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二
皇帝秋獵歸來時,蘇若正陪着李嘉禾梳妝。
“你說我是戴這支金絲八寶攢珠釵,還是戴這支金蝴蝶步搖呢?”李嘉禾一手拿一支,在頭上比劃着。
“公主公主!”婢女小玉從殿外小跑進來,“奴婢聽人說,皇帝的儀仗已經快到停雲門啦!”
“什麽?怎麽這般快!”李嘉禾驚訝。
“就這支步搖吧,襯得你嬌俏可愛。”蘇若當機立斷,拿過她手上的步搖插在她的發間。
插好後,蘇若退後一步瞧了瞧,笑道:“很漂亮,快些去吧。”
“嗯。”李嘉禾提了裙擺,跨過門檻時回頭看她,“要不,你與我一同去?當散散心。”
蘇若一愣,笑着揮手,“又沒我喜歡的人,我去幹什麽。”
蘇若的話一出,滿室靜默。
誰不知道蘇若自打進宮就從沒受過皇帝寵幸,要不是與公主殿下交好,日子得更難過。
別人不知道,但李嘉禾卻是知道的,蘇若這句話并非是覺得自己可憐,而是在打趣她去見意中人而已。
好在她殿裏伺候的人都是心腹,也不怕有人出去亂說。
李嘉禾瞪她一眼,提着裙子跑開了。
李嘉禾走了宮裏的那條小道,穿過九曲回廊就是停雲門。
她氣喘籲籲地停在城門下,對守門的侍衛說:“快!快讓本公主上去!”
兩個侍衛為難地對視一眼。
見狀,李嘉禾順了口氣,擺出公主的架勢。
“我只上去看一眼,等皇帝伯伯回宮我就下來,若是你們不讓我上去……”李嘉禾拖着長音,聲音裏滿是威脅。
兩人又對視了一眼,整個望京城誰不知道和婉公主嚣張跋扈,和她對上,準沒好果子吃。
于是,李嘉禾心滿意足的上了停雲門。
彼時夕陽正好,将整個天邊染成耀眼的金色。
蕭溫宇站在隊列最前,一擡頭,就看見停雲門上露出的那半個身子。
穿金戴銀,生怕別人看不見她。
還有頭上那支抖動的蝴蝶,在日光的映照下,如同要振翅飛走一般。
然後,他對上了她看過來的視線。
羞怯,激動還有驚慌失措。
李嘉禾被吓了一跳,趕忙蹲下身子,她沒想到蕭溫宇會看到她。
不愧是禁軍統領,一下子就能發現她,李嘉禾傻笑。
等了一會兒,李嘉禾又起身往下面看去。
這次蕭溫宇沒再看她,讓她大飽眼福看了個夠。
李嘉禾知道自己終有一天要嫁人,卻沒想到那天會來的這麽快。
她領了和親喀蒙的旨意,便開始在宮中備嫁。
那大半年的光景,她再沒有見過蕭溫宇,直到皇帝派他送嫁。
那是她這一生,最幸福也最痛苦的一段時光。
此去路途遙遠,橫亘于公主與将士之間的君臣之禮并不嚴苛。
李嘉禾有時聽他們唱曲兒,有時同他們說笑,甚至還與他們喝酒。
只是每每休息時,她都會坐在蕭溫宇身邊。
可惜蕭溫宇太過恪守君臣之禮,從不與她說逾矩的話。
她沉浸在與蕭溫宇朝夕相對的美夢中,又在蕭溫宇漠然的目光中清醒。
就這樣,不過月餘,他們就抵達了漠北。
而此時的漠北,已經被大梁割讓給了喀蒙,大梁的士兵,不得入內。
喀蒙派來迎親的隊伍等在城門口,與蕭溫宇進行交接。
她借着車簾的遮擋,貪婪地望着蕭溫宇的背影。
而後,交接結束,她身下的馬車動了。
“等等。”蕭溫宇的聲音突然響起。
“蕭将軍還有何事?”帶着喀蒙口音的迎親使者問道。
“有件東西忘記交給公主。”蕭溫宇回答。
外面沉默了瞬間,李嘉禾聽到了略帶沉重的腳步聲。
随後,腳步聲停在馬車外。
她聽到他說:“喀蒙多雨水,望殿下保重身體。”
小玉掀開簾子,将一個長木盒接了進來,呈到李嘉禾手邊,“公主。”
她打開鎖扣,開了盒子,裏面放着一柄普普通通的油紙傘。
李嘉禾呼吸一滞,眼圈瞬間紅了大半,她緊咬着唇逼退喉間的酸澀,輕聲開口:“謝過将軍,我會的。”
這柄油紙傘打開了李嘉禾珍藏已久的一段記憶。
從她記事起,她一年中的大半時間就都生活在宮裏了,只有南明王得勝歸朝時她才會回朔京與父王相聚片刻。
然而在她十四歲那年,父王戰死了。
那時父王剛過世,家中便徹底亂了套,妾室們害怕被拉去殉葬,奴仆們怕被發賣,偌大個王府,并沒有人真心為南明王流一滴淚。
皇帝派了人來處理南明王的喪事,南明王只有她一個孩子,皇帝便正式把她接進宮裏撫養,封和婉公主。
至于南明王府的所有家産,也由他代為管理,等到李嘉禾出嫁,便全數交還于她。
蕭溫宇來接她的那天,朔京城下了好大的雨。
她躲在巷弄裏,抱着手臂蹲在匾額下,任雨絲打濕了衣衫。
外面甲胄聲聲,所有人都在尋她。
突然,有腳步聲匆匆,一雙墨色長靴出現在她眼前。
愣怔片刻,她擡眼望去。
那人執一柄油紙傘,為她擋去了一身風雨。
他單膝跪在她面前,眼中沒有可憐,沒有奉承,也沒有故意擠出的溫柔。
就如同在望京每一次偷溜出宮忘了宵禁時間那樣,他總會這樣尋來,說一聲“郡主,末将接您回宮。”
可那一天的蕭溫宇,怕是被雨淋傻了。
因為他說:“末将蕭溫宇,接您回家。”
直到和親隊伍走出老遠,小玉還是沒想明白蕭溫宇為什麽會送一把又舊又普通的油紙傘,她本想回頭問問公主,哪知一回頭就看見李嘉禾抱着油紙傘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此去山高水遠,怕是再難相見。
這是蕭溫宇,竭盡全力給她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