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棠予覺得自己的頭頂懸了一把刀。
江塵衡正是本文扮豬吃虎的男主,與他有婚約,簡直是一個明晃晃的死亡flag插在了頭頂。
不過她還是答應了對方的邀約,畢竟原本也打算離開謝府,既然有人遞上了橄榄枝,那她自然是選擇欣然接受。
馬車之中,棠予看着謝府的牌匾在黑暗中越來越遠,直至看不清,放下車簾詢問他們的去處。
“西臨山靈禪寺。”江塵衡如此答道,“我上府邀約,就是因為靈禪寺每年四月都會舉辦為期一月的修緣祀靈禮。”
“修緣祀靈禮是什麽?”棠予托着腮問。
一陣夜風忽起,調皮的撩開她的車簾,撫過她的發絲,又呼嘯着越過高牆和屋脊,最後吹入了皇帝帳中。
重光殿中,段烨散發和衣靠在床邊,手中拿着白額墨鴿帶來的密信。
那是梓影送來的。他在信中一五一十的禀告了今日發生之事。
段烨看着信中提到的“修緣祀靈禮”這幾個字,餘光瞥向垂首侍立在一旁的太監梓竹,等着他回答自己方才的問話。
“此祀禮确實有一番故事淵源。”梓竹答道,“靈禪寺山道漫長,有石階三千級,尋常人難以登頂。”
“民間傳說當年哀帝病重垂危時,皇後秦氏曾身着肅穆禮服,一步步登上石階,從日出走到日落,才終于登頂。之後又在靈禪寺前從長夜跪到天明,終于感動了已臻化境的無心大師。”
“之後無心大師在哀帝賓天的時候施展神通,狂風之後棺中忽然空無一人,自那之後,秦氏就和哀帝的遺體一同消失了。”
“當日之事究竟如何至今也是個謎,不過之後有傳言說,哀帝同秦氏一同歸隐田園,做了一對尋常夫妻,長相守,不相離。”
“這修緣祀靈禮便是基于此故事演變而來。在春末夏初,四月之時,靈禪寺會在山道兩邊挂上青燈,不少公子小姐會相攜夜游,用一夜時間登上山頂,迎接新日,以此來印證情比金堅,祈求長長久久。”
梓竹一口氣說完之後,忽然感覺周圍的氣壓下降了好幾個度,背後好像陡然起了涼風。
“靈禪寺?可是位于西臨山的那一個?”
“正是,在城外十裏處。”
“梓竹,傳令給劉校尉,封鎖城門。”
“是。”
梓竹領命退下後,段烨看着手中的信,目光陰郁。
“一邊求我放過謝家,一邊和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未婚夫連夜出逃。莫非縱容的太過,你反倒不信任我了?”他将信紙在火燭上點燃,一點一點的看着它化為灰燼。
他眸中浮出痛苦之意。
“你究竟是什麽人。這些年來,我想盡辦法尋你,如今你卻告訴我,你是京城謝家的癡傻二小姐,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麽?”
“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忘了我?”
棠予沒能随江塵衡去西臨山靈禪寺,他們出城之時見大門緊閉,城門守卒告訴他們,陛下下令封城。
無奈之下,她被江塵衡帶回了府中。
江府的人丁十分稀薄。
丞相江左明原本是一介白身,靠着科舉考取功名之後一步登天。他行事圓滑有度,在官場如魚得水,沒怎麽經歷宦海沉浮就順利的坐上了丞相的位子,之後兢兢業業,從未出過什麽岔子。
他在初入仕途的時候與秦家的小女兒秦悅結為了夫妻,兩人相濡以沫十餘年,育有一子江塵衡,一女江宛彤。
秦悅在十年前離世,而後江左明未再續弦,他醉心政務,常常夜不歸家,偌大的江府沒個女主人操持打點,變得愈發冷清。
是以,江塵衡擅自将棠予帶回府,雖然十分的不合情理,卻無一人置喙。
棠予今夜接連應對各種事情,早就已經疲憊不堪,踢掉鞋子,頭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第二日神清氣爽的醒來的時候,金燦燦的陽光已經撒了三尺進屋中。
昨夜發生的事潮水一般湧回她的腦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于捋清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她怔怔的躺在那裏大腦放空的盯着頭頂的橫梁,一動也不想動。
門外傳來了輕輕地叩門聲。
“小姐,你醒了嗎?廚房已經做好了早飯,現在需要送來嗎?”
棠予認命的嘆了一口氣,從床上跳下來,理了理頭發,随意披上了件外衣,走過去打開門,慵懶的看着傳話的婢女道:
“送過來吧。麻煩你了。”
陸梨應了一聲,去廚房吩咐了。
她推開門四肢舒展的伸了一個懶腰,正眯着眼懶洋洋的曬太陽,突然聽到一道不客氣的稚氣女聲。
“喂!”
循聲望去,發現來人是一個一身紅裳的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片子。
對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
“你就是我哥帶回來的女人?”
“嗯哼。”
棠予眯眼盯了她一會兒,而後一抱臂靠在門框上,不置可否的應了聲。
江宛彤擡起下巴,看了眼棠予随意披上的外衣,譏笑道:
“我聽下人們說,你就是那個謝家的白癡二小姐,慣常瘋瘋癫癫,行為荒唐。今日一見,傳言果真不虛。”
“我原本以為,身為一個女兒家不知羞的跑到男人家裏來過夜已經駭人聽聞,卻沒想到,你竟然還一大早的就衣衫不整,也不知道是不會穿衣服,還是處心積慮的想勾引誰?”
喲呵,棠予新鮮的挑了挑眉。
不知道是哪根蔥的小丫頭跑這來給我下馬威了?
收拾不了皇帝我還收拾不了你麽?
江宛彤見她說不出話來,得意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一時間氣焰更盛。
“我勸你趁早滾出我們江家,像你這種女人,我哥才不會娶進家門。”
“真的嗎?”棠予慢悠悠的以手為扇,給自己扇了扇風,大言不慚的道,“可是昨天晚上,可是你哥殷勤的跑到謝家,低三下四的求我給他一個機會,同他一起去修緣祀靈禮。”
“還信誓旦旦的保證,為了驗明她對我的真心,就算是爬也會爬到靈禪寺前,以求得與我長相守……”
小姑娘聽到棠予編排她哥,頓時漲紅了一張臉。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去找你哥一問便知。”棠予見她着急跳腳的樣子不禁暗笑,心道,一戳就破的小皮球。
“我勸你趕快和我道歉,不然我一氣之下與他斷絕了來往,你哥還得為我尋死覓活的……”
話還沒說完,惱羞成怒的小姑娘就“唰”的一鞭子朝她抽了過來。
還好她身手靈活,一個旋身躲了過去。剛站穩還沒來得及說話,江宛彤的第二鞭就追了上來。
剛要疾退閃躲,一旁就掠下一個黑影,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江宛彤的鞭子。
“大小姐,謝小姐是公子的座上賓,你不要胡鬧。”
“肆牙,你讓開!她今日這般羞辱我哥,我定要讓她知道我手中鞭子的厲害才行!”
“大小姐,你再這樣胡鬧,一會兒公子要生氣了。”肆牙說着,朝主屋那邊使了使眼色。
江宛彤朝那邊看了一眼,意識到這是她百般維護的哥哥的意思,頓時感覺到被背叛了,又生氣又委屈,将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擲在地上。
“我也生氣了!”
說罷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肆牙似乎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頗為無奈的向棠予賠了個不是。
“沒關系。”棠予不以為意的道。左右她也沒吃虧。她盯着肆牙腰畔的佩劍,眸中閃過玩味的光,“比起那個,我更想問問你……”
她出其不意的抽出他的佩劍,感興趣的盯着劍首紅色繩結的殘端仔細地瞧。
“你這柄劍上,是不是少了什麽東西?”她變戲法似的勾出一個紅色的穗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眸中帶着冷意笑吟吟的道,“比如說,這個。”
那劍穗是她從昨夜在秋草院中劫持她的的黑衣人的劍上扯下來的。
雖說她心中已經隐約猜到了那黑衣人是江塵衡派來自導自演的,不過這麽順利的找到證據,倒是意外之喜了。
“我……”
肆牙的面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盯着那個紅穗子,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一會兒就憋得面紅耳赤。
“別着急別着急,”她帶着寬慰之意拍了拍肆牙的肩膀,“我不過随口一問。”
“既然你答不上來,我就去問個能答上來的人好了。”
說罷,她擡腳的走到了主屋門前,“咚咚咚”的禮貌性的敲了敲門。
“江公子醒了嗎?”
片刻之後,房門打開了。江塵衡坐在輪椅上,頭發松松的挽着。
“什麽事?”
棠予在心中斟酌了一下。
江塵衡昨天深夜突然來訪,顯然不同尋常,他定然知道了禦花園刺殺一事,也知道那個刺客就是她。
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尋常人絕不會故意來招惹她。便是生她養她的謝府,也恨不得她人間蒸發,以免惹禍上門。
他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莫非是知道了什麽被旁人遺漏的信息?
見她良久不出聲,江塵衡驕矜的淡笑了一下。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麽?”
說罷,他雲淡風輕的垂眸抿了一口茶。
“你是不是知道,皇帝與我,是舊相識。”
棠予回憶了一番昨日的情景,皇帝在他耳邊說的話,之後是含着脅迫意味的相擁,而後在謝府,梓影還在肆牙對她動手後出手保護。
此番種種在外人看來,似乎都意味着皇帝與她的關系不一般。
或許骨骼清奇的男主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出手保下她。
她不耐煩那些虛虛實實,你來我往的試探,所以單刀直入的抛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心中也知道,這個男主角有高深的道行,所以很難從他的口中撬出什麽話。
不過沒關系,她觀察一下對方的反應,心中的答案就八九不離十了。
“嘩啦——”
茶杯毫無預兆的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他一口水嗆進了氣管裏,扶着胸口彎着腰,咳得肺都快出來了。
“……”
倒也不必……這麽大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