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愛情的苦
皇城下了第一場雪。
雪花很小,剛落到掌心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是要邁向冬天的一個預兆。
江德清和蘇嬷嬷在廊下,屋裏時不時會傳來些動靜。聽着似是忍耐久了,像小貓一樣嗷嗚一聲,非但沒有威懾力,反而讓人更想變本加厲地欺負。
風自廊間吹過,裹挾着雪,吹進人衣領,絲絲涼意很快就滲透蔓延至全身。青煙自長廊那邊快步走過來,同時拿眼睛掃着窗戶是否關好了,只是裏邊鬧得有些狠,讓她步子一頓臉上一紅,行至蘇嬷嬷面前才堪堪回神。青煙福了一福,說道:“嬷嬷,您和江公公且去暖和的屋子喝口茶歇歇吧,奴婢在這兒就行。”
其實依照他倆的地位,本是不必在這兒守着的。只是一個怕自家主子受不住,一個怕自家主子做得太過。說到底,全是不放心。
青煙對小哲子和青寧使了個眼色,二人一前一後,把江德清和蘇嬷嬷扶進去休息。
“雪下了得有一刻鐘了吧。”江德清吹了吹茶葉,說道:“再過陣子應該就入冬了。”
蘇嬷嬷只捧着茶盞暖手,她嘆了口氣,一向安詳的臉上寫滿愁容。青寧道:“嬷嬷,總不好叫青煙姐姐一個人站着,我過去陪她。”
“嗯,去吧。”蘇嬷嬷想了想,又說道:“拿兩件外袍過去,當心着涼。還有你那袖口怎麽還挽着沒放下來?姑娘家家的,以後做事注意點兒。”
“哎,哎。”青寧忙不疊應道:“奴婢知道了。”
她依言整理好以後快步跑出去,先把外袍給青煙披好,随後又像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拿出烤紅薯遞過去。青煙詫異道:“宮裏還有這個?”
“姐姐小點聲。”青寧低聲說:“周師傅烤的,因娘娘最近不思飲食,總得變着法讓人吃飯才行。本打算等娘娘午睡醒了吃這個,可現在……所以我就拿了兩個小的,咱們還不知道要守到什麽時候呢。”
蘇嬷嬷是鸾鳳宮的掌事嬷嬷,青煙是僅次于她的大宮女。因此雖然知道青寧是好意,青煙還是多說了句,“下不為例。”
青寧靈巧地剝開紅薯皮,烤得金黃的紅薯肉一下跳了出來。她讨好地先喂給青煙一口,自己才接着吃。
“周師傅手藝見長。”青煙誇道:“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就是就是。”青寧點點頭,說:“也不知道娘娘什麽時候才能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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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姑娘,聞言,只含糊道:“或許快了吧。”
室內一片旖旎。捕捉到外頭動靜的男人輕笑一聲,不是很溫柔地俯身含住她的耳垂咬了一下,慢條斯理地說道:“容容,你的宮女們在等着呢。”
“蕭、朔。”雲以容臉上淚痕未幹,朱唇泛着水光,明明是咬牙切齒說的話,卻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我在呢。”蕭朔很是貼心地問道:“皇後是哪裏不舒服?這兒?還是?”
“蕭朔你混蛋!無恥!”随着他的動作,雲以容被磨得又開始流眼淚,嚷嚷到最後只會無助地哭。她沒力氣做什麽大的動作,等蕭朔靠近就張嘴咬他。這麽折騰下來,兩個人頭發也亂了,地上一片狼藉,錦被和床褥都皺皺巴巴。雲以容是女子,體力自然比較弱。她在蕭朔的懷裏睡過去,後者這時候将體貼的心思發揮到極致,知道雲以容醒來後是要害臊的,先讓人進來簡單收拾了一下。
宮人們輕手輕腳地進來,按皇上吩咐帶了衣裳被子。衣裳已疊好放着,被子還帶着涼意,蕭朔先自己蓋好。雲以容沒了溫暖的懷抱,癟着嘴抽搭了幾聲,他雖忙不疊将人攬在懷中,嘴上還不忘嫌棄一句,“真黏人。”
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雲以容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她揉揉眼睛撐起身子,開口喊人的嗓音都是沙啞的,宮女太監們喊了個遍也沒人理。雲以容覺得奇怪,正準備下床的功夫,蕭朔親自端着一碗面走了進來。
她有點晃神,下午的荒唐畫面一幀幀在眼前閃過。将他的體溫、呼吸以及心跳最直觀地體會一遍後,雲以容沒法坦坦蕩蕩地面對蕭朔了。她不自在地說道:“多謝皇上,臣妾下床吃吧。”
剛挪了一條腿,腰上一陣一陣的酸軟感襲來,緊接着另一條腿內側的軟肉抽搐了幾下,像跟她鬧脾氣一樣。蕭朔說:“還有力氣下床?”
疑問的語氣,肯定的神情。雲以容搖搖頭,擡手想把碗接過來,只見他挑起幾根面條,吹了吹喂進自己嘴裏。
是最家常的面條,連荷包蛋都沒有,甚至鹽都不舍得放。她餓壞了,況且本來就不是給什麽吃什麽的性格,小聲嘟囔了一句:“周師傅今晚怎麽如此不上心?虧本宮平時對他那麽好。”
蕭朔喂人的動作并未停下,道:“朕特意囑咐的,面條煮爛些,怕你吃東西太累。”
兩腮确實是不太舒服,雲以容活動了幾下下巴,幾乎要把頭埋進碗裏。她不太願意和蕭朔對視,見多了這人帶有侵略性的眼神,導致現在有了後遺症,四目相對就宛如觸電。一言以蔽之,雲以容純情得要命。
面見了底,蕭朔問道:“還吃嗎?”
“不吃了。”雲以容說:“身子乏,還想睡會兒。”
“那便休息吧。”
蕭朔始終沒喊宮女進來,自己拿着東西走了出去。雲以容是真的很累,幾乎翻個身就睡着了。一陣低語聲把她喊醒,是青寧在人耳邊,不停地叫“娘娘”。
“怎麽了?”雲以容剛一開口,就覺得喉嚨裏像被火燒過一樣,她使勁清清嗓子,說:“我要喝水。”
“娘娘你發高熱了。”青寧面色有些焦急,說:“奴婢已命小施子去請了劉太醫,可眼下太晚了,不知劉太醫還在不在宮裏。”
“這點小病,還能考驗住誰的醫術不成?随便一個太醫開點藥就好。”雲以容實在難受,足足喝了兩杯水才覺得好些,她拿手自己摸了一下額頭的溫度,果然又燒了起來。宮女們見她醒了,多點了幾盞油燈。寝殿又亮了起來,雲以容眯起眼睛,環顧四周,問道:“皇上呢?”
“娘娘……”
見青寧一副為難的樣子,雲以容心裏一沉,說:“去了月央宮?”
或許是她的樣子太失魂落魄,把小丫頭吓得慌了,急忙跪下說着請罪的話。雲以容只覺得身體冷了起來,她用雙臂環住雙膝,蜷縮着,啞聲說:“本宮沒生你的氣,你起來。”
“娘娘也別太傷心了。”青寧怯怯地擡頭看了她一眼,說道:“陳貴妃叫人來請,說頭疼不舒服,皇上才……”
“知道了。”
小施子帶着一位面生的太醫走了進來,瞧着比劉太醫年輕許多,随行的還有蕭芙。她探了一下雲以容的額頭,驚道:“怎麽這麽燙?孫太醫,你快給她看看。”
雲以容問:“這麽晚了,你怎麽跟着來了?”她看蕭芙的頭發只随便梳了起來,頭飾也并不複雜,猜測對方八成已經要休息了,是被外面的動靜吵到才過來。
果然,蕭芙說:“我聽說皇兄的口谕了。從那時開始就一直擔心着,恰好方才白蘭在宮門口撞見了小施子和孫太醫,我便來鸾鳳宮看看。”
“只是風寒尚未痊愈,不礙事。”雲以容邊說邊咳了幾聲。蕭芙看着人蒼白的臉色一陣心疼,烏黑發絲下的脖頸處隐約可見淡淡的紅痕,想也不想就知道是怎麽留下的。她氣急了,說道:“皇兄怎能如此對你?我這就叫人去請他!”
“小芙。”雲以容伸手攔着蕭芙,說:“算了。”
她沒力氣說更多話,心裏唯獨剩下對自己的諷刺。任由蕭朔動作,是抱着一丁點他或許也有感情的想法,她以為這段關系裏,是有那麽一些兩情相悅的成分在的。
不過到底是想錯了。肌膚之親于他而言,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吧。況且兩個人到底也沒做到最後,那蕭朔去找陳月妍幹什麽?尋歡麽?
孫太醫診完脈,見雲以容心不在焉的樣子,喚道:“娘娘?娘娘?”
“本宮在聽,你說。”
“微臣命人在劉太醫的藥方加了幾味藥進去,約莫吃完半個時辰便會退燒了。”
“多謝孫太醫。”
“娘娘折煞微臣了,若沒有別的事,微臣便先行告退。”
“好。青寧,你去送送太醫。”
等人都走後,蕭芙坐在床邊,心疼地說道:“姐姐,我看你現在也太虛弱了,不如現在曉谕六宮,明日叫她們別來請安了。”
雲以容拿右手撐住昏昏沉沉的腦袋,說:“現在這個時辰通知六宮,豈不是擾人好夢?我沒事兒,吃個藥就好。”
蕭芙握住她的手,說:“那我在這兒陪着你。”
雲以容點頭,說:“好。”
倒不是她多需要人陪,只不過是擔心蕭芙真的差人去月央宮請蕭朔。六宮怎麽看自己無所謂,雲以容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探究蕭朔的心了。
就算他真的偏向自己,好像也很難相信呢。
只是即便雲以容眼下把這件事壓下去不做什麽,僅僅一個晚上的功夫,各種消息已經在皇城中傳了個遍。
素面朝天的貴妃在院中間跪着,高聲道:“皇後娘娘,臣妾有罪。”
雲以容披着衣裳站在殿門口,蕭芙扶着她,二人不知道陳月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雲以容開口說:“說來聽聽。”
“皇後娘娘有疾,臣妾并未在床前伺候,實屬不合規矩。”
雲以容聽完這句話就知道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果然,陳月妍又說:“皇上昨夜本該來陪娘娘,卻宿在了月央宮,是臣妾德行有虧,該勸着皇上過來的。”
不過是見她生着病,特意過來氣自己。況且貴妃在鸾鳳宮罰跪的事情如果傳了出去,不光是衆人議論皇後善妒的問題,連禦史都有新的東西可寫了。
陳将軍在前朝舉報,她女兒在後宮陰人,父女倆果然配合默契。雲以容冷冷地看着陳月妍,只見對方勾唇一笑,未施粉黛也漂亮的臉上哪有半點自責,分明都是得意。
好歹也是拿女主劇本的人,除了愛情的苦什麽都不能吃。眼看着雲層散開,陽光灑落在磚石上,雲以容垂下眼皮,淡淡一笑,說:“貴妃既然如此識大體,那就跪着吧。”
“什麽時候貴妃覺得贖完了罪,自行起來便是,不用告訴本宮了。”
作者有話要說:他們倆下午幹了什麽由大家自行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