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舊金山。
“滋滋”聲在靜寂的房內突兀地響着，傳真機隔板上一張張紙從夾縫中流出。
待突兀的聲音平息，立于落地窗前的男人緩步走來，随手一擱酒杯，垂手将一疊紙合攏，坐回書桌前，一一鋪開。
是兩份資料。
一份房屋相關圖片，一份購房合同。
他略略掃了一眼合同便拂去另一邊，轉而認真地翻起了房屋圖片，有室內架構圖，他沒過多留意，着重翻小區附近的街景圖。
Johnny這事做得還算靠譜，小區附近的圖片拍了許多，包括附近的商鋪和商場，小區位于繁華地帶，商場就有三家。
翻到商場這一頁，他拉開書桌抽屜，取出厚厚一疊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或在街上邊打電話邊走動，或兩手揣衣兜被另一個長發女人拉着逛街。
背景的商場恰好與傳真發來的相契合。
一張張照片翻過去，女人利落的短發一點點變長，表情或笑或嗔，無一不鮮活。
“她這一走，很可能不會回來了。”
“我知道。”
“知道你還讓她走？”
“沒關系。”
三年前與Johnny在機場一番對話，忽然在耳畔回響。
望向照片的深邃琥珀眼眸漾開了點點柔情，薄唇微微一抿。
……
北京。
林慕來到路遙家樓下時，後者正一臉不耐地打電話。
路遙一手扶着牆，一手拿着手機，右腳來回在地上跐，時不時望一眼小區門口。
林慕按下車窗，朝她揮揮手，路遙點點頭，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坐上副駕。
“這車沒見你開過，誰的啊？”
“臨時借的小鄭的車，我的保養去了。剛才電話是陳宇寧的吧？”
路遙擺出一張苦臉：“不是他還有誰能讓我這麽煩？走走走，今晚不醉不歸！”
來到“小巴燒烤”時，剛好七點半，正是飯點，本就不大的店裏擠滿了人，服務員風風火火地端着碗碟竄來竄去。
老板娘端着一盤烤魚到客人桌上，轉身看見林慕二人，眼睛一亮，熱情招呼：“怎麽現在才來？十分鐘前有個桌子空了，幸好我偷偷給你倆留着。”說着手一指，“就是那桌，先過去坐着，還是先來一盤烤魚，香辣味，對吧？”
“還是你對我們好，老板娘真棒！”路遙狗腿兮兮的。
林慕扶着路遙在桌邊一側坐下，再坐到另一側。路遙就是這樣麻煩，一點點小毛病搞得像半身不遂了似的，一定要哄着伺候着。
陳宇寧真是不容易啊……
等着上菜的時候，老板娘端來幾碟花生米黃豆讓兩人先吃着。
“哎呀餓死我了！先就着花生米墊墊肚子吧，你怎麽不吃啊。”小菜還沒放穩，路遙的筷子已經率先夾起花生米扔進嘴裏。
下午剛和愛豆合影的林慕再餓，這會兒也沒心思吃花生米：“你知道下午我在電影院碰見誰了嗎？”
“誰啊——”路遙不在意地答，頭也沒擡。
“謝、喬、生。”
路遙終于舍得從花生米中擡頭，張大了嘴，露出嘴裏沒來得及下咽的花生，林慕嫌棄地伸手把她嘴縫上。
路遙回過神，一口咽下嘴裏的花生，激動地說：“怎麽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哪有這麽巧的事，”林慕獻寶似的翻出相冊，點開合照遞給路遙，“我還厚臉皮要合照了，你看，真是他。”
路遙胳膊一伸，撈過手機，緊緊盯着屏幕。
她看見了什麽？
黑色打底的所謂合照上，依稀能看見兩個人的輪廓。
一個從發型來看應該是個男人，穿着圓領的短袖，帥不帥不好判斷，但臉型是不錯的。另一個，路遙以林慕好友的身份，判斷這應該是林慕，上面有着她标志性晶亮的雙眼，在這張照片上尤為突出。
路遙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坐在對面一臉得意的照片女主角，不留情面地嘲諷：“這是謝喬生？謝喬生他媽都不敢認。不如你自己P一張得了，看着估計比這個真。”
林慕笑不出來了，拿回手機看看照片，不甘心道：“你等着，回去我把噪點處理了，再提亮光線，絕對讓你服！”
“我服我服，大攝影師的後期我一向是服氣的。”路遙朝她擠眉弄眼，笑成一朵菊花。
林慕夾起一顆花生，恨恨咬碎，太氣人了，她應該等散場後有了光線再合照的。
“嘟嘟”，手機響起提示音，這是微博的聲音，林慕點開特別關注，下劃刷新，刷出一條——
【@謝喬生V：來個偶遇？[壞笑][圖片]】
“啊！”
路遙被林慕的叫聲吓一跳，差點兒噎住，放下筷子，摸來茶杯喝一口壓壓驚，拍拍胸脯：“又怎麽了？一驚一乍的，小心吓得我小産啊。”
林慕激動得語無倫次，都沒想到要先翻個白眼，再次把手機遞過去，這次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發顫：“這條微博！快看！”
路遙在林慕熱切的目光下，勉為其難地接過手機，動作慢吞吞的。林慕着急地直接起身坐在她身邊，指着屏幕：“他今天真去看電影了！”
點開配圖放大——
“um影城，18排30號！”
林慕退出微博，切到微信界面，快速滾動聊天記錄，點開路遙下午發來的截圖：“看！18排26號，28號！”
路遙看着謝喬生的微博，徹底傻眼。
幾秒後，她瞪圓桃花眼吼道：“所以今天下午我居然錯過了和小老公的約會，還便宜了你這個十八姨太？！”
“什麽十八姨太，切。”林慕喜滋滋地收回手機，坐回對面，撚起筷子敲敲桌面，“還有，什麽時候謝喬生又成你的小老公了，你的最愛不是林陽麽？”
“就在剛剛！”路遙一臉悔不當初，“雖然以前沒怎麽狂熱地喜歡他，但他好歹是一貨真價實的鮮肉，顏值在那兒擺着！一想到下午錯過和真鮮肉零距離接觸的機會，我，我真是肝腸寸斷啊！不行，今晚這頓你請！”
“本來就說我請客的啊，不然你以為我幹嘛突然請你吃飯。”林慕同樣朝她擠眉弄眼。
路遙：“……”
彌漫着香氣的烤魚适時地端來了，魚皮微微卷翹，泛着焦色，上面堆着土豆蘑芋還有藕片，頂層鋪滿了蔥花香菜芹菜香葉，中間還夾雜着菠蘿果粒，嵌在閃着紅光的鐵盤裏，無比誘人。
林慕現下胃口大開，愉快地挑來一塊魚肚開動。
經歷巨大打擊的路遙實在沒胃口，意興闌珊地用筷子在魚面上戳來戳去。
林慕及時伸出筷子按住，制止這種破壞行為：“別戳壞了啊，雖然以我現在的好心情，戳壞了我也甘之如饴。”
路遙大叫：“你沒同情心！”
看着面色如春、大快朵頤的林慕，路遙叫來服務員：“來一打啤酒！”
“兩瓶就夠！”林慕急忙咽下魚肉吼道，被燙得淚花都出來了。
路遙不滿：“說好今天不醉不歸的啊。”
林慕白她一眼：“你一瓶就倒，兩瓶絕對夠你醉了。”
她看着路遙吃癟咬唇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
說起來，路大小姐初中起橫行北京各路酒吧夜店小酒館，這麽多年也沒練出一副好酒量，一杯上臉，一瓶就倒，白瞎了這副夜店女王的長相。
林慕站起來傾着身子，伸手摸摸路遙的頭，順順毛：“乖啦，回去我給你P一張你和林陽的婚紗照。”
“說話算話！”
“嗯，說話算話。”
路遙滿意了，她也曾自己P過和林陽的合照，可總不對味，隐隐透着PS痕跡。
林慕拍照追求自然，後期更多是處理曲線，可一手人像PS技術出神入化，路遙曾看過一張林慕趕鴨子上架幫別人P的遺像，那叫一個渾然天成，堪稱行走的單反。
林慕看着低頭認真挑魚刺的路遙，眯着眼笑了。
兩人開始認真吃起烤魚，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酒過半巡，路遙的手機響起提示音，屏幕亮起白光，顯示有一條微信，路遙解開鎖屏，臉色一變，開了靜音，又鎖上了。
林慕吃一塊魚頭的功夫，路遙的屏幕不停歇地亮起，很是執着。
“陳宇寧？”不想也知道是誰。
“……嗯。”路遙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屏幕還在不斷亮着光，林慕嘆口氣：“這次怎麽沒拉黑了？”
“早上剛分，沒來得及。”
“……還是看看吧，讓他別一直發，待會兒你手機該沒電了。”
路遙歪着腦袋看了看林慕，又看了看手機，點開微信瞄了幾眼，“嗤”一聲把手機丢給林慕。
林慕一臉莫名地接過手機，看了眼屏幕。
【老夫子：我心裏有你。】
【老夫子：我不是不讓你去見面會，只是希望你可以更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太激動。這次只是踩到腳，下次萬一摔倒直接發生踩踏事故呢？】
【老夫子：上午打電話你太激動，嚷嚷着我限制你的自由，現在聽明白了？下次還想去的話，我跟你一起。】
【老夫子：不要總說什麽不愛了，沒感覺了，分手吧，我不會跟你分手的，但不意味着你說這樣的話我不會難過。】
【老夫子：你喜歡林陽你追星我都沒意見，但我希望你也可以把我放在同樣的位置。】
【老夫子：好了，這次的事就到這裏，你的腳受傷了就別亂跑，現在九點半了還沒回家。】
【老夫子：我在家等你。】
【老夫子：又去找林慕喝酒了？一瓶就倒的酒量，不知怎麽對酒這麽執着。】
……
林慕邊看邊笑，哈哈哈哈停不下來，都快笑岔氣了。
路遙氣她幸災樂禍，筷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又炸毛了——
“他臉皮真厚，我都說了分手還黏着我說不分！”
“還想和林陽平起平坐，多大臉呢？！給他個竄天猴上天吧就！”
“瞧瞧，現在不光管我幾點睡覺，幾點回家也要管了，九點半哎，夜生活剛剛開始好不好！他當我是小學生？怎麽不給我買個小書包帶我去春游呢？！”
“還擅闖民居，今天出門忘改密碼了卧槽！”
“我有多大酒量幹他屁事！”
……
林慕聽着單口相聲狂笑不已，引來周圍好多探究的目光，她吸口氣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将手機遞回去：“那你是怎麽想的呢，今晚去我家睡？”
“……我怎麽攤上這樣的男人啊，早知今日，當初我寧願裸奔也不去親他……”
“酒呢？……我要喝，我還要喝……”
路遙聲音越來越小，趴在桌上朝屋頂手一揮：“困……想睡覺……”手一落，沒聲了。
林慕：“……”
她坐過去戳戳路遙的臉，後者明顯已經睡着了，還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林慕怎麽也料不到，路遙的酒量如今這麽不堪，兩個人才喝了不到一瓶啊……還醉到昏睡，她只好結賬準備扛起路遙回車上。
剛咬牙把路遙從凳子上擡起，腳心不穩，晃一晃，轉眼兩人又摔回長凳。
她好像低估了165和172的差距……
看看睡得香甜的路遙，不知做什麽美夢，還吧唧着嘴笑。林慕扶扶額，給陳宇寧發消息。
【雙木：小巴燒烤，路遙醉了。】
【老夫子：十分鐘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