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塵盡忘
顧青源一年前才剛将章弈從天牢內劫走,卻不想如今卻被皇甫弈親手送了進來。
這真是……
顧青源斜倚在草塌上,稻草很硬紮得難受,大概他顧小侯爺最狼狽的時候都未曾遭受過這種待遇,他眼神當中很快閃過一絲諷刺的光芒。
末了化成了一聲長嘆。
昨天夜裏在天壽宮時發生的一切,顧青源還歷歷在目。那個他一手養大的徒弟,悠悠然走到自己面前,眼神鋒利如啐了刀光。
明明不過才十九歲而已,屬于帝王的威壓已經化為了實質。
“永安侯顧青源,就憑你一人就想來刺殺朕?”皇甫弈好像看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笑話一樣,一雙手很快鉗住了顧青源的下颚。
顧青源本來應該反抗的,但一瞬間忽然有了一種心如死灰般的疲憊:“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皇甫弈聞言大笑起來:“永安侯你又在玩什麽把戲?這些年來一直與朕為敵的人,反對朕登基的人不正是你嗎?”
顧青源聞言一驚不可置信般看向皇甫弈:“你……”
“朕雖然不知道侯爺你單槍匹馬闖入皇宮是有何打算,但僅憑你一人就想刺殺朕完全是癡心妄想。”皇甫弈看着顧青源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随時可以捏死的螞蟻一樣,眼神中有冰冷跟痛快,就是沒有了往常的遵從與喜愛……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命運真的無可更改?
那我這十餘年又何必……我又何必……
顧青源将下唇咬出了血色,同時将右手捏在了皇甫弈的手腕上,他好歹也有先天八方境三重的修為,若是他不想皇甫弈又如何能輕易傷得到他!
顧青源輕而易舉地掙脫了皇甫弈的強制,這時一把利劍卻以驚鴻之速刺向他的背心!
“逆賊,還我爹爹的命來!”持劍的女人正是最開始尖叫的那個女人,她神色看上去有些癫狂,目光中甚至帶着顯而易見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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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不過是後天煉氣境而已,顧青源輕而易舉地将劍奪了過來,正待反手刺去的時候,皇甫弈縱身擋在她的身前。
顧青源只是恍惚了一下,就被丢進了這天牢當中。
“進去。”顧青源動了動嘴皮,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處在金書空間之內。
顧青源猶豫了一下,快速地将書頁翻開,墨色的文字如同命數的咒語,清晰地刻在上面。
為什麽已經抹去了的文字會重新出現,那些被更改過的劇情都哪兒去了?
如果所有人都已經遺忘了那段被篡改了的歲月,那為什麽偏偏他還記得?
顧青源頭疼欲裂,或許正是因為金書的出現他才沒有失去真實的記憶。
無論如何他不能繼續在天牢內坐以待斃,他更迫切的想知道如今顧家到底怎麽樣了?
是否也被命運刷新……
顧青源拿起放在空間內的長戟,直接出了空間。
他剛睜開眼睛,便聽到外面的打鬥聲。
“侯爺。”四喜的娃娃臉沖到牢門之外,用長劍反複劈砍上面的鐵索,天牢的鐵索都是由精鐵鑄成并沒有那麽容易被斬斷。“奴才來晚了,請侯爺恕罪。”
“讓開。”顧青源拿着長戟站起身,在四喜退後時猛地劈向天牢的大門,竟然直接将門劈了開。
“侯爺!”四喜大喜竄上前兩步直接跪了下去,才跪到一半便被顧青源拽住。
顧青源聽到外面的打鬥聲并沒有停,知到還有別的顧家軍在,拽着四喜便躍出了天牢的大門:“我們走。”
莊小将軍帶着一隊人馬與天牢的守衛厮殺正酣,他的眼神不複清正,反而多了一些冷硬,見顧青源出來便迅速閃身護在他身前:“侯爺。”
“嗯,我們沖出去。”顧青源手持長戟直接沖到了前面,戰戟橫掃之下很快便斬開了一條血路。
莊小将軍一直守在顧青源身側,他好歹也是神經百煉,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危險,反手将劍刺向後方:“侯爺小心!”
顧青源回頭時剛好看到一柄油紙傘,傘上的桃花大片綻放。
他不及細想,将長戟舞成密不透風的圓,即便如此油紙傘上的細針仍刺傷了很多個顧家軍。“簡玉軒!”
簡玉軒将油紙傘往上一舉,言笑晏晏地說道:“侯爺能記得簡某的名諱,簡某不勝榮幸。”
明明在三年之前這個人還無數次地爬過将軍府的窗戶,折下花送給他當禮物,在被拒絕後随手插在了自己的鬓發上,笑得就跟現在一樣。
什麽是命?難道命真的能抹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可以讓曾經心存好感的人兵刃相對,可以讓曾經喜歡的人窮圖匕見?
顧青源心裏微痛,嘴角卻勾勒出一抹從容的笑:“本侯說過能接下你這招,既然已經接過第一次,就必然能接下第二回。”
簡玉軒微愣了一下,他何時對顧青源使用過這一招?
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什麽……他現在提不起殺意?
顧家當初助纣為虐,殘害太子舊部,合該千刀萬剮才對。
昨日陛下抓到顧家獨子卻莫名其妙地沒有當場格殺,今日他也……
簡玉軒越想頭越疼,就好像有什麽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被他遺忘了一樣,也因此下手慢了兩分。
正是這兩分給了顧青源機會,讓他帶着顧家軍越過了簡玉軒沖出天牢。
如今将軍府自然是回不了了,但莊小将軍等人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帶着顧青源一路沖出京城前往伧儀山脈,臨近京城的一座山峰。
離開京城暫時安全了之後,顧青源便問出了他最擔憂的問題:“父上與母上現在人在何處?”
四喜跟莊小将軍都奇怪地看了顧青源一眼:“一年多前大将軍遇刺重傷,一直在休養當中,公主殿下也在随軍照顧,雖然得到了消息但還沒來得及率軍回來。”
顧青源一愣随即露出狂喜的表情,看起來雖然大部分的命運已經被天道修複回正軌,但是曾經受的傷并不能因為修複而複原。
這就夠了……不管付出怎麽樣的代價他都要保住顧家軍,要改變父母最終的結局!
為此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真的如命途上一樣與那人為敵。
顧青源怎麽也沒料到,顧家軍守在伧儀山上的首領竟然還是一位故人。
正是他失蹤了十餘年的堂哥顧景義,而跟在顧景義身後的,竟然是他當初千辛萬苦才抓捕歸案的寇首。
當初連自己名字都不肯透露半分的山賊首領,半攬着顧景義的肩膀,道出了他那個與相貌頗為不符的名字——李成文。
這兩個人相識時,是在那本書尚未開端之時,這或許是他們一起出現的緣故。
顧青源有意打探之下發現當初他剿匪的事情并沒有被天道抹殺,只是那當中被抹去了章弈的存在。
這結果在意料之中,卻仍然有些難以接受。
這天下大概只有我記得你,記得我們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倒不如一同忘記才算幹淨。
顧青源想在天命之下給顧家搏一線生機,自然不願意浪費一絲時間,随着李成文進入寨中之後便火速下令道:“莊将軍、四喜,你們是本侯最信任的人,本侯命令你們速帶顧家軍前往邊境與我父上彙合。”
“可是侯爺您……”莊小将軍半跪在地上,猶豫了數息後說道:“不如讓末将一人前去,定将援軍帶回。”
“不用。”顧青源飛速說道,神色逐漸緩和了下來:“我要你們帶走所有顧家軍,想辦法拖住我父上,萬萬不可回到京城。”
哪怕是擁兵一方,也不能再回京城。
“小侯爺?!”
與莊小将軍的震驚不同,四喜那張娃娃臉上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那侯爺您呢?”
“本侯?”顧青源笑了一下,懶洋洋地往後一靠:“本侯自然是留在這裏與他糾纏,不然他們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放過我顧家……”
顧青源原本未想出來那個留宿在帝王寝宮的女人是誰,直到後來才想明白,那人必然是姚家僅存姊弟當中的姐姐姚淺芝,也是皇甫弈未來的皇後。
皇甫弈坐擁姊弟二人,按金書上所述那也是一段風韻佳話。
有這兩個跟顧家有血海深仇的人在吹枕邊風,他怎麽可能放心離開。
四喜聞言直接跪到了顧青源腿邊:“侯爺不走,四喜也不走!”
“本侯是在命令你。”顧青源揉了下四喜的腦袋,這裏的人就屬四喜跟他跟的最久了。等他走了,大概就真的沒有一個知他冷暖的人:“你要反抗本侯的命令不成?”
四喜哽咽着說道:“四喜不敢。”
顧青源長嘆口氣:“有你們在,父上和母上才能相信本侯送過去的信函……”
莊小将軍見顧青源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勸,只是問道:“不知道侯爺有什麽打算。”
打算?顧青源還真的沒有什麽打算……
他想做的無非是将皇甫弈與姚家姊弟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給顧家軍争取一點緩沖的時間。
莊小将軍沉默了許久之後方才說道:“請侯爺務必保重自己。”
為了避開京城的追兵,莊小将軍等人連夜便啓程上路。
“堂兄你們不走嗎?”顧青源毫無形象地坐在山坡上,他手上還握着一把瓜子,半點沒有逃犯的自覺,活像一個看戲的。
“該走時我自然會帶他離開。”李成文代顧景義回答道:“當年關不住我,現在也一樣不會有人關得住我。”
“那就好。”顧青源将瓜子殼遠遠地抛了出去,當初在将軍府時都是小徒弟将殼扒好了遞到他嘴邊的,如今卻不得不自己動手了。“莫要辜負了本侯對你的信任,保護好本侯的堂兄。”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李成文想了想補充了一句:“也一樣會保護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