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凄楚雨夜
何尊病了,從那天回宅子之後就一直不大好。何管家也請了大夫來給他看病,大夫說是受了風寒,開了一些湯藥,卻總不見好,精神卻是一日比一日萎頓,竟是下不了床了。周自康只覺得五髒六腑都痛的慌,想去看尊兒,又怕見到他,怕看到他那雙失神的眼睛無聲的責問。周自康牽挂着他,卻無膽量再去見他。躊躇了多日,他終是忍不住了,他只想求他原諒。
一進何尊的房間,他就呆住了,這還是他那個純真陽光的尊兒嗎?何尊一動不動的靠坐在床頭,眼神渙散,整個人了無生氣,就呆呆的坐在陰影中。
他的尊兒何時有過如此邋遢?衣服上沾了藥汁,頭發也散亂着,臉上的淚痕依然。
周自康只覺得胸中像被人撕裂了一個大口子,疼的他幾乎站不住,他的眼淚簌的往下落。他緩緩坐到床上,用手撫摸着何尊的臉,哭着喚着他:“尊兒,尊兒。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求求你,看我一眼,求求你。”
何尊聽到他的聲音,将視線收回看着他,眼中盡是一片凄然。周自康抱着他大哭起來:“尊兒,我是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求你,求你,原諒我!”何尊啞着嗓子叫他:“少爺,你走吧。”
周自康心中慌了起來說:“尊兒,我是自康哥哥,我不是,我不要做你的少爺。尊兒,求你。尊兒,我們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何尊聽他所說,眼中仿佛又閃出一絲希望,只定定看着周自康。周自康心疼的看着他,驀地将唇貼在何尊的唇上,将自己的悔恨與愛意深深吻了上去。
“自康!你們在做什麽?!!!”身後響起汪喜芳吃驚的聲音,周自康驚覺,立刻一把推開了何尊,何尊承受不住就歪倒在了床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自康,眼中流露出絕望。周自康則膽怯的看着自己的母親,結結巴巴的說:“母親,我們,我們……”汪喜芳憤怒的喊着:“你!你們……”……
“轟隆”一聲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周自康和何尊跪在堂屋中。
周文會氣的聲音都抖了起來:“孽子!你!你是要氣死我們嗎?!這敗壞門風的事!你怎麽做的出來?!!”說完,狠狠踹了周自康一腳,手中的木棍就要落在周自康身上。汪喜芳哭泣着拉開了周文會說:“老爺,你是要打死他嗎?!他好歹是你的兒子啊!”
周文會手中的木棍掉在地上,他放聲哭喊着:“我前世是造了什麽孽呀?怎麽生了你這麽個孽子啊!!!我愧對周家列祖列宗啊!!!!”周自康看到自己的父母如此模樣,心中也痛苦不堪,他流着眼淚,跪在周文會面前說:“父親!父親!是兒子不孝!嗚嗚嗚嗚……”
何尊則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跪着,眼中再無任何波瀾,何管家則一臉焦急的在一旁手足無措。
汪喜芳看見周文會父子倆,又睜着淚眼看到堂屋中跪着的何尊,就歇斯底裏的哭喊起來:“我們周家是做了什麽孽啊!撿了個不知廉恥的賤貨回來!!我早就看着他是個禍害,是你,是你偏偏将他撿回來禍害我們啊!!!!”
她哭喊着撲到何尊面前,一揚手,“啪”的一聲,何尊白皙的臉上已經留下紅紅的手印,她又揮舞着拳頭向何尊砸去:“我打死你這個禍害!打死你這個賤貨!不要臉的賤貨!你勾引我兒子!嗚嗚嗚嗚……我的兒子啊,是那麽聽話懂事,你偏要來禍害他……”
何尊卻沒有躲開,生生受着她的毆打,打的是輕是重,他都已經全然無感。
何管家見狀卻也不敢去拉太太,只能自己抹着眼淚。
周自康便上去拉開他的母親,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汪喜芳卻哭喊着說:“放手!讓我打死這個禍害!你別攔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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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喜芳突然眼前一黑,便軟倒在周自康身上。周自康驚慌的叫喊着自己的母親,一手掐着她的人中。汪喜芳悠悠醒轉過來,一睜眼便又哭泣了起來:“自康!自康!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是周家的少爺,怎麽能做此等傷風敗俗的事情?這要是傳了出去,我們周家的臉該往哪兒擱啊?你聽母親的話,不要再想着這個禍害了,明天母親就讓人給你說個好媳婦。你成了家就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周自康流着眼淚,看向何尊,只見他安靜的跪着,灰白的臉,眼中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好似暴風雨中被沖刷着的樹葉,搖搖欲墜。周自康将心一橫,閉上眼睛,默默流着淚,重重得點了點頭,汪喜芳與周文會見他如此,心中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周文會看着跪着的何尊,大聲說道:“我周家再不能容下你,你給我滾出去!滾的遠遠的!不要再讓我們見到你!”何管家一聽,帶着哭腔跪下說:“老爺!求您原諒他一次吧!他,他再不敢了!”
周文會斥責道:“我不讓你同他一道滾蛋,已經夠念舊情了!”何管家便跌坐在了地上。這時何尊站了起來,走到何管家面前,恭恭敬敬的向他磕了三個頭,何管家睜大了眼看着這個孩子,眼中只剩悲哀。何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周自康抑制不住自己,沖上前去想要拉住他,身後是父親和母親的斥責和驚呼,他拉住了何尊的手,他喚着他:“尊兒!”何尊背對着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回頭看一眼,走入了瓢潑大雨中,那樣的決絕。
雨中,他挺直了背脊,一擡腳,每一步都重逾千斤。何尊流着淚,雨水與淚水混成一片,沖刷着他,沖刷着這具他自己極為惡心的身體,耳邊回響着的是“賤貨!禍害!”心就生生被撕成了碎片,周自康推開他的那一幕還在眼前,他渾身發抖,哭出了聲,但是雨勢太大,又有誰能聽到他的悲傷與絕望?
雷聲一陣比一陣急,刺眼的白光在天空中肆虐着,照亮了哭泣的天空,照亮了何尊的臉。周自康眼見那個白色背影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周宅,他無聲的哭了出來……
“胡了!自摸清一色!”白如風将自己面前的麻将牌推倒。“白少爺真是好手氣啊,哈哈。”“是啊,哈哈。”“今晚,白少爺手氣真旺!”另外三家谄媚的說着,那三家暗自丢了個眼色。
白如風看着這小小的動作,心中暗自腹诽:“這三個老狐貍。”對面坐的是青紅幫的張萬仁,他出着牌邊似無意的說着:“白少爺,你看看,這碼頭的營生是不是該動動了?老讓胡老六他們那班人做也沒什麽起色。白少爺如果信任我們,不妨試試給我們做,我們加多一成給白少爺?怎麽樣?”
白如風伸手撚起一張牌,慢慢悠悠的說:“今天不是純為玩樂嗎?怎麽又提起這事來了?”張萬仁就腆着臉讪讪的笑道:“請白少爺賞口飯吃。也不一定就要白少爺全收了胡老六的活計,分給我們一點也行。”白如風一臉喜氣的說:“杠!萬仁兄,這胡老六也是你們青紅幫的,我給他做和給你做又有什麽不同呢?”
張萬仁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但很快就收了起來,陪笑着說:“白少爺,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各做各的,這手底下的人一多,要養的人自然就多了,你就當幫哥哥們一把。”白如風一聽,旋即笑了笑說:“今晚還是不要談這些事吧。哎!我又自摸了。”
張萬仁心中氣的把白如風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想從白如風手中要點碼頭的營生,今晚他和幫中的另兩個堂口龍頭約了白如風在白家牌館打牌,攏共都輸了三十幾萬給白如風,哪知這個狼似的白如風居然一點口氣都不露給他們,真是肺都快氣炸了,白如風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三個老狐貍在自己面前做戲。
一個手下走了進來,在阿蒙耳邊說了幾句。阿蒙走到白如風身邊,将嘴湊到他耳邊。白如風突然沉下了臉,立刻站起身說:“對不住三位大哥了,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辦!等過幾日,如風忙完手頭上的事,再請三位大哥聚聚。”說完,急急就走了出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三個人,這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去辦啊?這外頭還下着瓢潑大雨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