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施芬在那天倉促告別之後就離了家。
林菀一整天都在恍惚, 事出突然, 根本沒留給她任何反應的間隙。
放學回到家，廚房如常飄出飯菜香, 熱油起鍋，她嗅着味兒推開廚房門進去，小姨媽系着圍裙正圍着竈臺忙活, 見她進門，回頭笑着道了聲：“菀菀回來啦。”
林菀微微一怔, 勉強扯了個笑。
眼前的場景有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媽媽不在, 家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施芬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定時給林菀打電話。雖然每天都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可手機聽筒傳來的聲音像是機械音一般，缥缈虛無。
林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她也有預感，也有猜疑, 可終究是不敢深思。于是她便學着裝傻, 用思念和牽挂催眠自己, 而不是迷茫、難過、害怕和無助。
隐藏情緒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想讓施芬在離開的這段日子裏還擔心自己。
只有媽媽在身邊的時候, 林菀才能真正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脫離了媽媽的庇護，她不得不獨自面對很多她尚覺陌生的瑣事。她被迫提前懂事、被迫撐開羽翼未豐的翅膀一夕之間成長起來，去學會面對、學會思考、學會應對。
想起顏昱在生日那天唱的那首歌，“願你快樂，不用懂得，緣分莫測”, “不用懂”也許是這世間最美好的祝福了吧，能一直像孩子一樣冒着傻氣，總歸是幸福的。
林菀有時候會想，顏昱的家遭遇了這樣的變故，初到這裏的心情不知是怎樣的？她無法想象，覺得難以承受。
少年的心思多是敏感的，只是堆積的情緒最終選擇的表達方式不一樣。
施芬剛離開的那幾晚，林菀總是半夜突然醒來，朝隔開床的簾子看一眼，拉了被子把臉埋進去，躲在被子裏壓住哭聲悄悄抹眼淚。
紅腫的眼睛總是瞞不過顏昱，但他從來不會戳破，只比以往串門的次數更頻繁了。他還是跟平日裏一樣，總愛找茬欺負她，監督她學習，用小山一樣高的試卷嘗試壓死她。
林菀看得出，他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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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昱好像什麽都能看得通透，什麽都能掩飾的很好。林菀有時候想，他這樣的聰明，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心疼。
這個年紀提前過分的懂事，好像不是多值得誇耀的事。
天越發熱了，夏日的腳步逼近，暑期将至。
在期末考之前，人生的一個小路口還在前頭等着他們。
選文理科的單子在期末考前的一個禮拜分發了下來，林菀按照和顏昱約定過的那樣，拿到卡後毫不猶豫的勾選了物化。
選科需要家長簽字，林菀在電話裏和施芬談過幾次關于選文還是選理的問題，施芬一向很尊重她的意見，給施绮通過電話，讓施绮簽個字就行。
這學期有顏昱這樣的高手手把手指導，林菀的成績突飛猛進，進物化的尖子班都是沒多大問題的。
曹雯打趣，說是林菀這學期成績像是開了挂，有點像武俠劇裏經高人指點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少俠，深厚的內力瞬間從天靈蓋注入體內，掌握絕學，神功蓋世，日後必定會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風血雨的巨浪。
孫濤叼着棒棒糖聽兩人一來二去奉承的話，咧着嘴樂，問：“所以，那個絕學的名字是叫《葵花寶典》嗎？”
在林菀無聲的凝望中，曹女俠朝他豎了根中指，并用強大的獅吼功把敵方成功逼退。
林菀填完了自己的，問曹雯：“雯雯，你選什麽？”
曹雯一手撐着臉，有些無奈的甩了甩手裏的單子：“我還沒想好，這兩天我爸媽因為我選科的事天天在吵架，我都沒怎麽睡好。”
“你也別想太多了。”林菀勸了句，旁的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畢竟選科對她們而言是大事，都沒經驗。
顏昱站到了林菀桌邊，彎下腰看她勾選的兩項，扯了扯嘴角，誇了她一聲：“真乖。”
林菀正要回話，曹雯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朝教室門口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菀菀，沈嘉找你。”
林菀起身要往外走，顏昱右腿一伸，攔了她的去路，看了一眼倚在陽臺往樓下看的沈嘉，語氣頗為不滿：“他怎麽總有事找你啊？”
林菀也不知道顏昱在不滿什麽，朝他笑了笑，從他右腿上方跨過去，往教室門口跑。
“哎！”曹雯神秘兮兮的一手半遮住嘴，朝顏昱招了招手。
顏昱把林菀的椅子拉開了些，癱坐到了她的位子上，看着門口方向。
林菀站到了沈嘉身邊，跟着一起挂在了陽臺上往下看，兩人正說着什麽，不時側過臉看一眼對方。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曹雯湊近了，小聲說道：“沈嘉喜歡我們家菀菀。”
顏昱垂了一下眼，沒說話。
“不過菀菀不知道，她那個傻妞，一直把人家當好好同學呢。”曹雯看了一眼顏昱的臉色，偷摸着笑了一下，轉頭寬慰他：“別沮喪。”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顏昱一聽這話就有些不樂意了，反駁了一句，起身回座。
孫濤坐在位子上盯着選科單發愁，習慣性揪了揪自己的寸頭，顏昱掃了一眼他的頭頂，有點憂心他中年地中海問題。
見他回座，孫濤伸長了脖子看顏昱的選科單，順嘴問了句：“昱哥，你也選物化嗎？”
“啊。”顏昱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視線又往門口方向飄了飄。
上課鈴響林菀才回教室，臨進教室前沈嘉塞給她一個小東西，顏昱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麽。
化學課，陳老師右胳肢窩裏夾着兩本書，細高跟踩着地面啪嗒啪嗒作響，走路帶風。
走廊外這熟悉的快節奏腳步聲一響起，教室裏的聲音立馬消了大半，有幾個沒眼力的調皮男生還聚在一起意猶未盡的談論昨天體育課打的那場籃球賽。
陳老師一進教室門就以光速把胳膊下的兩本書甩飛到講臺上，清了清嗓子，氣沉丹田，醞釀完情緒，開始一通吼：“嗡嗡嗡嗡的，一群蒼蠅嗎？這麽大的人了，自律懂不懂？懂不懂？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最差的一屆學生”小講壇開講，估計能消磨掉小半節課的時間。
顏昱指間夾着支筆在書頁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耷拉着眼皮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陳老師還沒有要停止訓話的意思：“可燃性氣體不純，實驗操作過程中就極易發生爆.炸……你們這些聒噪不自律的學生，對于一個大集體就是雜質一樣的存在……”
“咱們這個陳老師的更年期真蛋.疼。”孫濤一手托着腮幫子，嘟囔了句。
“狗蛋！”一聲嘹亮的，宛如自帶擴音器，中氣十足的喊聲徹底撕碎了此刻沉重嚴肅的課堂氣氛。
“狗蛋！你出來一下！”窗外站着一個老人家，懷裏托抱着一個竹制的籃子，一邊喊着，一邊笑眯眯的朝最後排的某一處招了招手。
顏昱的睡意被這喜劇效果濃重的喊聲驅散了，擡眼看過去，發現老人家正沖自己的方向招手。
正打算問一問身邊坐着的孫濤是不是認識這位臉生的爺爺，孫濤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陳老師，我外公找我，可以出去一下嗎？”孫濤問。
陳老師半張開的嘴一時忘了合上，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孫濤右腳剛踏出門，像是被按了定格鍵的教室瞬間爆發出一陣笑聲，原本訓話訓的很上頭的陳老師也跟着樂的不行。
是孫濤的外公急着要回老家，走的匆忙，臨行前借着給外孫送雞蛋的由頭，順道再說上兩句話。
孫濤提着籃子回了教室，坐到位子上從籃子裏摸了個溫熱的雞蛋出來，在腦門上磕了一下，把破殼的雞蛋朝顏昱遞過去：“昱哥，吃雞蛋。”
“謝謝。”顏昱接過雞蛋，憋着笑低頭剝蛋殼，問：“所以，你本名叫狗蛋？孫狗蛋？”
“扯蛋！那是我乳名。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們家那些老一輩就琢磨着給我取個糙名，說是鎮上的老風俗了，取個糙名好養活。”孫濤剝了個雞蛋，躲在書後頭咬了一口，又接着說道：“本來是叫富貴的，我外公想的名兒，叫什麽狗富貴，結果我爺爺說太文藝了，沒狗蛋來的糙，就給否決了。”
孫濤看着有些幽怨，咽下一口雞蛋後嘆了口氣：“這不是欺負我年幼無知給我瞎做主嗎？與其叫狗蛋，還不如叫富貴呢！”
真是……奇妙的“小鎮風俗”。
“啊……狗富貴也……其實狗蛋挺好的。”顏昱有點想笑，低着頭咬了口雞蛋：“我看電視劇裏的太監，挺多叫富貴的，估計是主子聽着喜氣。”
“昱哥，你……”孫濤看着顏昱的表情有點扭曲，像是被雞蛋黃噎着了，頓了頓，又說：“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打死你了，我跟你講。”
“哦。”顏昱朝他笑了一下：“可是你打不過我啊，孫狗蛋。”
“孫濤。”陳老師拍了拍手心的粉筆灰：“你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
笑鬧聲又起，有人吹了聲口哨，怪腔怪調的喊了聲：“狗蛋。”
孫濤趕緊把剩下的雞蛋全塞進嘴裏，胡亂咬了咬，咽了下去。這回是真噎着了，往講臺走的時候噎的由耳朵到脖根都發紅。
“李迪，你給我滾去外面站着。”陳老師訓斥道：“其他同學也是，怎麽能因為別人的乳名笑話同學呢？狗蛋怎麽了？狗蛋這名字多可愛啊？對不對？就算是叫狗蛋……”
孫濤被噎住的勁頭緩過去了，拿着粉筆剛寫了幾行字，被陳老師一口一個狗蛋的整的有點消化不良。
轉過頭看了眼站在過道還在繼續圍繞“要跟咱們狗蛋團結友愛”這一中心思想激情演說的陳老師，一臉無奈的出聲讨饒：“陳老師，你就饒了我吧。”
顏昱癱坐在椅子上看着講臺方向笑了一陣，視線一轉，看到林菀從口袋拿出一個小小的紅色挂件一樣的東西，放鼻子底下嗅了嗅，正跟曹雯說着話。
是沈嘉給她的東西，顏昱只輕掃了一眼，又把視線轉回了黑板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南岚”小可愛的兩個地雷，幸福的抱住小暖爐～*^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