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元夜
公孫佳配紀家的孫子?
章昺已經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母親是怎麽想的了。
還如何?不如何!這不可能呀!
章昺的表情太明顯了, 太子妃不用等他開口就知道了他的看法。本來只是一個想法,一旦被兒子明顯的表示出反對,太子妃反而認真了起來, 說:“怎麽?你覺得不妥?”
章昺點點頭:“不妥。”
“哪裏不妥?”
章昺當太子妃的兒子當了二十幾年,也有了一些對付母親的辦法,反問道:“哪裏妥了?”
“除了身子骨差些生養上會有些艱難、娘家人丁稀少又非名門,旁的樣樣合适。”
章昺瞪大了眼睛:“阿娘莫不是在與兒子開玩笑?要名門,只管往容、趙、李家去求娶,要人丁興旺, 世間多少望族?要能生養,多少良子家體格健壯。您指着她, 又說她這些不好, 再說旁的樣樣合适?娶妻娶賢, 要的難道不就是門當戶對、繁衍子嗣?這幾樣不合适,別的要怎麽合适?您以往可不是這麽教導我們的。”
章昺沒好意思揭老底兒,當年他娶妻的時候,太子妃是怎麽跟他私下否決鐘保國的女兒的呢?“雖是你姑母的女兒, 可惜了姓鐘,鐘家的門風過于潑悍, 必不會恭順。看你姑母, 在娘家多麽好的一個姑娘,與鐘家人厮混之後,揪着你耳朵罵你。男主外,女主內, 你需要一個賢妻。”
章昺是記住了。兼之鐘家對這門親事似乎興趣也不大,章昺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最終還是傾向于自己母親一脈的親戚。
他一介男兒, 頂天立地,對這些家庭瑣事不大關心。女人的事兒,再大也是小事,翻不了天去。可今天從母親的态度看,他怎麽覺得這件瑣事沒那麽簡單了呢?
太子妃道:“那是尋常婚事,這一件不同。”
章昺愈發好奇了:“哪裏不同了?等一下,您打算讓她配誰?”
“你小舅舅的長子。”
“紀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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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不配嗎?”
章昺想了想紀憲一,今年十五歲了,文學武藝好像都還可以,如果拿鐘佑霖當對照組的話,絕對是個讓父母欣慰的孩子。他是紀宸嫡出的長子,雖非長房長孫,但是紀宸是紀家這一代的佼佼者,紀憲一的身上自然也承擔着長輩們的厚望重托。
那就更不合适了!章昺不曉得母親今天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吹風受寒發了燒,将腦子燒糊塗了?他走上前去,伸手試了試太子妃的額頭。
太子妃喝道:“你幹什麽?”
章昺靠近了母親,很認真地問:“阿娘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
“我記得曾經有一位舅母姓鐘?”章昺委婉地提出了舊賬。
太子妃訝然:“你怎麽知道的?”
“當年她去世的時候我已經出生了,雖然不大記得事,可是在我記事前後,仍然零星有人提起來。我當時很不解,為什麽兩家明明是親戚,卻勢同水火。可是長輩們都不提,我也就沒有提。直到有一天,隐約聽說……”
“那是意外!”太子妃果斷地說,“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過鬼門關,你以為我生你的時候就輕松了嗎?是死是活,都是看命,都是命!”
章昺心中的疑惑終于從母親這裏得到了證實,他當然不願意去相信是紀家故意要鐘家大娘去死,他接受了太子妃的解釋。
然後對太子妃道:“既然如此,身體康健的女子尚有危險,公孫佳如果出了意外,恐怕會比鐘家的事情更難收場的,難道阿娘沒有想過嗎?公孫昂生前于國有功,這件事情,不合适。”
“她不必生育,只要好好的活着,紀家養着她!”
這就更沒有道理了,章昺努力去思索他之前并不關心的“家庭瑣事”,一邊沉吟分析,一邊慢慢地說:“那紀家要養個閑人做什麽?阿翁已經給了她許多的恩賞,夠她養活自己了。再者,于公孫家而言,就這一個女兒了,嫁到紀家,公孫家豈不是要絕後?”
“什麽絕後?她不能生,別人還能生呢!這東宮的孩子,都是我的子女,都管我叫娘呢。”
簡直胡攪蠻纏!章昺道:“不姓公孫,就是絕後。她活着,朝廷優容她,是君恩深重,自然而然的死去了,公孫昂絕嗣,那是天意。強給她配一個丈夫,這不是做人的道理。她如果身體康健,能繁衍子嗣,那是另說。她的身體,能活得到成年就是天賜了,如何成婚,擔任主母之責?”
“不用她管家,她只要靜養就可以了。至于後嗣,改個姓而已,也沒有什麽。”
“紀家的血脈,改姓公孫?外公答應嗎?”
“還有‘還宗’一說呢!”
章昺嘆息一聲:“那位舅母的事情既然大家都不提連鐘家也避諱談及,想必是過去了,鐘家未必就占理。眼前這一個,阿娘,不厚道呀。這事不妥!阿娘不要給朝廷添亂,也不要給紀家再添仇人了,她要出事,鐘家會新仇舊恨一起算的。”他即便再不通人情世故,眼裏只有君臣之道,也覺得太子妃這是一步臭棋。
“他們敢!”
章昺正正衣冠往外走:“阿娘,這事不妥,不要再提,更不要對阿爹提起啦。”
“站住!”太子妃站了起來,“我這是為了你好!”
章昺站住腳,回過頭來,只覺得可笑:“您想讓紀憲一娶公孫佳,與我何幹?對了,這是外公的意思嗎?還是舅舅的意思?”
“是我在想。”
章昺對着這位訓斥了他二十多年的親娘,終于發出了生平第一聲譏諷的笑:“哈?那公孫家,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兩頭都不知道,您給他們配了?然後說是為了我?!兒子倒真的想要請教了,又不是我要娶她!”
太子妃深呼吸了一下,招招手:“你坐下。我來問你,公孫昂去後,朝廷裏能數得上號的大将還有誰?是不是你舅舅?”
章昺想了一下:“紀宸是不錯,不算公孫昂,他确實拔尖。此外還有張奇、王瑜、陳亞……”
太子妃也發出一聲冷笑:“陳亞算個什麽東西?看到公孫昂死了,就敢在喪禮上發狂大笑!他不是覺得,自己也是家奴出身,家奴出身的公孫昂死了,該輪到他出頭了而已。論起本事來,哪個及你舅舅呢?”
“這跟紀憲一與公孫佳又有什麽關系?公孫昂都死了!”
“公孫昂出身卑賤,可他确實沒有打過敗仗!軍中都服他。當年,我們想讓你四姨嫁給他,結果……罷了,不提這個。你就該明白,這二十年來,他确實是軍中翹楚,你只看到京中那場喪禮,多少部将眼睛都要哭出血來了。卻不知道,軍中邊将也是服他的。”
“他死了。您又何必代舅舅對他念念不忘?”
太子妃道:“閉嘴!聽我說!你是沒經過事的,你不知道,這兵馬不是你掌了帥印就是你的了。兵士會逃跑,會嘩變。做了主帥,是要他們歸心的!否則就等着吃敗仗吧!這些人,只服公孫昂的本事。你舅舅,只有他帶過的那些人服他,旁人不肯服。他要想立得住,就得有一個辦法,讓這些人接納他。聯姻,是最好的辦法!紀家接受了公孫佳,便與這些人有了一座橋。否則,你要将這些人一一替換、收伏,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多少時間。”
提到兵馬這一段,章昺聽着還真有點新鮮。他的老師們講兵法、講練兵、講賞罰分明,唯獨在“歸心”上,老師們講得并不透。
阿娘還是有些見識的,章昺想,口上卻說:“舅舅可以慢慢來嘛,何必走捷徑?況且,阿娘不是講,男人操心宦仕,女人操心婚姻嗎?您只管從婚姻來看這兩個人,就不是很般配,這吃相未免難看了些。”
太子妃的臉黑了:“婚與宦是一體的,宦仕為了什麽,婚姻就為了什麽,都是為了家族的興旺!”
“您為紀家确實操心了。”章昺嘲諷了一句。別人提婚姻也就罷了,太子妃一提婚姻,他就容易想起自己那個糟心的老婆也是太子妃給選的,也說合适的來着。
“我是為了你!你難道不需要一個自己信得過的将軍嗎?如果公孫昂還活着,這件事我絕不會提,他忠于你阿翁,你父親,也不會反叛你。但是最能讓你阿翁相信的奴才,他已經死了。你還能信誰?鐘家?你怎麽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們的身上而不是信任自己的外公、舅舅?”
章昺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抿緊了嘴唇,仍然說:“公孫昂還沒過周年,屍骨未寒就這麽對他的遺孤,不妥。”
太子妃深吸一口氣:“你以為,自從公孫昂了之後,所有人都在哀憐孤兒嗎?不知道有多少人盤算着他的遺産半夜裏睡不着覺,想着自己能接手這個遺孤,做夢都能笑醒呢!咱們看着她,她在紀家還能有善終,落到別人手裏,咱們就可以開始算算她的死期了。這門婚事,對紀家,對她,很合适。”
談兵權,章昺是有興趣的,他想讓母親再多聊一聊這方面的事。太子妃關注的點卻已經轉回來了,她已經聊完了“兵權”,兵權很重要,所以要搞到手才安全。下面就該讨論怎麽鞏固兵權了。
太子妃再繞到“婚姻”上面,章昺本能地覺得不妥。章昺再次強調:“這不是該這個時候談論的事情,且鐘家也不會就同意的。”
太子妃道:“我是讓你先知道這件事,以後如果說起來,你不要一味的附和鐘家。再者,公孫佳自己不是說了麽?這是公孫家的事,跟鐘家,沒關系。”
章昺從來不認為公孫佳一個女孩子能有那麽大的主意,輕笑一聲:“這話,阿娘也信?”
太子妃還真信:“反正,她姓公孫,不姓鐘。從年宴開始,我就在看着她了。很懂道理,知道禮數,知道不僭越。該在什麽地方就呆在什麽地方,不像鐘家那一家人那麽驕橫無禮。又懂得體貼,知道維系顏面。”
“四姨母也這麽想嗎?”
太子妃道:“她脾氣也不好,我自認還制得住。她已是外嫁之女,雖是長輩,也沒了管娘家事的道理!晚輩進門,斟茶認錯,這事就得給我揭過去。”
“阿娘就這麽篤定,能将這婚事辦成?”章昺只覺得可笑,真的可笑,就算太子妃說的兵權之事有幾分道理,就算公孫佳真的是一個文弱守禮的婦人。人家親娘還活着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鐘秀娥肯把女兒嫁進紀家才真是見了鬼了!
太子妃認真地說:“當年公孫昂娶妻的時候,你阿爹出面保的媒,鐘家已經占了一次便宜了。他鐘家這些年權勢熏天,尾大不掉,得到的也足夠多了。這次輪也輪到紀家了。”
“阿娘總是說紀家。”
太子妃嚴肅地說:“你還沒有醒嗎?沒有紀家就沒有你我,沒有紀家撐腰,我的太子妃未必做得穩。沒有你外公在那兒戳着,你的兄弟們沒那麽老實!你要是手裏不抓着點實在的東西,就是将身家性命交到別人的手上,全看別人的良心了。良心這東西,可靠嗎?我們是占着‘嫡長’二字,這兩個字是哪裏來的?你,是從我這裏來的,我,是從紀家來了。明白了嗎?他們不能倒!”
章昺低下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太子妃追問一句:“明白了嗎?”
章昺沒有如往昔一般唯唯,說:“我會認真想的。阿娘,這件事您現在絕對不能再提!對誰都不行!否則……”
“我知道。我會讓你舅舅先不要給你表弟議婚,多的話我當然不會說,我當然知道分寸。”
章昺點了點頭,一揖到地,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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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昺出了親娘那兒,只覺得不可思議。朝廷上的事情他當然會考慮,也會考慮到自己的弟弟們越來越大了,尤其這些弟弟都不是同母,二弟看起來還越來越不是個東西。
朝臣們的支持他也在考慮,可是,這與太子妃想的完全是不一樣的東西。他認為自己的一切基于禮法、基于朝政,絕不可能是因為一兩樁婚事就能起作用的。一個男人,如果認為婚姻至關重要,那他就一定是個蠢貨!将地位寄托在外公身上,簡直可恥!
親家反目的事還少嗎?鐘祥曾有過屠了親家滿門的光輝戰績。
第一次,章昺心裏生出對親生母親的輕視。原來,你也沒有那麽高明!只是占着了“母親”這個身份而已。
一座大山在他的心裏崩塌了。
公孫佳要真是個心裏有“公孫家”的人,我直接找她談一談,都比現在這樣轉一道手更可靠!她本是公孫昂的女兒,公孫昂原就是阿翁的家人,公孫父女的忠心應該是天生的,我直接将她拿在自己手裏不好嗎?非得交給紀家人來拿!
章昺翻了個白眼,旋踵轉到了吳宮人的房裏。
吳宮人接到章昺,臉上心裏全是歡喜,一喜之後表情又變得怯怯的:“殿下,今天是元夜,不去王妃那裏嗎?”
章昺的臉拉了下來:“提她做甚?”章昺對呂氏的評價,是成親那天最高,之後一直持續走低,生出兒子的時候他的感覺不是欣喜而是解脫。才在親娘那裏領完了訓,出來又聽到老婆,章昺心情變差了。
吳宮人依舊柔和低語:“您今天要留在這裏,明天怕是不好交待。您不好交待,我也沒法交待。”
章昺呆站着,閉上眼睛,捏緊了拳頭。
吳宮人也不管他看沒看到,眼淚順着臉頰滑了下來:“殿下,咱們就體恤彼此吧。大正月的,別氣着娘娘。王妃是娘娘為您選的賢妻……”
“夠了!”章昺一聲低喝,張開了眼睛,看到愛妾梨花帶雨的模樣,想到她受的欺辱,暗罵一句,阿娘給我選的什麽賢妻?
吳宮人忍淚吞聲,抽噎了兩下。
章昺忽然問道:“王妃是賢妻,她對我有何益處?”
吳宮人怔了一下,道:“為您誕育子嗣,為您操持家務,承奉祭祀。”
“還有呢?”
吳宮人又想了一想,試探地說:“親上加親,維系姻親。”
“還有呢?”
吳宮人跪下道:“殿下莫要再為難我了。”
章昺俯身将她擁起,在她耳邊低語:“告訴我,嗯?”
“兩代外戚,代代顯貴,”吳宮人也輕聲說,“這樣的事情,史不絕書。如果可以,還會想三代、四代、五代……代代捆在一起,世為婚姻,與國同長。”
章昺幽幽地接了四個字:“江山有份。”
吳宮人打了個哆嗦,從他的懷裏縮到地上跪着了。
章昺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早些睡吧,我去王妃那裏。”
說着,竟笑了。
章昺走後,吳宮人整個人癱在了地上,直到一個宮人打扮的年輕女子過來扶起了她。吳宮人牢牢攥着來的手,低聲問:“小謝,我這樣說,對嗎?”
“小謝”輕聲說:“很對,很好。是她們先不給我們活路的!”
今天太子妃說一千道一萬,卻沒能解答章昺心中的疑問:難道讓我娶呂氏,也是為了我好?對我有何裨益?是我靠外家穩定地位,還是外家靠我得享富貴?
現在他懂了。
章昺面無表情地進了呂氏的正房。
呂氏今天闖了個禍,沒想到婆婆沒有提着耳朵叫她過去訓一場,丈夫還轉過來陪她了,內心十分驚喜。快奔了幾步,幾乎是小跑着往門口迎去,迎了一半,又悄悄放慢了腳步。
“喲,我道是誰?你還知道過來?”呂氏高興完了,便如所有認為自己有寵的人一樣,忍不住拿一下喬。
章昺扭頭就走,跑去書房睡了。躺在書房的床上,章昺想,究竟是誰覺得阿娘竟是個賢妻?能夠将內宅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的?
今天說的事兒,絕不能聽再聽母親的!
太子妃是他的親娘,搞得他娶了呂氏這個糟心的貨,他的命,他認了,誰叫婚姻是父母之命呢?公孫佳又不是東宮的女兒,憑什麽聽她的?細細一想,太子妃安排的這些婚事,有一對算一對,全是怨偶,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從這茫茫人海裏選出來這麽些不對脾性的人來組成夫妻的。
章昺一夜翻來覆去,竟然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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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公孫佳知道,因為她讓太子妃與章昺母子生出了隔閡,她一定會去佛堂認認真真上三炷香。
不過她并不知道有這件事,暫且高興不起來,且得先安慰自己的親娘。
鐘秀娥是個暴脾氣,現在認為小女兒有指望,對公孫佳尤其上心。今晚觀燈時呂氏鬧的這一出,讓鐘秀娥非常的惱火。當時皇帝在身邊,她不太好發作。用她的話說,她是“做了他快四十年的外甥女”,很知道皇帝的脾氣,這個時候鬧起來,舅舅是要打人的。
她當時忍了。
結果女兒還得跟太子妃講好話,還得“體諒”!
馬車一出宮,她就開始炸了:“太欺負人了!他媽的!那個小賤貨她千萬別死爹,呂家老王八千年萬載!紅毛綠龜!”
公孫佳悠悠地道:“別生氣,今晚這事兒,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的。她好過不了。”
“那也憋屈!那個人給的燈,不許挂,晦氣!”
“好。放到佛堂,念幾卷經。”
鐘秀娥笑了:“這個好,驅驅邪就燒掉。”
回到了公孫府,公孫佳今年帶回來的燈還挺多,于是吩咐:“給他們都分一分,也見見宮裏的新樣子。”
母女倆的院子裏各揀了大型的走馬燈之類,單良、榮校尉等也各分了一盞。鐘秀娥真把太子妃賜的燈扔到了佛堂。
公孫佳回到自己院子,不期然透過兩院之間的月亮門,看到隔壁院子還有燈光。想了想,指着一盞燈說:“這個放到普賢奴那裏吧。”阿姜道:“又心軟了,那小……丫頭還算老實,我給他送去。”
“唔,我也去吧。”
“咦?”
鐘秀娥生氣,公孫佳倒沒那麽的氣,她只是有點厭煩,一個正月,她跟宮裏混這麽久,兩場宴會,淨跟傻女人歪纏去了,簡直浪費生命!一點也不想再過着這種日子,她的心裏有了一個想法。
正巧,看到了元峥房裏的亮光,就想跟他說說話。
元峥一直很乖,縮在自己的屋子裏不出來。他知道自己身處公孫府的後宅,一旦行差踏錯就沒有“以後”了。元夜是熱鬧的,阿青她們喊他出門看花燈,他推說背上摔到了,痛,并沒有出門。
不意公孫佳回來了,竟過來看他了。
元峥開了門,局促地站在一邊,并且将門打得很開。與姑娘說話,他就很注意這個細節。
公孫佳并沒有注意這個,示意阿意将一盞宮燈放下:“喏,宮裏帶出來的,挂着照亮吧。”
元峥開心地笑了:“哎。”
“你笑什麽呀?”
“您很好。”
“不錯,敢罵我了。”
元峥想了一下,說:“不是好人,但是真的很好。”
“這話你說過一遍了,我也記下了。問你一件事情。”
“是。”
“你說只認父親不認祖父的時候,是怎麽想的?怎麽下的決心?”
元峥深吸了一口氣,擡眼與公孫佳對望:“我沒有退路了。這樣對我最好,如果茍且一時,接下去的歲月不過是零刀碎剮,消磨意志罷了。每一刻都是煎熬。”
公孫佳大笑着出門:“把門關好,天還冷呢。”
阿姜驚愕地追了上去,扶着她:“主人?藥王?你……怎麽這麽開心?”
“我想跟阿爹說說話,走吧,去祠堂。”
這是家裏的小祠堂,公孫家的品級擺在那兒,即使這一家沒有“列祖列宗”只供着公孫昂一個,它該有的還是都有,且有足夠的規模。地方就靠近佛堂,挺方便公孫佳召喚兩位師太過去作個法事之類的。
今夜,外面燈火燦爛,府內卻安靜得很,公孫佳還是跟阿姜兩個人,打着燈籠到了祠堂。
阿姜道:“我讓他們先點炭盆。”
“不用,就兩句話的事兒。”
阿姜好奇地提着燈籠站在一邊守着,祠堂裏點着一盞長明燈,火苗輕輕地跳動,火苗周圍是溫暖的橘黃色,幾尺之外,越來越暗。公孫昂的牌位恰在這暖光的中心。
公孫佳仰着臉,對着牌位,幾息之後便說:“好了。”
阿姜确認了一下:“這就說完了?”比上回在佛堂裏“跟佛聊聊”還短呢?
“嗯。”
就一句話,有多久呢?
那群傻女人太煩了,我不想消磨在這些破事裏,我要做定襄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