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中姻緣
“既然皇後娘娘已非從前,皇上自然不必拿之前的想法揣度。”禦書房內,丞星彎腰撿起一地碎瓷片,慢條斯理道:“不過皇上有心結,這心結需得皇後為您解開才行。”
蕭朔心緒沉郁,說:“朕後來想了想,正如天師所說,皇後不是從前那位皇後,她應該不會知道從前的計劃,遑論為公主傳遞消息。但影衛暗中查探後來報,消息确實是從鸾鳳宮遞出去的。”
“鸾鳳宮宮人衆多。恕臣直言,哪一位都比如今的她更了解皇後。因此,誰都有可能。”有細小的碎瓷片割傷了丞星的手指,他視若無睹,說:“況且這是公主要經歷的,躲不掉。”
蕭朔問道:“你早就知道?”
“昨晚才蔔了一卦。公主此行……”丞星莫名頓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才說:“大概會遇上命中的姻緣。”
蕭朔神色略有緩和,擺擺手道:“若是如此,那便随她去吧。五公主從小就被父皇寵得不像樣子,朕繼位後,總是念着她是朕的親妹妹,不忍苛責,因此許多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皇上不用擔心,未來驸馬是很好的人。”丞星一手背後,将碎瓷片握進手心,機械地敘述昨夜看到的結果:“他溫和良善,性情極好,對小五……對公主也呵護備至,百依百順。”
甚少見他如此失魂的樣子,蕭朔沉默良久,開口道:“朕竟忘了,天師也是看着小芙長大的。”
丞星輕輕點了點頭。
的确是看着她長大的。她當年是先皇最寵愛的女兒,他是前任天師最疼惜的繼子。她的名字取自“芙蓉含露時”,因為那天他恰好背到這首詩。他奉命入宮常伴師父左右,一不小心和她撞了個滿懷。她嫌翰林院的學士教得不好,總來央求他讀詩給自己聽。後來先皇駕崩,天師撐着一口氣,說:“丞星,他們兄妹,從今以後便只能依靠你了。
“公主或許可以不是公主。而天師,只能是你。”
是啊,他從小就明白“只能”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因而他永遠在克制,将少女明晃晃的心事混着自己的一并咽下、忽略、忍耐。他今年二十五歲,他們竟已相識了二十五年。
丞星垂眸,掌心緩緩張開。他有時會貪戀這種鮮活的痛苦,不是不想放手,是不願意。丞家後人皆資質平平,唯獨他天資聰穎,自蔔卦占星以來,從未有出錯的時候。因此如他所料,她會嫁得很好,會嫁給可以正大光明對她好的人。
而定親前,公主要例行親自去天星閣問吉兇,那便是他最後一次靠近她。
半晌,丞星低聲道:“臣失态了。”
蕭朔叫江德清進來收拾碎瓷片,後者看到丞星的手,“哎呦”一聲,連聲說着“奴才該死”,蕭朔說:“請太醫過來給天師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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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勞皇上費心,臣自行處理就好。”丞星接過江德清遞來的手帕,随意包了一下,又說:“解鈴還須系鈴人,皇上與其在這裏生悶氣,不如去看看皇後娘娘。”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蕭朔半夜跑去鸾鳳宮以及之後的種種。不過這些雲以容都不知道。她靠在蕭朔的懷裏,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忍不住手欠地掐了一下自己,沒成想,竟然毫無感覺。
完了。
雲以容漸漸出了點冷汗,她笑容略僵,已經開始在心裏默念“阿彌陀佛”,在蕭朔滿眼柔情的注視中,又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
還是沒感覺。
這他媽?
雲以容深吸一口氣,方才腦海裏的佛教箴言瞬間被一些F word取代,正想着撞個柱子什麽的快點夢醒也好,蕭朔按着她的手臂,無奈道:“安分點兒,你掐我做甚?”
“我掐到你了?”雲以容驚呼一聲,而後像個腦殘似的,天真發言:“那你疼嗎?”
蕭朔微笑道:“你再掐一下,今晚太醫瞧見我身上的淤青或許會懷疑有人給我下毒。”
雲以容舔舔嘴唇,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她動作靈巧地從蕭朔腿上下來,然後自然地蹲下身子,想看看他被自己掐成了什麽樣。這時,江德清恰好進來。只見皇上面色微紅地坐在那裏,皇後被桌子掩着,只露出半個頭。他縱使是在宮裏摸爬滾打多年,這種場面也是第一次見。江德清吓得連話都忘記說,又退了出去。雲以容聽見聲音,錯愕地擡起頭,說:“他不會以為咱們在……”
蕭朔為她理了理額前碎發,接話道:“春風一度,共赴良宵。”
雲以容:“……”
她氣得捶了蕭朔好幾下,一邊起身一邊說:“你就不會讓他等等嗎?我好歹也是皇後,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蕭朔挑眉反問道:“皇後的名聲在朕不上早朝的時候不就沒有了嗎?”
雲以容一噎,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她知道這個朝代民風開放,不會有女子為保住名節就上吊自殺的情況。“可是,我不用成為天下女子的典範嗎?”
蕭朔深深地看着她,就差把“你也好意思提”這句話說出來了。
雲以容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不陪你喝粥了,我要回去吃肉。”
有孕婦餐誰還吃病號餐啊?開玩笑。雲以容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說話也很官方,“臣妾尚在禁足之中,實在不宜久留。況且臣妾還要照顧陸夫人,就先回宮了。”
蕭朔沒理她,開口說:“江德清,進來。”
“是。”江德清應了一聲,忙低着頭過來,一副不敢看他倆的樣子,開口說:“奴才方才是想問這粥是不是涼了,需不需要奴才命人換下去。皇上還病着,飲食上必須多加注意。”
“換。”蕭朔面不改色地說:“給朕換只燒雞過來。”
雲以容肩膀顫了幾顫,咬着舌尖才把笑憋回去。江德清為難道:“皇上……”
別淨給人家找事兒行嗎?
雲以容看蕭朔一臉認真,好像真要陪自己吃燒雞似的,她主動認輸,對江德清說:“換熱的姜絲雞肉粥上來,再加一碟牛肉。”
“是,奴才這就命人撤下來。”江德清轉頭,示意宮女上前收拾,雲以容急忙說:“等等,本宮這碗不用。”
畢竟兢兢業業挑了那麽久姜絲,馬上就挑完了。再說她又沒有蕭朔那麽嬌氣,喝個涼粥算不上大事。
怎料蕭朔直接說:“這個也一并撤下去。”
宮女們看了眼雲以容的臉色,動作更加小心,連呼吸都變得輕了些。當着他們的面她不好說什麽,只等人都下去了,重複一遍:“我又沒病。”
“我知道。”蕭朔捏捏她的手,說:“我給你挑姜絲。”
雲以容被甜懵了,很來勁地說:“那我喂你吃飯吧。”
這對鴛鴦的午膳時間便硬生生多出了一個時辰。蕭朔要批折子,雲以容撐得慌,想起昨天丞星說的話,開口問蕭朔:“我可以直接去找天師嗎?”
蕭朔順手把硯臺往她面前一推示意人磨墨,問:“你找他做什麽?”
雲以容說:“我去問小芙的下落。”
順便幫你試試這個天師水平如何,是不是個神棍。
她磨了兩下覺得口渴,就消極怠工轉而去剝面前的小橘子。蕭朔瞧了她一眼,說:“此事不急。”
“不急?”雲以容倒是有點急了,“不急你怎麽和我生那麽大氣?鳳印才到我手裏幾天,你知道月央宮派人來拿鳳印的時候有多趾高氣昂嗎?”
她其實并沒有很在意這件事。只是眼下有了靠山,芝麻大點的委屈都能當成個西瓜,為的不過是騙愛人說一句好聽的話而已。
然而蕭朔淡淡回答道:“我知道。”說完,又将目光放在她手裏的橘子上,說:“我渴了。”
雲以容這下真有點不樂意,她冷笑一聲,把一整個橘子塞進嘴裏,縱使口齒不清也要說:“我也知道。”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招她已經玩得爐火純青,不需要再練了。
出乎意料的是,蕭朔擱下筆,用食指像戳小動物一樣戳她鼓起來的臉頰,眼神寵溺極了,好聲好氣地解釋說:“我當時錯怪你了。不過事關重大,這陣子鳳印還是不能交還于你。”
什麽權力不權力的,沒意思。若為愛情故,一切皆可抛。雲以容瞬間覺得,她又可以了。
這原來就是p友和女朋友的區別待遇啊。蕭朔從前從來不會這樣看着她,也不會說這些給她聽的。精神聯結果然遠高于肉//體,柏拉圖這人,通透。
雲以容想着想着就傻樂,她很得意地說:“你今天總是在笑。”
“對。”蕭朔知道她想聽什麽,莞爾道:“因為喜歡你,所以見到你就高興。”
甜蜜歸甜蜜,雲以容還是在傍晚去了天星閣。她得知丞星和蕭朔的對話以後,思前想後,更想去試探一二了。萬一丞星只是順口胡說,她就要勸蕭朔快點把蕭芙找回來。
暖閣內燃着炭火,雲以容與丞星屏退衆人,相對而坐。她假裝在關心自己和蕭朔之間的關系,實則暗中觀察,只等這人露餡兒。只是丞星确實有兩把刷子,舉手投足之間自有風範。他從身後的架子上拿出一塊黑色棉布,并将其放在桌面上緩緩展開。一種奇妙的感覺自雲以容心裏油然而生。羅馬數字在黑布上排列組合成一個圓,這些東西她再熟悉不過了。
丞星拿來一疊紙牌,雲以容平靜道:“我現在需要在心裏默念我想問的問題。”
他手指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并未停下。雲以容說:“你要開始洗牌了。
“接下來是切牌。
“你擺的這個是基礎牌陣,上面是問題,左邊的牌代表短處,右邊是長處,中間是對策。”
她說完這些後深吸一口氣,看着正位的太陽牌,覺得頭皮都在發麻。
丞星友善地笑了笑,說:“你好,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