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民國大小姐(3)總座
十九號,大上海,夜宴。
從進入大上海這一地界開始路邊便有侍者等待引導,屋檐邊沿全是燈帶,因為今日的晚宴布置,沿路裝飾了花束和花門。
今晚能來的人,對大上海都不陌生,但每次大上海有訂宴時都是不一樣的裝飾,今夜的大上海,完美诠釋了花團錦簇這個詞。
定的時間是七點開宴,但不到六點,停車場已經滿是黑色的轎車,後面來的看着這陣仗都在心裏默默感慨。大概這全上海,包括周圍的轎車今晚全來這了。
全程有侍者指引,今晚從進入大上海地界所有侍者都是統一的黑色西裝套裝,目前要這樣大規模西裝定制,不僅是錢的問題。所以這樣的陣仗下,整個大上海都透着從容不迫的優雅和強勢。
從停車場紅毯一路鋪到大門口,巨高巨寬的大門口是站成兩排的侍者侍女,原本有些不搭的西裝和旗袍,因為設計的細節透出一致。讓人看着舒服卻又謹慎。
大門進去是簽到區,簽到區過完是今日的拍照留影主題版。因為拍照要求,這一片主題板區域燈光布置得亮如白晝,光是照相的就有五位,帶着洋夷氣息的照相機和金發碧眼的照相師在一起分外和諧。
過了外面長而寬的入場廊,才正式到達內門。
今日是軍統設宴,所以今日內門處是軍統的人在迎接來賓。過了內門進到宴會廳,因為還未正式開始,大家都在相互打招呼、端着酒杯相互聊天。
宴會廳裏,除了軍統的人在招呼賓客,還有今晚既是賓客,又是會場半個東道主的西楠、青海幫一衆堂主在一同招呼客人,相互引薦。
差不多六點多,整個宴會廳已經是高朋滿座、杯觥交錯。
秦淮景是六點半到的,司機老劉開車,副手常山坐在副駕駛位,後面是閉目養神的秦淮景和正襟危坐的李炀。
李楊不時用餘光偷偷去瞟旁邊挺拔堅冷的男人,想了好多寒暄話,好多次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實在是,秦淮景氣場太強了,就是這麽簡簡單單坐着,都感覺周身冷厲四溢。
車子進入大上海地界,副官常山看了眼後視鏡,“總座,快到了。”
秦淮景睜眼,他的眉眼骨骼線條很有棱角,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斜飛入鬓的眉,眉形線條流暢漂亮,鼻梁線條挺拔,顯得眼窩稍深,閉着眼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并不彎曲卷翹,直直的像是一把黑羽扇。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眼就顯得幽暗深邃,加上周身強硬的氣場,讓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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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睜眼,旁邊偷摸觀察醞釀了半天的李炀終于找到了接話的當口,趕緊嘿嘿谄笑,“總座,您看,這就是全上海有名的大上海,您看現在外面街道上有布置的範圍都屬于……”
秦淮景輕擡手臂,手掌稍微向上是制止的意思。
李炀打了半天腹稿想要拉近關系拍拍馬屁的話還沒到嘴邊就噎回了肚子裏。
秦淮景轉頭往外看,滿大街的鮮豔欲滴的花朵裝飾布置,搭配着周圍房屋外沿的霓虹燈光,漂亮得美輪美奂,花團錦簇的大上海。
他沒定今日的晚宴主題,似乎大上海的主人幫他定了:高樓起,宴賓客。
秦淮景是第一次來上海,也是第一次進入大上海,但他對上海這地方不陌生,對上海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陌生,他還沒成為北洋軍閥總座時,這裏的地界、人物相關資料已經出現在他案桌上了。
這次來上海,有好幾個方案,唯一讓他覺得可惜的,是原白虎幫幫主的突然死亡,本來這個人的性格利用得好,也能起很大的作用。
秦淮景作為今晚晚宴的宴請方,大上海給他預留了車位,準備了專門通道,不用把車停到停車場後走大門入場。
Ding ding
随着侍者的指引來到大上海後院,後院地點很寬,但是燈光布置得比較滿,光線一點都不暗,常山看了眼已經停了不少轎車的後院,大概估算了一下面積,應該超過兩畝地的一個後院。
一半的位置架了玻璃棚,即便是常山,瞧見這後院大片的玻璃棚都心裏驚了一下,下意識去看後面的秦淮景。
秦淮景情緒深,常山跟了他多年,這兩年越發難窺見他的情緒,這會瞧着也似乎平淡無波,只是深邃的眼眸反射着這後院透亮的光線顯得目光更深。
常山下車給秦淮景拉開車門,“總座。”
秦淮景微點頭,那邊等在門口的阿北迎上來,他體型大又壯實,西裝穿着總感人覺得有些不和諧,冷硬的莽漢面容上帶着誠懇憨厚的表情,“歡迎秦總座、李局座、常副官。”聲音洪亮,聽着倒是正氣十足。
後面這一句顯然就是別人給的話,背過也還是有些磕磕絆絆,“三位光臨小店,蓬荜生輝,不勝榮幸感謝。”
常山笑容燦爛親和迎上去前握住了阿北的手,“感謝這位東家。”
阿北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東家是我小姐,在上面等着各位官爺。”一邊說一邊帶着他們往貴賓專用電梯走。
常山方才那話也是故意的,這會和阿北在前面邊說邊走。
後面李炀跟在秦淮景身後,壓低聲音,“總座,這位叫阿北,是顧清若,也就是這大上海東家身邊的打手,比較得她信任……”
李炀絞盡腦汁的希望多介紹一些,體現一下自己的價值。
他比秦淮景矮着快半個頭,秦淮景背部挺直,長腿大步,李炀原本也挺周正的身形這麽一對比現在的動作顯得格外猥瑣。
進了電梯,李炀趕緊插話和阿北對話,一副老熟人的笑容,口吻也很娴熟,“阿北今日這西裝特別提精神。”
阿北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聲沒接話。
李炀繼續,“顧場主是在四樓等着總座和常副官嗎?今日大上海裝飾得真漂亮,顧場主費心了。”
阿北還是有些楞的模樣,“小姐在三樓。”
他話音剛落,電梯門已經打開。
外頭走廊鋪着厚厚的地毯,地毯是淺色,但打理得非常幹淨,整條走廊牆壁都做了軟布包邊,挂着暖色的壁燈,壁燈周圍都做了鮮花裝飾,整個走廊都透着一股鮮花的香味。
整條走廊房間門口都是統一着裝黑色西服的侍者在嚴陣以待。
電梯門打開,三人從電梯出來,滿走廊的侍者彎腰,聲音整齊,“歡迎秦總座、李局座、常副官。”
走廊中間,一席旗袍勾勒出姣好身姿,燈光下婀娜迷人的顧小姐慵懶的擡起頭,看見他們笑了笑,步姿搖曳,到了近前,“秦總座,第一次見面,不勝榮幸。”
說話間伸出了手,秦淮景視線掃了眼她身後整整齊齊的侍者,眼眸深處藏着狼光,點頭致意,“秦淮景,顧場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傳言不足以描述顧場主風姿。”伸手和她握住。
很短暫很輕的一握,秦淮景溫暖寬大的手掌心都是繭子,而對方的手柔嫩如同豆腐,很極致的對比。
顧場主似乎對于他的誇獎毫無波瀾,收回手之後手腕繞了手臂間的雪色毛披肩,姿态慵懶的閑适,笑着朝旁邊的常山點頭打招呼,“常副官。”
常山點頭回應,“顧場主好。”
清若看向李炀,話語随意,似笑非笑,“李局座也來啦,吃好玩好。”
阿北提醒了她一下時間,清若問秦淮景,“給秦總座準備了休息室,宴會廳在二樓,秦總座要休息一會還是直接下去宴會廳。”
秦淮景沒回答,是常山上前一些做了個麻煩的手勢,“稍微休息一下,看見這裏的裝修也很期待看看大上海的休息室,能勞煩顧場主帶路嗎?”
清若輕輕點頭,“這邊請。”
給他們的準備的休息室就是慣常給晚宴、午宴宴請方準備的休息室。
距離電梯不遠,雙開的木門,阿北在前面推開了厚重的木門,清若輕聲介紹道,“這個休息室秦總座這邊可以使用到明天中午十二點。這邊專門為您準備了幾個專屬侍者,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訴他們,會立馬安排給您處理。”
休息室進門先是會客室,會客室轉進去是書房,而後才是兩間卧室。整個休息室同樣用了鮮花的布置,但一點都未顯出女性氛圍,布置得很是幹淨利落,清爽中透着朝氣的感覺。
秦淮景在重新衡量上海青龍幫、上海顧場主。在和先前的統計資料做比較,這會點點頭,“顧場主有心了。”
清若揚着笑,嬌媚而慵懶,朝皮沙發做了個請的手勢,“秦總座,方便聊兩句嗎?”
秦淮景點頭,“顧場主請坐。”
他們剛坐下,立馬有侍者侍女端了托盤進來,托盤上有精致的青花瓷茶杯、漂亮的牛奶杯,以及大上海專門定制的咖啡杯,在每個人身前詢問,“您喝鐵觀音、普洱?還是牛奶、咖啡?”
今晚侍者是統一的西裝着裝,侍女則是旗袍,旗袍勾勒身形,蹲下露出一段瑩白的小腿。
李炀看了眼秦淮景、常山面前的漂亮侍女,又看了眼自己面前冷邦邦的侍者,搓了搓手掌收回視線,“我喝鐵觀音就行。”有着這幾位氣場強勢的人物在,已經被秦淮景收拾得有些怕的李炀還格外禮貌致謝,“謝謝啊。”
等侍者侍女出去,休息室的門被帶上,秦淮景端着茶杯,輕輕撥動杯蓋,聞着普洱茶有些沉淡的香味。
這幾年軍閥割據,南北貨運生意影響很大,北平好的普洱茶很難尋。
擡頭看向坐在單人沙發上看起來嬌柔卻不容小觑的顧場主,“顧場主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成。”
清若輕輕撐着下巴,态度很自然随和,聲音淡淡的軟,“行,那我就直接說了。”
她手指點着寬大的真皮沙發扶手,深棕色的沙發和她的白嫩如雪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
顧小姐慢悠悠的道,“秦總座第一次來,給您介紹一下大上海的規矩。”
“這片地界呢,政府、軍統、包括各國使領館都不能肆意妄為的。”
“在這,要守我的規矩。”
她看着秦淮景,輕輕勾了勾唇,漂亮的妖冶而強勢霸道,“我呢,事情不多。只有一條規矩:和氣生財。”
說白了,今晚被邀請來晚宴的人,都知道秦淮景這次來上海不是來游玩的,如果沒有退讓方,那沖突在所難免,顧場主這話的意思就是,大上海範圍內,不止是今晚,包括今後也不允許伸手。
常山有些緊張的繃緊了背部,看着顧場主這散漫的态度就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亂。
總座是對上海現在的勢力分布有些想法,但今日也算是和各方第一次會面,大家面上還是晚宴的友好形式,怎麽這顧場主一來就是開門下馬威,像是一點不留回旋餘地。
秦淮景端着茶杯,視線定定看着她,她也就保持着有些微笑的模樣看着他。很少有人能這麽和他對視,還是在,說了難聽話之後。
旁邊的李炀手抖了抖,差點茶杯都端不住,想開口打個圓場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不過轉念,就想起了自己當年剛當上局座想要大展拳腳時候。
往事不值得再提,但現在看來,顧場主态度強硬,于他不是壞事,等着把秦淮景撅回去了,那他還是上海軍統的局座啊。
總比現在明裏暗裏都要裝孫子好。
這麽一想通,李炀突然腿也不軟了,手也不抖了,端着茶杯試圖擋住自己的臉部表情,稍微低着頭,餘光等着看秦淮景的反應。
常山瞧着氣氛實在有些僵,開口想要緩和一下,“顧場主,這個……”
清若偏頭睨他,雙手手指搭着随意的交疊,挑起個漂亮的笑,看着他擡了擡下巴。
常山還以為是讓他說,結果還沒開口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是站在旁邊的阿北。
隔着軍裝,他都感覺後背有冷硬的東西抵住了他心髒的位置。
阿北完全沒了方才迎接時的憨厚誠懇,聲音很冷,“小姐不喜歡說話時有人插嘴。”
常山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抵着威脅了。
就有些恍惚而光怪陸離,明明,周圍布置得像是一個花朵的溫室,舒适而讓人放松。
秦淮景喝了口茶,彎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顧場主這茶挺好,廢了不少力氣才運到上海吧。”
清若倒是大方的擺擺手,“秦總座喜歡就帶些回去喝,還有茶具,您也可以選兩套帶走。算我送您的見面禮。”
大上海訂宴席的價格他之前還是了解過一些的,全部翻了倍報價給他,收她這點東西,也不算占便宜。
秦淮景點點頭,“好,那就謝謝顧場主了。”
清若起身,“那您休息着,我先去準備一下。一會您直接讓侍者帶着下去二樓宴會廳就行。”
說完朝随意擺了擺手就走了。
阿北這會跟着她,壯碩卻老實憨厚,開門時候招呼了一下外面候着的侍者,讓他們五個人露了個臉,“各位軍爺,這幾位今晚聽候你們指令,有什麽需求盡管提。”
秦淮景朝他擺了擺手,阿北嘿嘿一笑,摸了摸頭,“那我就不打擾了。”退出去關上了門。
屋內依舊是沉默,秦淮景靠着沙發椅背沒說話,常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側頭輕聲問他,“總座?”
秦淮景手指在沙發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扣着,沒說話。
李炀眼睛轉了轉,輕手輕腳放下茶杯,走到門口往貓眼向外看,而後又蹑手蹑腳的回來,一副彙報機密的感覺,壓低聲音,口型誇張,還帶上了肢體動作,“總座,我剛剛看啦,方才那些人還全部在走廊上。黑黝黝的一排。”
秦淮景看着他蹙眉,開始考慮自己的決定,他原本想着再留這個蠢貨一段時間,也算是給上海的一個麻痹信號。
但現在看,似乎這代價就是惡心自己。
秦淮景別看了視線,完全懶得搭理他。
李炀讨了個沒趣,幹巴巴讪笑了兩聲又坐下去繼續悶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