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自的心思
“我的丈夫他看不見了,沒有失明之前,他可以帶着滿腔熱血,領着兄弟們在槍林彈雨裏,沖鋒陷陣,完成一樁樁艱難的任務,笑得肆意昂揚。”
“失明之後,他學會了武俠劇中才存在的聽聲辨位,即使不用盲杖,也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令人佩服。”
唐念施腦海回憶着任清修在部隊拍的照片上的模樣,又想起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眼神溫柔進行回答。
“前後也沒差很多嘛,你幹嘛還非要求到這裏來”,韋老把吃瓜的小茶杯放在桌上,原本以為故事應該是賣慘的方向,運用的是欲揚先抑的手法,誰曾想唐念施這麽不按套路出牌。
“因為他有點太懂事了……”
“他被迫退伍了不說,治不好了不說,被嘲笑了不說,撞疼了也不說。”
唐念施頓了頓,腦海裏也回放着自己見到的那些畫面,鼻頭微酸,眼眶也有些熱,像是感同身受般,覺得自己也承受了任清修吃過的苦。
韋老深深看了她一眼,了然。
唐念施重新回到院子的時候,蕭芸芸已經和韋老的太太成為了好姐妹,兩人有說有笑,蕭芸芸喝着韋老的夫人調的奶茶,表情十分享受,看見唐念施,立馬給她也倒了一杯。
唐念施剛喝完茶,肚子有些飽,打算只喝一點點。結果一入口,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咂摸咂摸嘴,表情和剛才的蕭芸芸如出一轍。
“這也太好喝了吧……”
“對吧對吧……”
蕭芸芸跟着附和,若不是礙着場合,兩人能夠現場搖擺起來,跳個「搖頭晃腦舞」,顯示自己對這杯奶茶的滿意程度。
看到兩個人都真心喜歡自己的奶茶,韋老奶奶覺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她喝奶茶不喜歡往裏面加芋圓或珍珠,但是卻喜歡加一些喜歡的小餅幹,奶茶的順滑和餅幹碎綿密的口感結合,喝奶茶的幸福感都上升了。
蕭芸芸和唐念施默契對視,把手中的禮品和古畫推了出去,向韋老的夫人讨教奶茶秘方。兩個人從韋家大宅出來時,臉上都是笑眯眯的。
拍拍自己的小肚子,滿足地從大路往外走,蕭芸芸總算想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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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韋老先生談得怎麽樣?成了沒?”
“我也不确定……”
“他沒給你答案嗎?”
“沒有……”
“啊?”
「不過」,「唐念施」
唐念施剛要解釋,就聽到了趙明瑜的聲音,偏頭一看,趙明瑜就站在馬路對面。
趙明瑜聽母親說,外公外婆回來了,她今天立馬就和別人換了班,專門來探望,沒想到居然遇見了唐念施。
這裏是A市富豪區,這條路上只有韋家和路家,路家一年前就移居國外了,唐念施出現在這裏,只能是去韋家了。
“趙醫生……”
“唐小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趙明瑜從馬路上走過來,站在唐念施的面前,問她,語氣疏離還帶着點高傲,和前幾次與任清修在場時相見,态度顯然不同。
“有點事兒……”
唐念施摸摸鼻子,含糊回答,她與趙明瑜不熟,沒必要說太多,輕飄飄回了一句,算是禮貌。
趙明瑜聽着,卻誤以為唐念施吃了閉門羹,語氣不自覺又升了一個調,帶着輕笑。
“你是來找我外公外婆的吧?我外公外婆不經意見陌生人的,你們進不去也是正常。”
“你有什麽事情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或許我能幫忙轉達一下,憑我和任隊的關系,我不會拒絕的。”
趙明瑜趾高氣揚,眼神也帶着一些蔑視,這段時間她調查過唐念施,知道她是個孤女,目前雖然在網紅運營公司當總經理,但誰知道她是靠什麽手段坐上這個位置的呢。再說了,一個女子,怎麽可能這麽年輕就成為總經理。
這陰陽怪氣的話敵意不小,蕭芸芸有點受不了了,正要上前,被唐念施攔了下來,她用手安撫了一下蕭芸芸,淡淡笑着對趙明瑜說:“這樣啊,那麻煩你幫我轉告韋老的夫人,她煮的奶茶真的很好喝”。
“好!”
趙明瑜回答得幹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唐念施話中的意思,她們不僅進得去,還喝到了外婆的奶茶。
此刻的她臉有些燒,可還是裝作冷靜的樣子,只是抓着包包上下搓動的那只手,出賣了她的內心。
“你們……”
“真的是嫂子!”
又是同時響起的聲音,唐念施再次看向對面,拐角處剛出現的不是任清修和南岩又是誰?
看見南岩扶着任清修過來,趙明瑜的表情又換了個樣,從驕傲的大小姐變成了溫柔的小白花,小跑過去,帶着嬌羞,挽了挽發絲,在任清修旁邊低低說了句:“任隊,好巧啊……”
蕭芸芸看着她的這番作态,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正好被南岩捕捉:天啊,女神翻白眼都這麽好看!
任淸修沒搭理趙明瑜,甚至小退了半步避免與趙明瑜接觸,跟着南岩的步子往前走,到唐念施的面前才停下。
而南岩,自然不會放過一點點接近女神的機會,在蕭芸芸邊上站定,十分驚訝打了個招呼,動作騷包,蕭芸芸內心已經開啓吐槽的彈幕,臉上卻依舊禮貌疏離,戴上她高冷疏離的面具。
“施施,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來找韋老先生談點事情……”
唐念施不确定任清修來找韋老先生的目的是否一致,所以也沒有打算說出自己的目的。
可任清修想起爺爺說唐念施有問過他的情況,再推算時間正好是她失眠的那一晚,他覺得,答案就在眼前。
任淸修垂下眼,定了定神,把心中率先響起的擂鼓聲壓小,問她:“是因為我嗎?”
唐念施知道他敏銳,卻沒想到這麽敏銳,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自在,但礙于有外人在,沒有過多解釋,低低「嗯」了一聲。
任清修怔住了,心也開始抑制不住的擂鼓陣陣,甚至已經放起了煙花,鬧得他口幹舌燥。
他沒想到施施的心意居然和自己同步,而且還如此直白回應。耳朵紅紅,勇敢伸出了自己的手,想抱一抱她。
唐念施看着任清修伸到半空微微顫抖的手和微微傾斜的身子,以為他是不熟悉環境缺乏安全感,有些站不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後用身子作為支柱撐着他。
“你怎麽了?”
任清修的身子有些重,唐念施說話的時候,聲音焦急又吃力,趙明瑜原本還在傷心任清修剛才的行為,此時此刻也沖了過來。
在一旁正想着怎麽展現自己魅力的南岩,聽到唐念施的聲音,又看到了趙明瑜的動作之後,一把将把任淸修摟了過來,手也像扶「傷員」一樣搭在自己的肩上,急吼吼叫着:隊長!
聲音比唐念施的還誇張!
剛才還在溫柔鄉,現在就撞上了「不鏽鋼盆」,這變故可以說是一言難盡,任清修的表情有一剎那的龜裂,但很快又恢複了,捂嘴咳了兩聲,從南岩懷裏慢悠悠站直,把在他肩上的手拿下,說了句:“沒事,只是剛才突然眼前一黑……”
“嗯?”,衆人滿臉疑惑,難道不是一直都黑嗎?
“口誤,突然有點暈……”
“哦——”
原來如此。
“任隊,我是醫生,要不我給你看一下吧”,趙明瑜擠到任清修的前面,滿臉擔心,伸出手想要觸碰任清修。
“趙醫生學的是中醫?會把脈?”,蕭芸芸看不下去,雙手抱拳,站得又比趙明瑜高,從上而下漫不經心打量着趙明瑜,問了一句,明明很正常,但三個女人都聽出了揶揄的意味,趙明瑜的手也停了下來。
“芸芸,趙醫生是西醫啦”,南岩剛剛已經問到了蕭芸芸的名字,在心裏從小芸,芸芸,芸寶中選了一個,順口而出,覺得甚甜,完全沒注意到趙明瑜難堪的臉色以及蕭芸芸那沒忍住的雞皮疙瘩。
已經在這大馬路上站了不久,唐念施擡手看了眼時間,問任清修:“你這樣,還要去找韋老先生嗎?”
“去……”
雖然唐念施已經去過,但他還是要去一次,畢竟他此行的目的,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還有公司的項目。
“那你現在就該過去了,再過一會兒,韋老和他的夫人可能要休息了。”
“好……”
最後,唐念施和蕭芸芸回了公司,任淸修和南岩去會韋老,而趙明瑜,在這樣的機會面前,自然是不會錯過,跟了上去。
“你不跟着一起去,就不怕趙醫生把你老公給拐了?”
蕭芸芸一邊開着車,一邊調侃。唐念施正在閉目養神,聽到這句話也沒睜開眼睛,說了句:“她是人販子嗎,說拐就拐……”
“不是人販子,但有可能是個女妖精”,蕭芸芸想起趙明瑜的一系列騷操作,至今還覺得活久見,戲精本精。
“妖精自有悟空收,施主莫怕”,唐念施語氣輕快。
“我是怕唐僧你受欺負”,蕭芸芸有點恨鐵不成鋼。
“放心吧,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的人,不會輕易被打倒”,唐念施不以為然,搭上蕭芸芸的肩膀,有些得意的說。
能欺負她的人,如今不過兩三個,眼前這一個,還有正和老婆甜甜蜜蜜那一個而已。
蕭芸芸想想也是,唐念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做事向來有自己的主張和分寸,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聊起了其他。
在任清修面前,趙明瑜似乎有着無限的能量,被不斷打擊卻又能不斷恢複,剛才還一副被任清修傷到,泫然欲泣的樣子,現在就又陽光燦爛,走在任清修旁邊,不停說着韋老先生的相關事情,并且無數次暗示任清修,她能夠幫忙。
任清修縱然想要知道關于韋老先生的更多消息,但一想到有可能會欠下趙明瑜的一個人情,日後兩個人會因此有什麽牽扯,他就不想聽了。
在到門口的時候,停下腳步,對趙明瑜說:“多謝趙醫生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然後先于趙明瑜,踏進了韋宅。趙明瑜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愣在原地,再看他時,人已經被管家領着走遠了。
任清修的出現,韋老略感意外,可想到唐念施口中所表述的他,又覺得不值得意外。
一個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淡定如斯,強大無比的人,又怎麽會因為羞愧于自求上門呢。
這一次,韋老沒有考驗他和南岩,把兩人請了進去。一談,就是幾個小時。
趙明瑜本來還想等着任清修再回去,可外婆只跟她待了一會兒,就去午休了,管家也将她請了出去。
“你說,韋老到底有沒有答應?”,南岩在談判桌上闖了多年,大多數情況下都能夠在談了之後就預測出最終的結果。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琢磨不透。
韋老和任清修的對話,全程都是圍繞着「XR(擴展現實技術)在醫療上的影響」為題展開的,兩個人都認同了該技術,說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可正是他們都相同的觀點,才讓南岩感到迷惑。
“我也不知道……”
任清修淡淡說了一句,他确實沒有把握,在與韋老交流的時候,他确實是很認可,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甚至越為先進的東西,初次投入使用時,會有更多令人難以預料的情況。
他願意以自身開先河,韋老大概也需要時間,考慮是否開這個先河。
任清修輕輕嘆了口氣,原本以為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能夠坦然接受,沒想到如今竟有失望,好像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後,就開始有點貪心了呢。
唐念施知道,如果任清修那邊有消息,他一定會告訴自己,所以晚上回去,也沒有開口問他。只是她沒有想到,任清修會主動提起。
“施施,今天謝謝你”,依舊是夜話時刻,任清修躺在床上,轉身對着唐念施的方向說。
“嗯?”唐念施正在醞釀睡意,聽到這一句話後睜開了眼。
「關于韋老先生」,任清修補充了一句。
“沒什麽啦,我只是剛好有個人朋友認識他,就想着試一試”,再說了,任清修的眼睛好得越快,自己就能越早實現自由。
可唐念施表現得越随意,任清修就越發覺得她不容易。與此同時,內心湧起了從未有過的情緒,并且已經在暗暗發誓以後好好補償她。
時間過了好一會兒,久到唐念施都快睡着了,任清修帶着試探的聲音,重新響了起來。
“施施……”
“嗯?”
許是唐念施的聲音困意明顯,又許是任清修不敢聽那答案,所以那句「如果一個人有不能治愈的缺陷,會被別人接受嗎」,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唐念施香甜入夢,可任清修卻在婚後,第一次因為患得患失,徹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