母所說的那國公府的小姐是好的,咱們就趕在年前定下來,明年好擇日子了。不然的話,等你妹妹生了孩子,你卻還沒着落,卻不好看。”
溫養謙想了想,回答說:“母親做主就是了。”
溫姨媽見他終于松口,便笑道:“既然如此,改日就找個機會,我親自見一見那女孩子,若是好的,我做主就定下來了。”
很快,琉璃懷了身孕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範府裏派了人來請她回去。
溫姨媽雖想讓她在家裏多住兩天仔細調養,可也知道馮夫人那邊也一定牽挂,于是依依不舍地送她出門登車,回了範府。
不多時馬車回到範府門口,早有婆子來迎着,畢恭畢敬接了進去。
往裏走的時候,迎面卻見長房的範承陪着一個人,卻是個笑容滿面地正往外走。
琉璃瞧了一眼,認得是忠靖侯家的小侯爺蘇清曉,當初他随着忠靖侯家老夫人常入宮請安的,是個十分嘴乖識做的少年。
只是當初忠靖侯家來求娶不成,蘇清曉跟溫養謙酒樓上起過争執,琉璃也是知道的。
這會兒蘇清曉卻又跟長房的芳樹定了親,先前已經定了日子,開了春就成婚,所以也跟範府的人走動的有些頻繁。
琉璃因是認得這小少年的,此刻見他比先前長高了不少,只是身上多了一股嬌縱的氣息,卻是之前在宮裏見面的時候沒有,琉璃不以為意,淡掃了一眼後目不斜視地往內。
誰知那邊蘇清曉本正眉飛色舞地跟範承說些什麽,遙遙地看見廊下那道影子,不由看的呆了,話也忘了說。
範承也瞧見了琉璃,又看蘇清曉如此,便道:“侯爺且稍等片刻,我去給四夫人請安。”
說着便特意從游廊下繞了個圈子過來,向着琉璃行禮,口稱:“四太太好。”
琉璃向着他一點頭,見他恭敬,就也禮貌性地問道:“你要去哪裏?”
範承說道:“忠靖侯府的小侯爺先前在家裏做客,我如今送他呢。”
琉璃微微一笑:“那你快去吧,別冷待了客人。”
範承這才又行了禮,先躲開旁邊,讓琉璃同衆丫頭先經過,自己才敢走。
琉璃便又同衆丫頭一塊兒進了二門,瞬間不見,範承也仍回蘇清曉身旁:“小侯爺,咱們走吧。”
蘇清曉卻仍回頭張望着,惦記着方才那嫣然一笑,不覺魂魄飄蕩:“那個,是不是就是溫家的那個丫頭?”
範承噗嗤笑了:“侯爺,這會兒可不能這麽叫了,是正經的四房夫人呢。”
蘇清曉眉頭緊鎖,卻不言語。
兩人慢慢往外而行,範承見他臉色不大對,便問道:“您怎麽了?”
蘇清曉神情古怪,喃喃說道:“早先我們府裏商議要我跟溫家的女孩子結親,我還不樂意呢。真想不到……”
“侯爺想不到什麽?”
蘇清曉面上不禁露出了沮喪的神情,搖頭道:“真是耳聞不如見面。我竟然是給那些混賬的傳言誤了。”
範承似懂非懂,笑道:“侯爺聽了什麽傳言?”
蘇清曉重重地嘆了口氣,答非所問地說:“總之真是倒黴,早知道是這樣的,就無論如何不該……”這畢竟是在範府,蘇清曉咬了咬唇,并沒有說下去。
且說範承送了小侯爺出門上馬,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仍折回府中。
此刻在長房裏,三小姐範芳樹因之前連續病了幾個月,人消瘦憔悴了一大半,其母程氏正在寬慰,又說起今日小侯爺來做客之事。
程氏道:“你不肯見,少不得我替你細看了看,果然是個極出色的孩子,怪不得傳說那府裏的老夫人那麽寵愛他,侯府上下也都衆星捧月似的,你若是嫁過去,自然也是尊貴的很,絕受不了委屈的。”
芳樹怔怔地似聽非聽,程氏道:“你可要快些打起精神來,眼見明年要出閣了,還是這個樣可如何是好,你看看純兒,年紀比你小,如今嫁了四爺,又有了身孕了,你瞧瞧她,再瞧瞧自己,人比人簡直氣死了人。”
芳樹聽見這個,才說道:“我如何能比得過她?她自然是人人争搶的金鳳凰,我不過是人人嫌棄的山雞罷了。”
程氏喝道:“不要瞎說!”
芳樹低頭,弄着腰間的衣帶:“母親也不必感嘆,人跟人的命數原本就不一樣,這世間有些東西,有的人就算拼了性命也難沾到一根手指頭,另一些人,卻是不費吹灰之力,老天自會塞到她的懷中去呢。你能有什麽法子?”
程氏因為知道她苦戀鄭宰思,心結不除。隐約猜到她的心意,便道:“拼命去争的也未必是好東西,硬塞到懷裏的更不一定是好,為人還得把眼光放得長遠些。”
芳樹道:“還要怎麽長遠?母親只當這侯府已經是我最好的歸宿了,難道就這麽快忘了?當初侯府派人來向純兒提親,祖母還一口給拒絕了呢!她不要的東西給了我,叫我怎麽看待長遠?”
程氏不由語塞。
芳樹默默出神了一會子,卻又冷笑了聲道:“只是這畢竟不是蓋棺論定了的時候,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母親不用為我擔心,橫豎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就是了。”
程氏聽她這般口吻,才略放心,點頭道:“我的兒,你若一直都這樣想,将來未必沒機會争回這口氣來。”
兩人正說着,就見範承來到房中,給程氏見了禮,又問道:“三姑娘今日可大安了?”
芳樹閉目養神,并不回答。
“她好的多了,”程氏說了聲,又問:“你不陪客,跑來這裏幹什麽?”
範承道:“我才送了侯爺去了,本想來回夫人一聲,聽說在三姑娘房中,便順道來探一探。”
程氏說道:“你也有心了。是了,你跟小侯爺熟悉,他今兒可說了什麽了?”
範承眼珠轉動:“別的也沒說,只是聽說三姑娘身子不好,有些擔憂呢。”
程氏微微一笑,看一眼芳樹,道:“還有別的什麽沒有?”
範承道:“別的就沒有了,不過……方才送小侯爺出去的時候,正好兒遇見四太太回府來了呢。”
程氏因早聽說馮夫人派人去請琉璃回來,所以并不詫異。
倒是芳樹問道:“你們正好遇見了?小侯爺跟她也見着了?”
範承道:“小侯爺知禮,并沒有靠前,只遠遠地站着。”
程氏聽到這裏,才想起方才芳樹說起忠靖侯府提親的那件事,便插嘴道:“應該也是避嫌疑。”
範承笑道:“小侯爺倒也贊四太太呢。”
芳樹臉色一變,程氏問道:“又贊個什麽?”
範承才要回答,又忙道:“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随口說了兩句罷了。”竟不肯說,只搪塞了會兒,便又借口外頭有人等着自己,忙忙地去了。
範承去後,程氏對芳樹道:“你才吃了藥,先歇息會兒,我去上房看看。”
一徑往上房而來,門口小丫頭看見,道:“大太太來了。”
長房的辜姨娘正在裏頭伺候,聞言過來打起了簾子。
程氏還未進門,就聽到裏頭笑聲喧嘩,程氏入內,卻見馮夫人,二房曹氏,三房羅氏,還有回門的範彩絲,四人正坐在桌邊在抹骨牌,馮夫人身旁,一側是丫頭雅兒,另一側坐着的卻是琉璃。
馮夫人已經連贏了三局,很是高興,此刻笑吟吟地對琉璃道:“純兒,你可看明白了?”
原來琉璃因不會這些,所以馮夫人叫她在身邊跟着學,琉璃笑道:“我天生的笨些,不适合玩這種費心動腦子的,只跟着看個熱鬧罷了。”
馮夫人笑道:“這原本只是個消遣,你不愛那也罷了,何況你現在身子要重了,不碰這些卻也好。”
于是散了局,三房羅氏瞧着彩絲,道:“二姑娘可有沒有喜訊呀?”
範彩絲臉上一紅,低下頭去。
曹氏對羅氏道:“你也忒心急了,哪裏就有這麽快。”
羅氏笑道:“現有四奶奶的例子呢,哪裏就快了?”一時連琉璃都紅了臉。
這會兒程氏進來請了安,馮夫人淡淡地問道:“芳樹好些了?”
程氏道:“好多了,已經沒了妨礙,那孩子還說等大好了,來給老夫人請安呢。”
馮夫人淡淡道:“也不必她這樣費心,只讓她多懂事些,我也就很安了。”
自從芳樹因為鄭宰思鬧得雞犬不寧後,馮夫人一提起大房就冷臉,從沒好話。
只因為彩絲順順利利出嫁,又時常地回來逢迎,并沒有作妖拿喬之舉,馮夫人才漸漸地對辜姨娘跟彩絲有些好臉色。
曹氏見程夫人有點尴尬,便打圓場道:“明年都要出閣了,可要快些放寬心将養起來,何況今兒姑爺都來了,大太太也見過了,委實是齊整非常的人物,也算是京城裏百裏挑一的了。”
程氏原本對于忠靖侯府也非常滿意,畢竟芳樹在府裏鬧出過那樣的醜聞,還能安安穩穩地去當侯夫人,已經是意外之喜,何況人盡皆知,侯府上下都十分寵愛看重這位小侯爺。
原先馮夫人因為風聞蘇清曉脾氣不好,所以替琉璃拒絕了後,程氏還暗覺着馮夫人實在是眼高之極,白白放跑了個金龜婿,沒想到這金龜婿竟砸到自己的親女孩兒頭上。
只是一想到芳樹先前說“她不要的卻給我”那句話,程夫人心裏的喜歡才打了點折扣。
程夫人掃了一眼琉璃,笑着說道:“純兒大喜呀,這麽快就有了身孕了,我先前聽人說,還只當他們是亂傳的呢。”
琉璃還未回答,馮夫人哼道:“亂傳什麽?誰還說什麽了不成?成親都幾個月了,才有身孕,值什麽大驚小怪的。”
程氏忙笑道:“并不是別的,只因為先前純兒一直住在府裏,我們還當她是當初第一次見着的小女孩子呢,突然嫁了人,又有了孩子,還真有些不大習慣。”
馮夫人道:“是女孩子都要嫁人生孩子的,只要別發了癡心想不開的去當什麽偏房、妾室,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程氏聽馮夫人又刺自己,沮喪地低下頭去,不再做聲了。
羅氏開始聽程夫人暗指琉璃懷孕的早,是不是行為不檢,心裏暗笑,又聽馮夫人替琉璃堵了她一句,更覺好笑,直到現在才笑道:“咱們府裏都是正經的大家子小姐,哪裏會有那種下作不上臺面的呢。老夫人真會說笑。”
馮夫人瞥一眼程氏,不言語了。
琉璃也聽出程夫人起初話中帶刺,沒想到馮夫人替自己擋的風雨不透,卻省了她的心了,只是馮夫人對長房這樣不留情面,卻也叫人有些擔心。
琉璃便尋了個借口,先行告辭。曹氏主動起身要送她回去,琉璃知道她要在馮夫人面前獻殷勤,就并沒推辭。
且說曹氏陪着琉璃回到四房,一邊詢問她身上覺着如何,犯不犯吐之類,琉璃道:“若不是大夫說,我還一點也不知道呢,也沒有害喜的征兆。”
曹氏笑道:“要是一點也不折騰,那才是你的福分呢,只是從此後一定要萬事留心了,回頭我會叫人多送些吃穿用的東西來,你有什麽要的,也派人去告訴我。”
琉璃道謝。曹氏送她進了院子,卻并未立刻離開,在房中略坐了片刻,才悄悄地對琉璃說道:“上次那糕點的事,四爺跟你說了沒有?”
琉璃搖頭,曹氏道:“許是四爺不想你在這時候煩心罷了,我告訴你,你聽聽也就忘了,千萬別怕。”
琉璃道:“到底是怎麽樣?”
曹氏說道:“其實是後院裏有個小厮,因為之前做錯了事,給二爺打了一頓,所以那狗崽子竟然記恨在心,那天許姨娘那丫頭秀兒端了點心出來,偏給他撞見,他就問秀兒是給誰的,秀兒因知道他是跟二房的,就故意跟他玩笑,說是給東城的。誰知他就發了毒心,攔住秀兒,趁她不注意就在點心上做了手腳。”
琉璃問道:“這又是怎麽知道的?”
曹氏說道:“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奴才,自己喝醉了把個藏着毒的紙包給掉在地上,給四爺的人細細地拿下拷問,果然都招認了,如今已經送了官了,必要這反叛奴才的狗命。”
琉璃知道事情必然不是這樣,只怕是範垣使出來的障眼法,免得讓大家把焦點聚集到宮裏頭去,何況如此一來,便又免除了範府之中許姨娘跟琉璃的嫌疑跟責任,畢竟差點命懸一線的是東城,如果不如此安排的話,不管如何,琉璃跟許姨娘任何一人都有份擔責的。
當下琉璃只假作驚訝嘆息而已。
曹氏又笑道:“老夫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希望東城以後是個有福的。”
琉璃笑道:“這個自然是不差,照我看,滿京城裏的孩子們,竟沒有比東城更人物出落的。”
曹氏聽她這口吻有些老氣橫秋,心中笑她嫁給了範垣後,果然就也有了些長輩的氣質,殊不知琉璃是從先皇太後的角度出發的,也并不只是一味地恭維東城而已。
原先她還覺着小侯爺蘇清曉是個不錯的,不料他在宮裏跟宮外俨然是兩個人,倒也名不副實的很,只有東城始終是個正直善良,表裏如一的。
這夜,也不知是因為有了身孕,亦或者是心理作用,琉璃只覺着困倦的很,早早地便睡下了。
不知不覺到了子時,範垣卻并未回來。
琉璃翻來覆去間,隐隐覺着肚子有些疼,吓得她心跳不已,忙僵卧原處不動,過了半天,那股隐隐地疼才慢慢消失了。
***
琉璃有了身孕的消息自然也傳入了宮中。
小皇帝聽說之後,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并不很高興,反而本能地皺了皺眉。
只是過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理智上是很該替琉璃覺着喜歡的,于是在範垣來見自己的時候,朱儆打起精神來,說了幾句吉利話。
範垣的反應卻也是淡然如常,并沒有即将為人父親的興奮感。
這可比他先前成親時候的氣質差多了,成親之後那會兒,就算他仍也是淡淡冷冷的,可舉手投足,一言一行,眼神口吻裏……都藏不住那股喜歡。
朱儆敏銳地捕捉到了,于是剩下的話就更加說不出來了。
範垣去後,溫養謙進宮侍讀,朱儆始終有些心不在焉,中途歇息的時候,小皇帝吃了半塊點心,問養謙道:“你妹妹最近可怎麽樣呢?”
養謙道:“多謝皇上惦記,純兒很好。”
朱儆怔了怔,問道:“聽說懷了孕的女子,常會害喜,她吐的可厲害?”
溫養謙驚訝之餘想笑,又不敢,只道:“在我們家裏的時候并沒見她害喜,前天臣也去過範府探望,聽說也還很好。”
朱儆驚嘆道:“真的嗎?”
陳沖在旁聽到這裏,他很懂小皇帝的心意,便陪笑道:“皇上,個人的體質不一樣,反應自然也不同的。”
養謙不明白何故,朱儆又嘆道:“說的是,只因為先前母後跟朕說起過,她懷着朕的時候,害喜害的厲害,曾有過一段時間連續十幾天吃不下飯呢。所以朕也擔心純兒罷了。”
養謙聞言,心中又驚,又是欣慰。正欲安撫小皇帝,突然聽外頭說道:“太妃娘娘到了。”
養謙退避不及,說話間,嚴雪便從殿外徐步而入。
這連日來,因調養得當,嚴太妃手臂上的傷已經愈合了大半,人也恢複了不少,只是臉色仍有些蒼白憔悴,腰圍也又窄了一寸。
朱儆往前走了幾步,道:“太妃怎麽親自來了?朕還想着待會兒去探望你呢。”
嚴雪淡淡一笑道:“皇上有心了,只是我心裏也惦記着皇上,所以過來瞧瞧。”說話間,便看了一眼旁邊的養謙,道:“這位……想必就是翰林院的溫修撰了?”
養謙不敢擡頭,只是微微躬身答了聲:“是。”
朱儆笑道:“是呀,就是他,還是純兒的兄長呢,是南邊有名的才子,內閣徐閣老看中的人呢。太妃覺着他好不好呀?”
嚴雪笑道:“如何低着頭,我卻瞧不清。”
朱儆轉頭道:“溫愛卿不必拘禮,快來見過太妃。”
溫養謙忙答應了聲,往前兩步,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女子。
卻見嚴雪披着一件雪白的白狐裘大氅,內趁着淡黃色的緞子長衫,腰間垂着玉佩,珍珠腰飾,眉如淡煙細柳,眼若秋水盈盈。烏雲似的發鬓上只斜插着一支鑲嵌珍珠白玉的銀釵,整個人立在跟前,哪裏像是個舊居深宮的太妃,仿佛是九重天的仙子才從雲端降落,纖塵不染,絲毫塵世間的煙火俗氣都沒有。
養謙只看了一眼,整個人一震,連魂魄都好像給震的顫了兩顫。
嚴雪也淡看了養謙一眼,見他氣質溫潤內斂,又有風流蘊積的氣度,便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南邊有名的才子,禦前欽點的探花郎,果然是盛世斯文,風流氣象。”
養謙聽着她略有些清冷卻不失溫雅的聲音,面上不禁微紅。
朱儆笑道:“連太妃也這樣誇獎,可見的确是萬裏挑一了。溫愛卿,還不謝過太妃?”
養謙這才如夢初醒,忙低頭道:“微臣當不起娘娘如此誇贊。”
嚴雪淺笑輕聲道:“這有什麽,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你們這裏,倒是有其妹必有其兄了,妹妹生得那樣其麗傾城,惹人憐愛,哥哥卻也如此出色,真是難得。”
養謙雖覺着這話略有些異樣,但卻顧不得在意了,只按捺着怦然心跳,恭敬答道:“娘娘謬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