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晉江獨發】
溫初檸打電話報了警, 警察沒一會就趕到了 ,溫紹輝不想鬧得太難看,只跟警察說是家庭糾紛, 許燕一直在哭, 跟警察哭訴, 溫紹輝并不辯解,溫初檸更是一言不發,冷着臉看着她。
家屬院裏住的本來就都是熟面孔,他們三人站在樓下, 身邊還有兩位民警,周圍很快有些人圍了過來。
溫初檸心裏憋着一股情緒, 她臉皮薄,很不喜歡這樣被人圍着看。
尤其是許燕一直在颠倒黑白,指着溫初檸說,“這就是當年勾引我老公的小三的女兒, 你們見過這麽沒大沒小的孩子嗎?”
“不是你先動的手?”溫初檸沒忍住, 頂了回去。
因為周夢長期不在她身邊, 溫初檸很多事情都只能依靠自己, 她也是在這會發現, 自己遠比自己想象中理智的多。
溫初檸也驚奇的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 也沒有哭。
許燕哭得更大聲了。
溫初檸聽的心煩意亂。
溫紹輝沉默不語, 任憑許燕在馬路上發瘋。
他從口袋裏掏了煙盒拿出一支點上, 背着風點火, 一擡頭,看着不遠處的家屬院。
燈火人間。
可一步錯,步步錯。
許燕哭着過來撲打溫紹輝, 嘴裏嚷嚷着,“溫紹輝,你有本事跟我離婚啊——”
“行啊,離婚就離婚!”
溫紹輝不耐煩了,把許燕往旁邊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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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不可置信,眼睛死死地看着溫紹輝,“你還是不是人?溫許已經十五歲了,你跟我說離婚?”
“你想跟我吵是嗎?我不想跟你撕破臉,”溫紹輝神色平靜,“你騙了我十幾年,如果不是半年前我看到張岩來找你要錢,我會知道溫許是他的孩子嗎?”
張岩是許燕的前夫。
許燕呆滞住了,“你說什麽張岩……”
警察趕忙過來拉人。
溫初檸站在一邊,覺得有些冷。
她看着溫紹輝跟許燕争吵,沒聽見二人在吵什麽,她低頭看着地上,內心想到的,竟然是溫許。
溫許今年也正是十五還是十六歲。
永遠都是這樣,父母之間的問題與矛盾,承擔這些苦果的,一定還是孩子。
晚風吹着,溫許初的左臉火辣辣的疼。
汪茹下班回來的時候,看到小區樓下圍着不少人,她鎖了車子,往那看了一眼。
一眼看見了溫初檸。
“怎麽回事小檸?”
汪茹風塵仆仆,挎着包走過來,往人群裏一看,看見了站在警察身邊哭哭啼啼的許燕,她眼神一暗,“跟你媽說了嗎?”
溫初檸搖搖頭,“汪阿姨,您先回去吧,應該沒什麽事。”
“你得跟你媽說啊!這麽大事。”汪茹拉着溫初檸往旁邊走了一步,一眼看見了溫初檸臉上的巴掌印,她皮膚白,在臉上格外清晰。
“您好,這邊還有我們家孩子的事兒嗎?沒有的話我先帶孩子上去了,”汪茹拉着溫初檸,往警察那邊走過去,沒指名道姓說,“有些人也是不要臉,颠倒黑白多少年了還沒夠啊?對孩子下這麽狠的手,還有臉哭?”
警察也看了一眼,又問溫紹輝,“你跟孩子是什麽關系?”
“我是她爸爸,讓孩子回去吧,我跟你們說。”溫紹輝沉默了好久,回頭跟溫初檸說,“你先上去吧。”
溫初檸一秒都不想在這呆了。
汪茹拉着溫初檸上樓,直接把溫初檸領到了自己家。
“小檸你吃飯沒?”
“還沒有。”
“那阿姨随便做點吧,你在外面等等,”汪茹摘了包挂在門口的架子上,然後去電視機櫃下面找到藥膏遞給她,“你先塗着。”
“好,謝謝阿姨,”溫初檸接過來,去洗手間對着鏡子塗了一層,出來的時候,汪茹在廚房裏洗菜,她靜默了一會,“汪阿姨,你是不是知道我媽以前的事情?”
汪茹跟周夢以前不只是大學同學,之後還在同一科室上班。
後來不知道怎麽,兩人誰都不理誰了。
“我不知道,你媽這人就這樣,什麽都愛自己忍着,我叫她縮頭烏龜,跟你爸離婚之後,自己一聲不吭離職了,明明都不是她的錯,她一走,不是也被人傳成是了,”汪茹洗菜,“現在幹脆還跑到國外去了。”
溫初檸覺得自己也不太想知道了。
只是在自己最敏感的十幾歲的時候,她甚至也會怨周夢,是不是真的因為媽媽總出差,爸爸才跟她離婚?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好?
後來她也看淡了,也漸漸開始理解周夢。
汪茹做了一頓飯,怕溫初檸回去家裏沒人,讓溫初檸幹脆在她家住。
汪茹家是兩室一廳。
這麽一來,溫初檸只能睡在了陳一瀾的卧室。
汪茹還不知道倆人那點事,給她收拾了床鋪,“你在這睡吧,我明天早上值早班,你起來自己吃點東西,在這多住兩天也行的。你陳叔叔一直在省隊不回來。”
“好。”溫初檸點點頭。
汪茹從衣櫃裏給她找了兩件陳一瀾沒穿過的T恤和短褲,讓她當睡衣。
溫初檸還挺不好意思,去洗了個澡穿上,他的衣服,她穿上太大了。
單單是T恤,就已經到了大腿上。
溫初檸擡眼看了一圈,陳一瀾的卧室很簡潔,他平時很少回來,東西一點都不多,只有衣櫃裏挂着不少他的衣服。
床邊的相框,她上回來看過了。
是當時汪茹和周夢的部門組織春游,她和陳一瀾并肩在一起,不知道是誰給他們拍了這麽一張照片。
溫初檸依靠在床頭刷了會微博。
沒幾分鐘,陳一瀾打過來一通視頻電話。
溫初檸手一抖,差點沒拿穩,手指一劃,摁了接聽。
猝不及防的,她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
陳一瀾沉默了幾秒,“你在哪兒呢?”
“……”
他這麽一問,溫初檸臉頰有點發熱,不太想讓他看到左臉上的巴掌,稍微往右邊挪了一下。
“你這是,”陳一瀾看着她後面的牆,“跑我床上睡了?”
“……”
語調有點上揚,他那邊黑漆漆的,溫初檸只覺得臉上的神經都在一跳一跳的,“你別亂說,是今天我家有點事……汪阿姨讓我過來的。”
客廳裏的燈已經熄滅了,溫初檸知道汪茹早早就要去醫院,特意壓低了聲音小聲說的。
“你緊張兮兮的幹嘛?”陳一瀾也把手機拿近了些,她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他不穩的呼吸聲,起伏綿延,傳入耳中,有種莫名叫人臉紅的錯覺。
“你回寝室嗎?”溫初檸小聲問了一句。
“嗯,剛從游泳館出來,”陳一瀾說,“我怎麽覺得,我應該回家一趟。”
“……”溫初檸驚了,忙說,“別,你別回來!”
“我怎麽就不能回來了?”陳一瀾說,“我有點想念家裏的,床。”
“……”溫初檸覺得自己不能跟他說了,“我要睡了,你也早點睡。”
“行,看在你今晚睡在我的床上的份上,”陳一瀾輕笑一聲,“祝你今晚夢見我。”
“……”
溫初檸匆忙挂了電話,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很燙手。
她幹脆放下手機躺下,閉上眼睛關掉燈,結果總覺得,他的氣息在她的呼吸間放大,溫初檸又開了燈。
完了。
要失眠了。
溫初檸睡着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快四點多了,五點多的時候聽見汪阿姨起來了,她起來不久就出門上班了。
溫初檸摸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正好5:03分。
她眯着眼睛打開微信,看到陳一瀾在十點多給她發了兩條微信消息。
是兩條語音消息。
溫初檸點開——
【晚安。】
【祝你今晚夢到我。】
他又說了一遍,語調像是含着笑。
——真是多虧了汪阿姨出門了。
溫初檸失眠了一夜,五點多才睡着,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她起來洗漱了一下,隐約聽到了樓上有開門關門的聲音。
溫初檸有點奇怪,這個時間誰能過來?
溫紹輝沒有她家的鑰匙,舅舅在旅游還沒回來。
溫初檸猶豫了一下,還是先下樓,叫了保安大爺和自己一起上去,上樓的時候溫初檸緊張得不行,生怕是有人進了她家,保安大爺也拿了根棒球棍走在她前面。
結果一開門。
溫初檸看到了周夢。
周夢穿了一件輕薄的風衣,裏面一條裙子,踩着尖頭高跟鞋。
頭發卷過了,長卷發。
溫初檸乍一看到她,整個人都蒙了,然後先回頭跟保安大爺說,“叔叔,這是我媽,您先回去吧。”
“哎,那就行!”
溫初檸走進來,身上還穿着昨晚睡覺的T恤和短褲,“你怎麽回來了?”
周夢在找東西,看見溫初檸,快步走過來,伸手摸了摸溫初檸的臉,“許燕打的?還疼嗎?”
溫初檸別過臉,“媽,沒事,不疼,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晚點跟你說,正好,我剛才還想跟你打電話,你現在換衣服,跟我出去一下。”
“去哪?”
“你先換衣服,等會去了跟你說。”
溫初檸還茫然着,還是乖乖聽周夢的話去換了一身衣服。
周隽陽出去旅游的時候沒開車,周夢直接開了他的大G,帶着溫初檸去了一趟派出所,溫初檸見到了昨天的民警。
民警跟着出來,看了一眼溫初檸,“孩子這不也沒事?”
“沒事我也要申請做傷情鑒定。”周夢執意要做,“況且你怎麽知道我孩子有沒有被打出其他問題?”
民警給他們開了傷情鑒定委托書,周夢直接帶着溫初檸去法醫門診做鑒定。
溫初檸腦子很懵,許燕那一巴掌其實過了一晚上已經好多了,但是她的指甲劃過了溫初檸的臉,留下了一道紅印,而且那一巴掌打過來的時候,她毫無防備,不知道把嘴裏哪裏咬破了。
溫初檸被一個女法醫檢查着。
面部表淺擦傷面積在2cm?以上;劃傷長度在4cm以上,口腔粘膜破損,舌損傷。最後只能判定是人體輕微傷。
周夢臉色不太好看,之後帶着溫初檸出去,直接去了律師事務所。
溫初檸坐在律師的辦公室的沙發上,聽着周夢跟那位律師說什麽。
她懵懵地看着周夢,好半天,都覺得像做夢一樣。
周夢跟律師聊了半小時才拎包起來,溫初檸都已經很久沒見她了,上車之後一直看着她。
周夢給她買了點消毒棉。
溫初檸坐在副駕上,周夢撕開包裝,用消毒棉給她擦着臉。
“媽。”溫初檸終于清醒了點,看着周夢,眼眶有點酸。
這麽多年,溫初檸都獨立慣了,周夢這個動作,讓她有點想哭。
她甚至這現在才後知後覺,周夢,好像真的是為她回來的。
“要不是你汪阿姨昨天打電話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周夢沉默了幾秒,“怎麽不跟媽說?”
“你工作忙。”溫初檸把眼淚憋回去。
“工作忙也不能看着你被別人打,”周夢說,“你高考的時候媽沒回來,是因為我跟的項目正好到最後一步了,脫不開身。”
周夢突然說這些,好像戳中了溫初檸某處脆弱的神經。
“小檸,你是不是挺怨媽媽這麽多年沒在你身邊?”
周夢沒急着開車走,這也是她們母女之間難得的一次對話。
溫初檸搖搖頭,“不怨,我知道你自己帶着我不容易。”
周夢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溫初檸一直是她懂事的女兒,她也正是因為覺得女兒聽話,懂事,就不會想太多,她就可以放心地去忙賺錢,以後能給女兒更好的生活。
單身媽媽是真的很難,要給孩子更好的生活,就沒辦法陪在她身邊,要陪在她身邊,就不能給孩子更好的生活。
周夢開車帶溫初檸回去的時候,沒想到在家門口看到了溫紹輝。
曾經的一家三口,在這樣的情境下見面,是誰都會尴尬。
周夢拎着包進來,沒有關門。
溫紹輝猶豫了一下,也跟着進來了。
周夢放下Birkin,溫紹輝有些無所适從。
他們兩個是真的很久沒有見過了,但是周夢還是像以前那樣,理智,清醒,也是一如既往的美麗。
“溫紹輝,這麽多年來,我從未在孩子的面前說過許燕的半句壞話,律師函今天下午會寄到許女士的學校和你們家,裏面包括幾年許燕造謠和诽謗的證據複印件,以及小檸的傷情鑒定複印件,這些律師會處理,我希望你以後不管出于什麽原因,都別來打擾我和我小檸的生活,”周夢沒坐,踩着高跟鞋站在那裏,“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你這麽說。”
溫紹輝沉默的站在那裏,一夜沒睡,臉色也倦怠疲勞。
周夢依舊光鮮亮麗,有這麽一瞬間,溫紹輝想到了和她剛離婚的那會。
周夢并沒有跟他争吵,也并沒有詢問什麽。
她只是很平靜的說,“既然你跟許燕還有聯系,我們離婚,財産分割方面,我會找律師拟定好協議,小檸以後跟着我。”
很理智。
她算逃避嗎?沒有,她只是快刀斬亂麻,而後生活要繼續。
他知道,或許比起逃避,周夢只是過分地理智而已。
“溫紹輝,如果你聽見了,現在離開我家。”
溫紹輝腦子空白了一瞬,艱難地說,“要不要問問小檸的意見?”
家裏只有溫初檸在沙發上坐着,溫初檸聽見這一句沙啞的話,第一反應。
竟然是溫紹輝昨天跟許燕争吵的時候,說了一句,“離就離!”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有為溫許考慮過吧?
對自己,溫紹輝也從沒有給她選擇過的機會。
這是他的自私,甚至是虛情假意。
遲來的關切與選擇比草都輕賤。
溫初檸搖搖頭。
溫紹輝看着她。
溫初檸擡起頭,溫紹輝一夜老了不少。
溫初檸只是覺得,這麽多年沒有爸爸的日子好像也就這麽過來了,這幾天溫紹輝頻繁的往這跑,她甚至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那瓶她明明過敏的桃汁,那會溫許急性闌尾炎住院,她被扔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打不到車,這麽多年來的被忽略。
她好像真的已經不太需要了。
“爸,不用了,你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周夢在家住了一天,她的項目還在趕進程,那天晚上周夢帶溫初檸出去吃的。
她訂了個還挺高端的露天餐廳,叫了一瓶葡萄酒。
她有意把這事翻頁,跟溫初檸說在國外的事情。
到後面走的時候,她喝了酒,溫初檸不會開車,叫了代駕。
周夢跟溫初檸坐在那家店門口的長椅上等着。
有人路過,看她倆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餐廳挺高檔,有路過的外國人,周夢可能是有點喝多了,跟那人笑着用英文說,“my daughter。”
溫初檸不好意思。
代駕沒一會就來了。
溫初檸扶着周夢坐到後面。
溫初檸報了地址。
周夢依靠在溫初檸的肩頭,慢慢說,“我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
溫初檸低頭看着她,周夢安安靜靜的,只是臉靠在她的肩膀上。
車子裏有些黑,路過某些光亮處,她能看清周夢的臉。
周夢一直保養的很好,但是畢竟也快五十歲了,眼角下還是有了些很淡的細紋。
“媽,你以前就被許燕诽謗過嗎?”溫初檸靜默了一會,問了一句。
周夢閉着眼說,“我跟溫紹輝結婚前,許燕是他前妻,我們自由戀愛結婚結婚,你外公不太同意,許燕也另嫁,她說她老公家暴,隔三差五來我們家找溫紹輝,那會你還小,許燕造謠,說我跟我們科室的男醫生關系暧昧……再後來醫院裏來了個重傷的女患者,車禍的,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救了,我和那個男醫生搶救的,許燕說……許燕造謠說那個車禍的女人是男醫生的女朋友,因為我所以出了車禍。以前沒人信的,我們都報了警,許燕也只是被罰了個款而已,但是耐不住謠言被傳出去……”
“再後來,我和他離婚,是因為有一天,許燕也離了婚,來找我,說前不久溫紹輝出差,他們見面了,她給我看了一份孕檢報告,說孩子是溫紹輝的。”
周夢就說到這。
所以她果斷的離了婚。
其實她已經不想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溫紹輝的。
而是許燕一次次的來騷擾,一面說丈夫家暴,一面跑來找溫紹輝。
為什麽不報警呢?來找溫紹輝有什麽用嗎?
周夢只是厭煩溫紹輝的态度,也覺得許燕的行為恐怖,為了不想牽扯到溫初檸,周夢利落的選擇了離婚。
離了婚後,終于有了一段安生日子。
溫初檸是第一次聽到周夢說這些。
她低頭,周夢不再說話了,只是閉着眼睛,眼角有些水光。
“小檸,你怨恨,媽媽沒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嗎?”周夢慢慢說,“媽媽只是不想讓你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寧願讓你跟着我……媽媽沒有時間陪你,大部分時間都是你舅舅陪着你……”
溫初檸伸手攥住了周夢的手。
她大概也挺慶幸,周夢做出的選擇。
如果讓她也在那樣畸形的環境裏長大,她大概只會走上一條崎岖的路。
“媽,其實你挺厲害的,”溫初檸慢慢說,“你把我養這麽好,還這麽會賺錢,還這麽漂亮,舅舅一直對我挺好的……”
周夢攥着她的手沒放開。
溫初檸一點都不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