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永世不見
顧家與皇甫弈的恩怨起源于姚家姊弟,如果他們二人不在了……
當年姚家被斬後,顧青源就在暗地當中尋找過這一對姊弟,卻一無所蹤。
顧青源将長戟攥在手中,借旋轉之勢絞飛了姚健之手中的長槍,下一秒便将長戟刺向對方的咽喉。
“爾敢!”皇甫弈如同大夢初醒一般,轉瞬之間便插到顧青源與姚健之之間,極天劍剛好抵在長戟之前,封鎖了顧青源的攻擊。
顧青源低下頭看了眼手中的長戟,随即猛地将身體往後一撤,長戟與極天劍之間劃出了刺兒的摩擦聲。
他将周身的元氣全部彙于掌心,猛地拍向皇甫弈的胸口。
時隔十二年後,顧青源又一次地對章弈起了殺心。
而殺心當中還帶着一股無法遏制的怒意,這就是你說的喜歡?!十幾年的情分,卻抵抗不住天道的愚弄?
我顧青源此生絕不順應天命,既然非要你死我活,那就将弑君叛臣進行到底。
顧青源心思開闊之下,修為上的桎梏竟然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他已經将《無相功法》發揮到極致,心随意轉之下竟然無人能夠上前幫忙,就連皇甫弈也在一瞬間落到了下風。
顧青源長戟停在皇甫弈眉心半寸之處,竟然無法再深入分毫,剛剛那圓和之境瞬間破裂。“我還是無法殺掉你。”
別人忘記了,他卻還記得。
記得那小小的孩子,滿心滿眼的崇拜。
記得那個逐漸長大的少年,崇敬當中摻雜的愛慕。
其實從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那麽明顯而炙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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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應也不回避,其實自己的心不也很明顯了?
顧青源心裏有一瞬間的疲憊,他是天潢貴胄,禦筆親封的永安侯。不過是一場失意而已,有什麽好疲憊的?
顧青源合目手中長戟倒轉,直接刺向試圖偷襲的姚健之心脈,即便要死也該拉一個人來墊背。
姚健之驀然睜大了眼睛,竟是死不瞑目。
你不記得喜歡,那就記得恨也無妨!
“我只願我們生生世世,都不再相見。”顧青源笑了一下,他的戰戟還插在姚健之的身體當中,迎面的劍光避無可避。
“等等!”出塵依舊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腳步匆匆地狂奔而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皇甫弈的劍插進顧青源的身體。
這個向來不修邊幅的小道士直接跪了下去:“貧道還是來晚了一步。”
出塵既然能窺破天機,自然也不會因天道的強行更改而被抹殺掉記憶,能躲得過抹殺卻躲不過天道責罰。
他也是費了千辛萬苦才趕到這裏,卻還是晚了一步……
皇甫弈手上摸到的血很熱,靠過來的身體也帶着餘溫。他有片刻的呆愣,就好像失去了這世間最重要的東西。
心裏缺失了一塊的感覺,卻不知從何而起。
皇甫弈覺得自己應該将這個敵人的屍體丢出去,或者帶走斬首示衆,但雙手卻像是長了根一樣環抱在顧青源的腰間。
“朕見過你。”皇甫弈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出塵,他記得這個人,但因何相識的卻想不起來了,對了他們曾經一同去過某個秘境。
他們是很熟悉的人才對……
出塵苦笑了一下,雙手合十在一起道:“無量天尊。”
皇甫弈的目光終于轉到同樣陳屍在地的姚健之身上,他覺得自己應該親手去抱這個曾經“喜歡”過的少年,但他手上還抱着一個人,一點都不願意松手。
“陛下。”出塵擡頭看向皇甫弈:“可否将您懷中之人送于貧道?”
“你說什麽?”皇甫弈的聲音當中摻雜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怒氣,他的手指因攥得過緊而有些蒼白。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出塵深吸了口氣,卻還是重複了一遍道:“請陛下将這個人的屍體送于貧道。”
皇甫弈怒極反笑道:“憑什麽?”
出塵想了想整個人伏在地面:“貧道只是不想讓陛下後悔。”
“笑話,朕富有四海,還會因何事後悔?!”皇甫弈想了想終于還是松開了一直鉗制在顧青源腰身上的手:“此人朕可以給你,但從此之後你不得離開京城半步。朕倒要看看,自己怎麽會後悔!”
“謝陛下。”出塵又扣了下頭,随即小心翼翼地過去将人攬到了自己懷中。
皇甫弈無端地覺得這一幕有些刺眼,他騎着銀狼後退了一步,讓人收斂了姚健之的屍身,心神蕩漾之下卻沒有看到銀狼眼中流露出的迷茫與不舍之情。
出塵是等到大軍徹底退去之後才改跪為坐,他看着顧青源嘆了口氣:“無量天尊,顧施主我們又見面了。”
可惜這一次,沒有人能夠給他回答。
出塵在道袍裏摸了半天,總算摸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瓷瓶來,瓷瓶內只有一粒丹藥。
出塵肉疼了許久,才将丹藥塞進顧青源嘴中。
這藥叫化清丹,當然沒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卻能保證屍體十年不腐。
出塵塞完丹藥之後長嘆道:“希望能來得及。”
他可不希望等那人破武成仙,追回一切記憶之後,再墜入魔道……
出塵又念了一聲道號之後,才将顧青源的屍體抱起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元旦的前一夜,皇甫弈舉行登基大典,改國號為嘉泓。
同時大赦天下,包括那些被他關在天牢中的皇叔,只不過将他們全部限制在京城內,等同于從天牢轉到了另一個更為精致的牢籠而已。
皇甫弈站在大佑朝最高的地方,月色下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坐擁了天下,卻好像這天下當中再沒有屬于他的東西。
皇甫弈走下城樓時正好看到将軍府中高聳的鳳起樓,顧青源身死,顧大将軍與玉鸾公主失蹤,偌大的将軍府以迅雷之勢頹廢了下來。
皇甫弈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心酸,他很快強迫着自己移開了目光。
他做了一整夜的夢,夢裏有一個溫潤如玉的人,他管對方叫師尊。
那人的手很暖,偶爾放在自己頭上,就像是為自己撐起了一個世界。
夢裏他還有一個完整的家,而那個被他稱做師尊的人,總是懶洋洋地看着他練劍。
夢裏師尊總是被他纏着問許多的問題,師尊雖然不耐煩,卻還是會一一解答,哪怕那些回答只有半數可用。
夢裏師尊不喜走路,到哪裏都要坐軟轎,小時候曾經多次被他抱在懷裏坐着軟轎逛其實并不算大的将軍府。
夢裏他喜歡纏着師尊一起睡覺,似乎只有抱着師尊的腰身,才能熟睡。
夢裏桃之夭夭,那人一襲華衣卧花瓣而眠。
夢裏……
夢裏是陽春三月,夢去卻了無痕……
當三更天時,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喚醒了沉睡的帝王,赫然發現年輕的帝王眼角還挂着兩行眼淚。
皇甫弈忡愣地抹去眼淚,卻完全想不起來自己進入了一個什麽樣的夢境。
皇甫弈是受天道眷顧的帝王,自他登基之後,宣武帝之後留下的紛争很快便被他一一平定,一時間四海升平。
在天下大定之後,一直追随着他的簡玉軒辭官雲游天下。
簡玉軒在辭官之後曾闖入歷代帝王陵,衆多陵墓當中只有一座太子墓,是皇甫弈登基之後才移過來的章華太子墓。
簡玉軒帶了一壺酒,一半都灑在墓地上。
“承君一諾,替你守了兩年的江山,我也該離開了。”
當官兵沖進太子墓前時,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所以京城當中很快傳出了這樣的流言,簡玉軒是早已破武成仙的仙人,不過為了輔佐嘉泓皇帝繼位,助他平定內亂。
真相如何無人可知,只是坐在大殿當中的帝王,慢慢地擱下了筆,起身躍出天壽宮。
皇甫弈并沒有帶任何的侍從,也不知道想去哪裏,他只是下意識地便走到了早已荒廢掉的将軍府邸。
這裏是曾經京城內最為繁華的地段,裏面有名聲赫赫地顧家軍,而如今只剩下荒草漫漫。
皇甫弈遲疑了一下,翻身躍到牆頭,他明明沒見過這裏的一草一木,卻好像都似曾相識一般。
即便是閉目随便亂走也能輕而易舉地避開地上的石階。
朕到過将軍府?皇甫弈也不在意地上的積灰,直接席地坐了下來。
不對……如果是來過,他不可能會沒有半點印象。
但那些潛意識又該怎麽解釋?還是朕真的遺忘了什麽?
皇甫弈回頭看向禁閉地門扉,這裏好像在他的夢境當中出現過,他推開門之後……應該看見誰?
皇甫弈動作輕柔并且謹慎地推開禁閉的門扉,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什麽人在回眸對他笑,但是當他看過去時只看到一個頹敗的房間,牆角上挂滿了蜘蛛網。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這是誰的房間?他為什麽會覺得熟悉?
皇甫弈沖到房間裏四顧,他不想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但偏偏沒有半點印象。
屋內的桌子上擺了一把長劍,雖不如極天劍鋒利,卻也是玄鐵打造,劍身樸實卻暗含鋒芒。
這是誰的劍?皇甫弈下意識走上前,将劍握在手中,劍與身體之間自然而然地帶着契合的共鳴。
這好像……是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