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霜淩

第10章

第十章

翠綠的枝葉在光照之下欲顯晶瑩，松柏的身姿挺立，在微風中未有一絲動搖。淩楚走在小路上，感受着和煦的陽光，他感到一陣刺眼，但并未用手遮掩。這樣的溫暖很普通，但對淩楚來說卻很奢侈，他從未真正的享受過，黑暗中的的冰冷沁到了他的胸口，他努力掙紮着卻終滑落谷底。他能擁有像常人一樣的身體就已經很奢侈了，他還能渴求什麽。

淩楚走到門前停住了腳步。他的手緩緩擡起碰到門邊許久又放下了，那日像夢一樣，冰燦對他流露出了一絲溫柔的感情，他沉浸在溫馨中不肯離開，但夢終有醒的時候，淩楚被迫離開他渴望的溫暖。他身患風寒，神智不太清醒，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夢中。

淩楚醒來的時候，冰燦已經離開了，他生怕推開門，看到的又是冰燦厭惡的表情。即使心已經麻木了，但傷口撕裂時依舊會感到疼痛。

他伸手撫着門邊，微風滑過脖頸處，感到絲絲涼意。淩楚拉緊衣領執意站在門外，他依稀看見冰燦埋頭伏案的身影，莊主辛苦了一上午，應該很累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邁出的步伐，他不想讓冰燦因為看到自己而不高興。

“淩楚，進來。”冰燦放下手中的筆墨，門外的人站了許久遲遲未離去，他就已經猜到是淩楚，但他大病初愈，怎麽能站在外面吹風。

“是，莊主。”淩楚走進房間，低着頭不敢看冰燦的容顏，他害怕他連最後的希望都消失了。他一直欺騙自己才有向前的動力。

“你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難道就一定要站在外面嗎？”冰燦盡力壓低自己的語氣，他看着淩楚深藏在碎發下的眼睛。在冰燦接任莊主的位置後，淩楚愈來愈喜歡看着他的容顏，那樣的注視，讓他感到很厭煩。

“淩楚害怕打擾到莊主。”淩楚看到冰燦不悅的神情，他應該站得更遠一些，可是現在他恐怕連看到冰燦的背影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害怕打擾到我就不顧自己風寒未愈的身體站在外面吹風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更擔心。”冰燦的聲音突然變大，淩楚的身體本來就消瘦，大病後更加清瘦了。冰燦雖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但他抓住了心中閃過的一絲感情，他不想再錯過了。

“對不起，淩楚這就退下。”淩楚的聲音十分微弱，他心中唯一的一絲光芒也破滅了，他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找尋不到前方的路。

“淩楚你擡起頭來看着我。”冰燦走到淩楚面前，他總感覺他最近似乎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什麽。

淩楚咬住下唇緩緩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冰燦那張充滿關切的面容，而并非他所想的冰冷的厭惡，難道他看錯了，淩楚用力揉了揉眼睛，或許那天不是他的臆想，是真正存在的，只不過他真的不敢相信，他害怕擁有更怕擁有之後的失去，他寧願從未得到過。他試圖向前邁了一步，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冰燦眼中的柔情。

“怎麽又呆住了？”冰燦看見淩楚愣在那裏充滿欣喜的眼神，他不就是表情柔和了一些，淩楚至于這麽高興嗎，但他也心知他以前為了逃避那絲不尋常的感情，對淩楚是多麽的冰冷。

身後的開門聲，讓淩楚的神情回了過來，他依舊不敢相信冰燦面容上的那絲柔意是真正存在的，他又不敢上前去摸一下冰燦，以試真假。他害怕醒來時又是冰冷，曾經的溫暖不複存在。

淩楚曾經幻想過，只要他睡醒了，就一定在娘親溫暖的懷中，但他醒來什麽都沒有，依舊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食物的香氣，讓淩楚的胃蠢蠢欲動。冰燦以往都是埋頭伏案，飯菜冷了再熱，熱了再冷，怎麽今天這麽準時。

“莊主，淩楚不打擾您用飯，先退下了。”淩楚找借口離開，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幻想，他抱有太大的希望，恐怕會承受不住失去的打擊。

“我讓你走了嗎？”冰燦皺了皺眉頭，他難得的将公事提前趕完，沒想到淩楚卻急着離開。難道他就這麽喜歡站在冷風中吹着，看着他的背影。冰燦不允許他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莊主還有什麽事情？”淩楚停住了腳步，站在書桌旁，他擡頭偷偷看了一眼冰燦的容顏，那絲柔意已經消退，果然是他看錯了。

“留下來一起用飯。”冰燦再開口不覺又恢複到了原來的語氣，他看見淩楚呆愣愣的神情，臉上努力的柔意終于堅持不住，他根本就沒有耐心等待淩楚領會他心意的轉變。

“這樣不符合規矩。”淩楚站着為冰燦乘上一碗熱粥，他并未坐下。他還不明白冰燦的意思，下人和少爺怎麽能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算以前冰燦作詩被獎賞時，他也未從提出過這樣越距的要求，淩楚不敢從命。

冰燦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淩楚冒着壓迫感坐下了。他為冰燦布菜後放下了筷子，今天的菜式雖然陳舊，但口味偏清淡，應該很合冰燦的胃口。

“怎麽不喜歡嗎，我讓廚子再做一些你喜歡的菜。”冰燦看着淩楚有些遺憾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認為他不喜歡清淡的菜，但他沒想到他這樣突然的轉變會讓淩楚很不适應。

“沒有，很喜歡。”淩楚張口說道，其實他早就餓了，但是莊主還未動筷，他就夾菜很不合規矩。

“那就快吃吧，不然一會才冷了容易胃寒。”冰燦似乎才意識到淩楚的拘謹，他在淩楚的碗中夾了一塊醋魚，這樣他就算礙于規矩也必須吃下去。

淩楚看着碗中的魚肉，眼角劃過一絲濕潤，這果然不是幻想，他終于看到了渴望的溫暖，但卻不配擁有，尊貴的樓主怎允許他這一個污點留在身旁。他寧願悄悄地離開，留給冰燦一絲美好的回憶。但他感受到了莊主的溫柔，怎麽舍得離開。淩楚不禁向冰燦身邊又靠近了些許，他感受到冰燦的目光卻不敢擡頭。

“怎麽還需要我喂你嗎？”冰燦看見淩楚眼中的星光點點，不就是為他夾了一塊肉嗎，怎麽就感動成這樣。或許冰燦一個平常的舉動，淩楚的心情許久不能平靜。

淩楚慌忙搖搖頭，他用筷子夾住了但舍不得放進口中，魚肉有很多塊，但冰燦為他夾得只有這一塊，他或許以後都不會享受到了。

他迫于冰燦眼中的寒光，張口吞下，卻不小心被汁水嗆到，他單手捂住唇間，低聲的咳着，胸口處有陣陣的疼痛，淩楚眼中的深意一閃而過。

“你慢一點，又沒有人和你搶。”冰燦将面前的湯端起，緩緩為淩楚喝下。或許是冰燦過去太過冰冷，這樣突然起來的溫柔讓淩楚感到十分虛幻而不敢接受。

“莊主，你不用對我這麽好。”冰燦的手指不經意的滑過淩楚的臉頰，淩楚的眼睛中布滿水霧，他心中有一絲愧疚，他不過是林音派入山莊的一個暗探，怎麽值得冰燦這樣付出。開始淩楚整天面對那張冷冰冰的容顏，他幻想冰燦可以看他一眼，但當溫暖到來時，他反而畏懼了，他們不會有任何結果。冰燦付出的越多，心就傷得越痛。

冰燦的眉頭微皺，果然淩楚習慣他冰冷的容顏，但溫柔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适應。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可以堅持到那一天，但他不想看見淩楚傷心。

“淩楚以後你就待在書房中，倘若有一天讓我再看見你站在外面吹風，你以後都不用進來。”冰燦嚴厲的強調了一遍，他看見淩楚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但還執着堅持的樣子，心中湧出一絲怒意，他想看着自己，進來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麽要站在外面，傷害身體。

淩楚對他的心意，他都能明白，但他不想動情，就一直躲避淩楚的感情。近來淩楚眼中的傷意，讓冰燦心裏有一絲恐懼，他感覺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離他遠去，但他什麽也抓不住，只能任它漸漸遠去。

“是，淩楚一定留在書房，只要莊主不厭煩我就好。”淩楚終于聽到冰燦的準許，心中一陣欣喜随即又失落了下去，他這樣做只會越陷越深。林音現在已經發現淩楚的異常，倘若他再沒有什麽動作的話，只會為冰燦帶來危害，而不能幫助他。

冰燦已經懶的解釋了，他又向淩楚碗中夾了一些菜。他舀了一勺粥，雖然樣式差不多，卻沒有淩楚做的清香膩滑。

淩楚擡頭不經意的與淩楚的視線相碰，他趕緊埋頭吃菜。冰燦看見淩楚白皙的脖頸有了一絲粉嫩的顏色，嘴角微微翹起，又拾起放下的勺子。

一陣敲門聲傳來，淩楚慌忙起身去開門，他心裏有着淡淡的傷意，幸福來的那麽突然，結束的也那麽快。

謝風看見那張清秀的容顏，眉頭緊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大步邁入書房。

淩楚慌忙跑入黑暗中，別人的诽謗他已經聽慣了，但他害怕謝風誤會莊主。淩楚不想冰燦因他而有任何污點，他将懷中的瓷瓶掏出狠狠的扔向遠處。他只要能留在莊主的身邊就夠了，何須驗證他的心意，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身上的羁絆多了再也無法坦然的離開。

淩楚的身影漸漸遠去了，瓷瓶落地時發出一聲很悶的聲音随即消失了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