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名義上是母親的女人,提到她就像提到洛杉矶黑乎乎的房間——那種徒勞掙紮過後,令人麻木暗無希望的感覺如出一轍,即便回過頭來示好,也讓人不由得想退避三舍。
思及此處,心中泛起了一股無法克制的憤懑,對于敦賀,或者對于她自己。那段時間的遭遇是無法忘卻的,雖然其影響正在随着時間減淡,可每當想起,心中就會對産生抵觸。
很可能他正在用惹她發火的方式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又羞又怒而忘記去算那筆沒法算清的帳。但無論如何發生過的都無法改變,被一步步逼至死角的過程中,她的耐性也在一點點喪失。
多麽可笑,明明原本都應該是最親密的人。
“最上小姐?”
她擡起頭,發現社與福山小姐已經不知去向,敦賀蓮正微笑着站在桌邊,暗棕色的眼睛閃閃而動。
“我送你回家。”
好吧,她都懶得問那二位跑路的原因,反正有些話她也想說清楚。
“謝謝。”
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不太明朗,一路上敦賀蓮一直在努力挑起話頭,但回答他的除了嗯、哦什麽都沒有。
到後來他也沉默下來。
他沒那麽天真,指望着最上京子能給他好臉色,或是被他簡簡單單地說服,回到毫無芥蒂的時候。
挑釁諷刺哪怕是咒罵,只要還能跟他你來我往的對抗,他總覺得一切還有希望。
但如果連這些都沒有——就像是他腦袋發昏用下作的招數想要搞垮她之後——那種無聲的拒絕令人膽寒。
他用錯方式了麽?
曾幾何時,他還能做到順着她的心意,将不知不覺流露出感情引導至其他的方向,使得她無憂無慮地在身邊休憩與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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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時間的推移與感情的加劇,這種簡單而安全的相處變得令人無法滿足,讓他渴望更多,讓他冒着使花瓣凋零的危險,也要将誘人的芬芳徹底采撷入懷。
溫柔的表象能夠潛移默化地穿透最上京子堅實的自我保護,卻在之後遭遇了更加強烈的排斥。因此他想盡方法讓她自己打破外殼,又因為短暫的失去理性而弄疼了內部最柔軟的部分。
如今她變得軟硬不吃。
即便僞裝的再謙和,骨子裏他也喜歡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習慣于在他人行動之前預測對方的反應,為的就是盡可能不再犯少時的錯誤,高效而安全地獲得最好的結果。
察言觀色并引導對方做出反應是演員的天賦,直到剛才為止,一切還都在預料之中。然而他似乎忘記了——在涉及到某些人的時候,他尚且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又如何能控制事态的發展?
也許很快他就要為自己的狂妄自大買單。
将車泊在最上租住的公寓樓對街,他下車為她打開車門。這個時間上班族們都已經入睡,夜間生物還未離巢,街道上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空無一人。
敦賀蓮泊好車,靠在路邊的公交站牌上,果然她沒着急走。
“怎麽,京子,舍不得我麽?”
“別想再激怒我。”她抱着肩膀。“如果您不想搞砸我們唯一一次合作的話,最好……”
“不要忙着撇清關系。”他有種愈發不好的預感,很快打斷她的話。“你不能否認已經發生過的。”
“正因為已經發生過,所以我不想它再發生一遍。”可能看到他擺正臉色不再開玩笑,她也放緩語氣,“敦賀先生,我可以和您好好相處,但前提是——請您別再逼我想起不願想起的東西。”
他當然明白京子在說什麽,那也是他極力想要忘卻的。可要讓他怎麽辦呢?如果一看到他這張臉,不好的回憶就自動蹦出來,那麽他是不是要遠遠地躲開,看她嫁人生子,同其他人獲得幸福?
絕對不可能。
思及此處煩躁感就席卷而來,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如何為自己辯解。
過了一會兒,等情緒稍微平穩,“那麽你的願望呢,一輩子做普通朋友?”
“總比現在這種情況強,不是麽?您不會想我像對松太郎那樣,跟您針鋒相對吧?”
他倒情願,如果她能夠表現出仇恨,那麽總能有針對性地化解。這麽些日子他總是強撐着,時刻提醒自己她總歸還是愛他的,再不濟,也總無法将他從腦海中抹去。
可是真正接重新見面之後,才發現那些天真的想法只是在孤單時聊以自慰的借口,而他的行為也越來越像曾經被自己無限鄙夷的不破尚——以為控制她的情緒就能控制一切。
“看來我的确不懂如何跟喜歡的人相處,”他忽然坦言。“如果知道能夠讨好你的方法,我一定會去做。”
“以往我是個很容易被讨好的人,”她毫不留情地回道。“一點點關愛就能讓我開心好久,可那個傻乎乎的我沒有換來任何善待。”
他點頭。“或者我應該慶幸,這樣的話,其他人也不可能輕易将你騙走。”
“可您同樣沒有機會。”
“機會要自己去争取,很早前我就明白這個道理。抱歉之前的行為讓你不悅,但如果我用正常的手段接近你……”他的語氣充斥着相當濃重的挫敗感。“會被你直接躲開。”
“所以您就用我避無可避的方式來讓我更加想要躲避?”
他被問住了。
車輛從身後呼嘯而過,移動的燈光讓他的臉變得陰晴不定,但短暫的光明映出的絕對不是愉悅或是輕松。是她所不熟悉的——很少出現在這個幾乎無所不能的人臉上、那種稱得上是無能為力的失落。
“是我的錯。”過了好一會兒,她聽對方說。“怎樣都可以,請你原諒我。”
她咬了下下唇,強迫自己開口。“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安靜。”
不再被迫面對那張臉,不再被迫品嘗愛恨交雜的感覺,不再被迫因随意的挑逗而心煩意亂,不再被迫在夢中重溫肉體上的享受與精神上矛盾的痛苦。
他低下頭,長長睫毛陰影下的雙眸融成一片。“對不起,只有這點——不可能。”
“那麽我們沒什麽可說的了。”
轉身走向公寓,胳膊卻被敦賀抓住,她回過頭詢問地挑眉。
“你會原諒我的對麽?”他努力使聲音顯得平穩,無力感令人不習慣,上一次有這種感覺也是因為她——同樣的讓人覺得無法挽留的遠離。
“如果不呢?”她甩開對方的手,但又被抓住手臂。“你想把之前的做過的再做一遍,還是告訴全世界我跟你不清不楚?再或者——”
“京子!”
忽然擡高的聲調吓了她一跳,那種類似于爆發的指控也随之戛然而止。她緊緊閉上嘴,抽了抽手臂,沒能成功,便瞪着眼睛憤怒地看着他。
蓮的聲音卻弱了下去。“抱歉——很抱歉。我沒打算,也永遠不會那麽做。”
她的胸口急劇起伏着,對此不置一詞。
“我該用更委婉的方式——但你回去京都的确讓人很着急,”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量,彎腰握住她的雙肩,“之前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我保證會改變,所以……原諒我。”
她的雙目微微收縮,這樣的姿态不适合眼前的人,因為他總是高高在上,遠遠地将她甩在身後,再在合适的時候駐足等她自投羅網。
這樣的低聲下氣不适合他,更讓她難受得要死。
“我知道你被重要的人傷害後是什麽樣子……那時候你總找我哭。”似乎想起了什麽,他擡起頭。“你會原諒我對麽,就像你原諒不破尚。”
懇求、希冀、狼狽。
肩頭松垮、語氣低沉、眼神黯淡。
所有不應該出現在眼前這張臉上的表情,所有不該由眼前這個人帶來的感受,讓人覺得這人不再是他。
但不能再心軟,絕對不可以。
“我原諒松太郎,但不會原諒你。”她還是狠下心,“就像我不會原諒媽媽。”
“你原諒不破尚,是因為你愛的不再是他。你不原諒我,是不是因為就像你無法擺脫親子之情一樣……無法忍受被所愛的人傷害?”
京子被問得愣住,随即面露惶恐。
随即她用力甩開對方,轉身跑向公寓大樓。
他沒來得及開口阻止,耀眼的燈光和剎車聲讓最上的背影變得模糊,敦賀蓮站在原地,渾身冰冷得好像血液都不再流動。
她花了幾秒,直到身後響起呼喚名字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依舊驚魂未定。
回頭看了看正往這邊跑的蓮,再看看身邊,汽車就停在半步外,燈光耀得人眼睛生疼,車輪下長長的劃痕讓她打了個哆嗦,終于知道後怕。
身體晃了晃,接着被追上來的人攥住肩膀轉回身。她張口想說我沒事,卻因為對方恐怖的表情而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