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日過完沒幾天, 林菀的小姨媽施绮拖着個行李箱出現在阿芬小鋪門口, 一臉倦意，眼眶泛紅。
正值黃昏, 霞光從門口斜射進屋，把她腳下的影子拉的細長。
林菀愣了一下，起身給施绮搬椅子：“小姨, 你坐。”
施绮讷讷的朝她點了一下頭，又往裏走了兩步, 喊了聲：“姐？”
施芬從貨架後面出來, 步子一滞, 放下手裏的抹布快步上前抱住了施绮：“來了啊，沒事。”
施绮回抱住她，眼淚一下決了堤。
林菀對小姨媽的到來有些驚訝，印象中小姨媽自嫁人後很少出遠門，逢年過節走親戚也不怎麽有機會能見到小姨媽的身影。
對于施绮的突然到訪, 施芬倒沒顯出半絲驚訝, 就好像一早就知道她會來。
兩人相擁低語了幾句, 施芬轉身把施绮拉進了房間。鎖上門, 在房裏說起了悄悄話。
林菀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只當是小姨媽心情不好來找自己的姐姐說說心事，乖乖在屋外寫作業。
筆芯裏的油見了底，林菀拉開抽屜找筆芯，翻到一本看了一半的漫畫書，心思一轉, 翻開漫畫書津津有味的看着，她習慣了磨叽，總有千萬種理由摸會兒魚。
施绮着急趕車，一天下來沒吃上頓正經飯菜。兩人從房間出來，施芬直接帶她去了廚房，施芬煮夜宵，施绮打下手。
林菀還在寫作業，偶爾擡起頭透過窗戶看一看屋外閃着星光的夜空，聽一嘴廚房的說話聲。
“姐，菀菀這裏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的。你答應我，一定要……”
“噓……”
林菀有些困惑的回頭看了眼留了道門縫的廚房方向，人影晃動，那道漏光的門縫合上了，細碎的低語聲隔在了那道門內。
Advertisement
這一夜林菀心裏總覺得不踏實，睡的很淺。
破曉時分，林菀被屋外的說話聲吵醒，看了眼床頭鬧鐘顯示的時間，也差不多該起了。
迷迷糊糊的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完走到屋外，有些意外的看到外婆坐在了收銀臺邊，正和兩個女兒說着話。
見林菀從房間出來，外婆立刻終止了之前的話題，朝她笑：“菀菀醒了？”
“外婆早，小姨媽早，媽媽早。”林菀乖巧的一一打過招呼。
“媽，我自己和菀菀說。”施芬輕輕拍了一下施绮的背：“你和媽去廚房準備一下早飯，菀菀一會兒還得上學。”
林菀越發覺得不安，覺得這兩天發生的事好像有些不對勁，又怎麽都理不出個頭緒。
待小姨媽挽着外婆去了廚房，施芬拉起林菀的手重新折回房間。
林菀在床邊坐下，看施芬替自己鋪床。
“媽媽，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林菀問。
被窩裏還殘存着林菀的體溫，施芬的手細細撫過被角，折疊處用掌心壓實，被子疊好，擱置在床尾，又把枕頭擺整齊，床單捋平，這才在林菀身邊坐下，把林菀攬進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
“菀菀，媽媽今天要跟外婆出一趟遠門，恐怕要離開你比較長的一段時間。”
“是出了什麽事嗎？”林菀的手攀纏在施芬的腰間，很是不舍的抱緊了她：“那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施芬在口袋裏掏了部新手機出來，放進林菀手心：“媽媽給你買了個新手機，想媽媽的時候可以給媽媽打電話，萬一……”
她頓了頓，說：“萬一媽媽沒能及時接到電話也別擔心，應該是手機沒電了，或者手機不小心靜音了，媽媽看到來電一定會給你回電話的。”
林菀看着手裏的手機一下沒了聲，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
“是外婆的表哥生病了，病的挺嚴重的，膝下又沒個一兒半女的，也就只能仰仗我們這些親戚幫忙了。”施芬摸了摸她的臉：“外婆年紀大了，媽媽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照顧，所以就跟着去了。媽媽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小姨會好好照顧家裏的，你別擔心。”
施芬不擅長說謊，掩飾的過于刻意，這拙劣的借口簡直漏洞百出。
“真的……是這樣嗎？”林菀很想問一問她，為什麽非要你去？小姨媽既然費了這樣的一番周折過來，為什麽不直接去那個親戚家？但是她沒問，她突然間害怕了，害怕問出點別的什麽。
仰起臉看着施芬彎月一樣的眼睛，很努力的想看清這雙眼睛裏是不是隐藏着一些別的情緒。
“傻孩子，媽媽什麽時候騙過你啊？”施芬神色如常，笑的溫柔。
林菀盯着施芬看了片刻，撲進她懷裏：“媽媽，那你一定要早點回來，每天都要和我打電話，一定要注意身體，我會很想你的。”
“好，知道了，乖。”施芬在她背上一下一下拍着，柔聲安撫：“菀菀，媽媽愛你。”
又零零碎碎說了會兒話，外婆在外頭喊：“阿芬，菀菀，出來吃飯了。”
兩人這才牽着手出了房間，在餐桌邊落座，各懷心事。
早餐上桌，氣氛很壓抑，除去餐具碰撞聲和咀嚼聲之外，也就剩施芬不時叮囑林菀日常瑣事的一點聲音。
林菀有些想哭，她自小跟媽媽沒分開過，突然要分開一段不短的時間，覺得特別不舍得，可又擔心自己哭鼻子會讓媽媽離家不安心，忍着眼淚吃完了早飯。
外婆和小姨媽的胃口好像都不是很好，心不在焉的一直咬着幹巴巴的白饅頭，直到林菀吃完早餐，她們小半個饅頭還沒啃完，好像是一直在嚼忘了吞咽。
顏昱跟平時一樣，坐在自行車上單腿一撐，在路邊低頭玩手機，等林菀一起上學。
比平時等的時間稍久了一些，兩局游戲打完，林菀才從屋裏出來，身後跟了三個人，除了施芬，另外兩個都沒見過。
林菀戀戀不舍的出了家門，回頭看了施芬好幾次，給自行車開了鎖，遲疑了一下，又折回施芬身邊，抱了抱她。
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麽，顏昱隔得遠聽不清，不過看表情，他也能猜出七八分。
離別在即，林菀該是什麽都不知道吧，只知道是要分別了。抱着一切安好的希望總比提前承受悲傷要強。顏昱低下頭看手機，眼前的游戲界面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上學路上，兩人出奇的沉默，一路無話，騎行到學校。鎖好了車，一起朝教室方向走。
林菀一路都在胡思亂想，進了校園，腳踏到了地上，才有一絲回到現實的實在感。拐過樓梯口的時候險些被拿着掃把揮舞打鬧的男生撞到，顏昱拉了她一把，避開了背朝着她跌過來的男生。
男生腳下一扭，一屁股摔進了花壇裏，被帶刺的枝幹紮了皮肉，痛的一陣殺豬似的鬼叫。
顏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頭朝林菀說了句：“走吧。”
林菀很是同情的看着摔慘了的男生，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腰。
跟在顏昱身後，林菀仰着臉盯着他的後腦勺，突然意識到顏昱這一路也是安靜的有些反常。
他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了？林菀想着。
只顧着在意自己的情緒了，忽視了顏昱的感受。林菀想起他之前跟自己傾吐父母離婚時候的那個表情，覺得愧對了顏昱的信任，有些內疚。
“顏昱。”林菀走快了兩步跟上他：“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啊？你別難過，不要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你要是需要幫忙，我能幫的上忙的盡管找我啊，我們是好朋友。”
誰要跟你做好朋友？這個時候還有心思管別人高不高興，傻的讓人……顏昱低低的嘆了口氣，心口酸軟。
低頭看了她一眼，停了步子。
林菀跟着止了步，仰着頭看他。
“你……”顏昱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猶豫了一下，問：“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怎麽知道的？”林菀眨了一下大眼睛，慢半拍的“啊～”了一聲，嘟囔：“差點忘了，你很聰明的。”
“是什麽事？”顏昱追問，雖然猜到了七八分，不過還是想确認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樣。
“是我媽媽。”林菀瞬間又有些沮喪，耷拉着腦袋有點想哭：“我媽媽要出遠門，恐怕要離開挺長一段時間的。”
顏昱看着她毛茸茸的腦袋，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安慰她。
很想抱一抱她，可是學校走廊人流如梭，他要是這麽貿貿然抱一下，指不定又會掀起什麽風波。
“林菀。”顏昱伸了一根手指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戳了一下：“你跟我來一下。”
林菀重新擡起頭看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忍着不讓眼淚掉出來。
晨光細膩，光線漏過枝葉，碎進她含淚的大眼睛裏，楚楚可憐。
顏昱盯着她的眼睛愣了兩秒，轉身往前走，步子很慢，是林菀平時邁步的節奏。
林菀用袖口抹了一下眼睛，拉開袖子看了看腕上手表顯示的時間，還有十來分鐘晨讀的鈴聲才會響。
把袖子拉好，跟了過去。
一路由顏昱引着，走到樓下，繞過食堂，穿過栽着矮密綠植的小道，在一塊稍顯空曠的水泥路面處停了步子。
路面上囤積了幾個廢舊的大紙箱子，這裏是給食堂運送食材的貨車停留的場地。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林菀有些困惑的看了看四周，這裏半個人影都沒有，能隐約聞見食材腐爛的味道，那幾個待處理的大紙箱子裏該是有要扔掉的食材。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顏昱轉身看她，朝她邁近了一步，一把将她攬進懷裏，用力抱住：“如果你哪天覺得難過了，一定要記得找我抱一下。”
林菀身體裏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間凝固了，她能清晰感覺到衣料間顏昱身體傳來的體溫，後頸有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耳邊是他的呼吸聲，是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跳動的聲音，一時竟忘了要呼吸。
她的腦子空了，木讷的任由他抱着，不知道該作何回應。
顏昱的掌心在她後背搓了搓，聲音極盡溫柔：“這裏沒有別人了，想哭的時候，就躲進我的懷裏哭，不用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