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謝府的薔薇院中,蘭若将方才在廚房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給了謝夫人。
謝夫人正喝着女兒謝婉柔親手給她泡的茶,聽着聽着,忍不住訝然的擡了擡眼,将茶杯放在了手邊的小桌上。
“什麽,她說她好了?”
蘭若點了點頭。
“是,今日二小姐眼神清明,口齒伶俐,完全不似平時木讷的狀态,她親口對奴婢說,如今她好了。”
“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癡傻症,還能說好就好了?我看又是學了誰的作态糊弄人呢。”謝夫人眸子閃了閃,“走,瞧瞧去。”
“娘,您一會兒一定要好好收拾她,我吩咐廚房給哥哥做的紅燒魚全被那小賤人給吃了,一會兒哥哥回到家就只能餓肚子了。”謝婉柔心中不滿,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說。
“哼,竟然偷吃我兒的東西,這小蹄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看來白天是打的輕了,今晚我一定要将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謝夫人點了幾名孔武有力的護院,氣勢洶洶的向秋草院殺了過去,沒想到那荒涼的院子裏空空蕩蕩的,連個人影兒也沒有。
“三更半夜的,那個小蹄子能跑到哪裏去!”謝夫人摔了摔袖,“看來是知道自己闖了禍,故意躲起來了。”
“來人!給我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她無功而返,剛一進門,就看到老爺的小厮候在一旁。
對方似乎是在特意等她,見她回來連忙迎了上去。
“夫人,老爺邀您去湖心亭一敘,說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謝夫人面上一喜,連忙回屋理了理鬓發上了上妝,滿心甜蜜的向湖心亭走去。
自從秦依那個狐媚子入府後,老爺許久沒有待她這麽溫存了。
這麽些年過去,他終于又想起她的好了。
然而走到湖邊,謝夫人擡眼一看亭中的場景,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坐在老爺身前,逗的他開口大笑的那個女子,可不就是她方才沒有尋着的謝棠予麽!
她方才還奇怪她能躲去哪裏,如今一看,這狐媚子果然成了精,竟然巴巴的跑到老爺跟前獻殷勤。
這就是他要告訴自己的好消息?
謝夫人的指甲嵌進了肉裏,面上浮現出怒意。
她對秦依恨之入骨,老爺素來知道,還因此一直冷落她,即便她死也沒有改變态度。如今特意告訴她謝棠予癡傻症好了的這個消息,怕是故意要來惡心她。
她帶着怒意走過去,還沒說話,臉上就先挂上了冷笑。
“喲,這不是秋草院那個小瘋子麽,我方才正要尋她呢。沒想到躲到您這裏來了。”
正滿心歡喜的吃着棠予做的蜜豆糕的謝延一聽她這夾槍帶棒的話音,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阮清!”
“老爺,您不知道,揚明今日在宮中輪值,婉兒特意吩咐廚房為他做了飯菜,結果一個沒看住,被這小蹄子給偷吃了……”謝夫人軟了語氣,委屈萬分的向他控訴。
謝延的眉毛皺成了一個川字,顯然覺得她的話有些難以入耳。
“棠棠好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怎麽在你眼裏倒像個貓狗似的畜生。”
謝夫人的臉一白,勉強笑道:
“她平時瘋瘋癫癫的,惹了不少禍事,與她講道理又講不通,不唬一唬治不住她的。”
“若是寵着她放任着她,不說遠的,就說今日,她還偷溜出府去爬瑞王的馬車呢。老爺,這哪裏是一個正常的姑娘家能做出來的事情?傳出去,旁人以為我謝家的女兒都是這個瘋癫樣子呢。”
謝延不為所動,顯然心中已經斷定了是她胡攪蠻纏。
“這件事棠棠方才同我說了,偷溜出府确實是她不對,不過她卻是被擄上馬車的,好不容易跳下來卻磕到了頭,不過萬幸的是因禍得福,将混沌的腦子摔得清明了。”
“而你呢,不分青紅皂白的将她一頓打罵,還不許人給她吃食。若不是她自己同我講,我還真不知道你平日裏竟這樣苛待我的女兒。”
謝夫人怒極反笑。
“你就是存心回護她,我說什麽你都是不聽的。她是你的女兒,揚明就不是你的兒子了麽?他在宮中輪值那麽辛苦,卻因為她偷食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我連說都不能說她一句了?”
“夫人。”一邊默不作聲觀虎鬥的棠予終于出聲了,她低頭看着鞋尖,看上去似是畏懼着什麽的樣子,實則是怕自己拙劣的演技露出破綻。
手指扣着身下的石凳邊緣,她語氣輕輕弱弱地說:
“你不用擔心揚明哥哥餓肚子,方才我已經和廚房的蘭素姐姐學着将紅燒魚給他炖上了,等揚明哥哥回來正好能吃上。”
棠予一開口,謝延的面色立馬緩了緩。
“若不是餓得狠了,棠棠何至于去廚房偷食,還不是要怪你克扣她的吃食。”
他擺了擺手。
“今天是高興的日子,我不想與你吵架。本來棠棠做了好吃的蜜豆糕,我想讓你一同來嘗嘗,如今看來,這依依最拿手的蜜豆糕,怕是會将你噎的喘不過氣。”
“阮清,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本以為你已經改了性子。沒想到事到如今,你卻還在同一個亡魂斤斤計較。”
謝夫人氣的臉色鐵青,指着棠予咬牙道:
“秦依的女兒果然不同尋常,幾句話就能将老爺哄得團團轉。說來說去,竟全成了她的道理。等她什麽時候瘋病再發作了,惹出什麽無法收場的禍事,我看老爺你還會不會像今日這樣護着她!”
“蘭枝,我們走!”
謝夫人拂袖而去。
棠予擡起頭瞟了一眼她的背影,輕輕咬了一口手中的蜜豆糕,在心中道,第二步,站穩腳跟。
或許完成任務沒有那麽難?
她忽然謎一般的有了自信。
一肚子氣的謝夫人迎面撞上了面色像死人一般難看的謝揚明。
“呀,我的兒,這是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還一身的柴火味。”
謝揚明焦急的抓住她的胳膊。
“娘,秋草院的那個小瘋子現在在哪裏?她闖禍了!”
一提到她,謝夫人的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
“她啊,正在湖心亭裏與你爹父慈女孝呢。”而後意識到他說了什麽又目露驚喜的一擡眼,“她又闖什麽禍了?我如今正冷眼等着她闖禍呢。”
“娘!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找爹商量。”
謝夫人跟着謝揚明又回到了湖心亭。
“揚明,回來了。”謝延擡手示意了一下坐在他身邊的棠予,“你妹妹給你做了紅燒魚,快去趁熱吃。”
謝揚明伫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謝延奇怪的擡起頭,看到他的表情之後,面色凝重下來。
“怎麽了,宮中發生什麽事情了?”
謝揚明沉重的點了點頭,而後屏退了下人。
“不久之前,陛下在禦花園中被一女子行刺。”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嚴肅了起來,棠予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可有大礙?”
謝揚明搖了搖頭。
“胸口上有一點皮肉傷,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那就好。”謝延松了一口氣,一擡眼卻看到謝揚明的面色依舊凝重,還死死地盯着一旁垂着頭的棠予。
“還有什麽事?”
謝揚明俯身附到謝延耳邊說了一句話,他的臉色立馬變了。
“不可能!”
謝揚明面色難看。
“若非兒子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他将目光轉向棠予,“我問你,今夜禦花園中那名女子,是不是你?”
棠予用力的将指甲嵌進肉裏,眸子上浮上一層水光,仰臉懵懂的看着他,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副十分無助的樣子。
“揚明。”謝延忍不住開口了,“棠棠自小就在府中長大,雖說原本有些憨傻,但畢竟是個閨中小姐,如何能像你說的女子那般飛檐走壁呢?”
“或許是那女子眉眼與棠棠有幾分相似,加之夜色漆黑,你瞧錯了也說不定。”
謝揚明一矮身跪了下去。
“爹!今夜禦花園中天雷劈中高樹,燃起的大火将周圍照的亮如白晝,她的發型和衣裙,都與那刺客別無二致!方才兒子湊近了些,甚至聞到了她身上煙熏火燎的味道。”
“爹,陛下吩咐徹查幕後之人,若是不趁早做決斷,恐怕整個謝府都受牽連。”
“你起來罷。”謝延閉了閉眼,“棠棠今日在廚房忙活了半宿,自然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道。”
“我平素覺得你穩重仁厚,沒想到如今竟跟着你娘一起胡鬧。”
謝揚明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爹,你不相信我?”
謝夫人在一旁冷笑道:
“我可從來沒有教給揚明這些,這孩子句句說的都是真話,老爺,你的女兒犯了弑君的大罪,你也要包庇嗎?”
“你想我們謝家被滿門抄斬嗎?”
謝延擡了擡手。
“此事事關重大,我不能偏信一面之詞。揚明所說之事,我會去查明。”
“若真是她犯的過錯,理應由她一人承擔。”
說罷,他沒有再看棠予一眼,徑直走出了湖心亭。
夜風寒涼。
謝夫人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沉默的棠予,扯了扯嘴角。
“別裝了,今日闖進皇宮的人,是你吧。”
她別過臉不說話。
片刻之後,有一些高大的影子突然把她罩住了。
擡起頭,看到謝夫人身後站着幾名高大的護院,他們手中拿着麻袋和麻繩。
心中一驚,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
人心竟比兇獸的獠牙還要可怕。
“我知道揚明沒有說謊。”謝夫人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老爺也說了,你犯的過錯由你一人承擔。他不會怪我的,等事情真相大白的時候,他反而要感激我。”
謝夫人揮了揮手,那幾個高大的護院立刻圍攏而上。
她得意洋洋地站在那裏,勾了勾豔紅的唇,語氣惡毒的說:
“和你娘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