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花旦身姿曼妙如翔鸾,腰肢飄轉,眼波哀情款款不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他記得,最初的開始,他和百裏夢鄢就是處于兩個世界的人,第一次動心,就是無可逆轉的癡迷,你予我溫情,我予你依靠,不知不覺一股腦紮進這個旋渦裏,愛情本便是這世間最無緣由的情感,過分懸殊的身份和日複一日詛咒的傷害讓他們明明小心翼翼相愛,一個不懂一個隐忍,又忍不住因猜忌而互相傷害,卻誰也沒有比誰先放手,只因誰也沒有比誰不在乎。可是現在一夢醒來,什麽都不一樣了。
他甚至可以回憶起對方落在他臉上的指尖的觸感,回憶起他吻在對方唇上的柔軟,但是,司淺旭找不到百裏夢鄢了。
衽角飛舞,濃妝的女子眼波成淚,“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
司淺旭心神微震。眸底滲出一抹哀惶。
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若是那樣刻骨的感情都是南柯一夢,這世上還有什麽不是虛假的?
司淺旭恍惚地着走出劇院,六月的陽光熾熱地灑落在這座七丘城上,他站在耀日下,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不真實。
……
第六卷:未亡人(2)
四月末,暮春,陰雨綿綿。
白色的荼蘼花開得清豔又肆意,濃郁的花香像是最醇的美酒,一點點地侵蝕着人的神經,仿佛要将人沉沉醉溺在其中。
羅馬,海岸線上,一棟遺世獨立的古典歐式小樓,血紅色的天鵝絨鋪了一地,牆壁上嵌了一圈圈透明的水箱,室內空氣微涼而濕潤,客廳裏是高高的畫架,四周錯落散開的顏料,其中端坐着正在畫畫的眉目狂狷的男子。
“啪。”驀地,畫筆毫無征兆的斷了,缪恩裏絲一愣,随即腰上一緊,背後貼上一個冰冷的身體。
來人将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金發垂落,露出一張和缪恩裏絲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眉心多了一點滿月般的印記,天使的容顏,魔鬼的氣息,“缪恩,這是……?”狄爵裏絲盯着那多了一處敗筆的油畫,眸色一暗。
灰白的,暗淡的色彩,壓抑的,死亡的氣息,倒在廢墟裏的年輕男子,靈靜的臉龐上一片表情空白,在他的身旁有一只死去的黑貓。
缪恩裏絲的眉頭微蹙了一下,遲疑道:“死神并沒有取走他的靈魂,可是,他也沒有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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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子對視了一眼,都沉默了,心想那個溫和而睿智的年輕學者已經死了麽?
六月,仲夏,豔陽當空。
花開無葉的曼珠沙華帶着不祥的氣息,血紅的爪形花朵卻綻放得近乎妖嬈,迫人心神。
天朝,M市,沁泉路,二層的小別墅裏,神态淡漠的術士送走了來自彼岸的黑白使者,微微倦怠地閉了閉那雙狹長的鳳眼,青黑的陰影映在眼底,讓這個年輕而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男子瞬間蒼老了不少。
不過片刻,再睜開眼睛時,一切頹廢的情緒不複存在。他走上二樓,進了那個黑白格調分明的房間,越過那些在他的驅使下來來往往的紙鶴,在那巨大的冰棺前坐下,用指尖隔着冰層撫摸棺中那人溫和的輪廓。冰棺很冷,卻也只有此刻,那丹鳳雙眼中徹骨的冰寒才會化成一片柔軟,亦帶着綿綿入血的傷感。
淺旭,我還是沒有找到你……
九月,初秋,涼風習習。
清幽的花香纏纏繞繞,紫色的秋水仙開了一地,俯瞰下去,便覺得像那個以月為名的秋水仙妖族長一樣,寧靜而深遠。
深夜,11:59,百裏夢鄢站在窗邊,接住了今日最後一個回來的紙鶴,意料之中的失落。
00:00,又一批用符紙折疊而成的紙鶴起飛,它們将穿梭在不同的時空,大海撈針般尋找一個人。
面容陰柔淡漠的術士靜靜地靠在冰棺邊,阖上眼仿佛入眠,半長的額發軟軟落在鼻尖,黑暗裏,眉頭漸漸蹙緊。
淺旭,我想你了。
十一月,深秋,薄陽微涼。
後院裏,百日菊的花期已過,高到膝蓋的植株上挂着許多小果子,淡藍衣衫的術士蹲在花叢裏,像過去愛人常做的那樣,細心地清除了雜草,将這些成熟的果子收集起來,一只白色的英國牧羊犬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懶洋洋曬着太陽。
百裏夢鄢回頭瞥見Defender,忽地想起這條白色大狗偶爾趴在樓梯口望向二樓時的模樣,它和司淺旭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那烏溜溜的眼睛裏還是時常流露出淡淡的悲傷,狗,真的是很戀主的動物。
身後,忽地異響一動,風,乍起,帶起一片悠然花香,百裏夢鄢動作微頓,然後,雙眼漸漸睜大。
暗香蝕人骨,疑是故人來,你,回來了麽?
又是一年四月,北城的天空帶着雨後初晴的蔚藍。
神情淡漠的術士收到了一份從意大利寄來的特殊的禮物,一株名貴的百合,不是多格爾城堡中代表詛咒的黑色百合,而是純白色的,純潔與幸福的象征,寄東西的人是他的朋友,多格爾城堡的主人奧伯歷特?法克特,算是一份關于多格爾城堡的遲到的謝禮。
百裏夢鄢将百合栽在後院,久久沉默不語。
時光如白駒過隙,這是我們相識以來的第三年,連他都已經回到我身邊,淺旭,你還是沒有回來。
……
順着公園小徑往深處走,越到深處,人流越漸稀少,驀地,一片驚藍躍然而出,映入視線。
Blueenchantress,藍色妖姬,一大片藍至極豔的藍色妖姬,團團簇簇,怒之竟放,妖嬈,近乎攝人心魄。
在家陪完幹爹衛盟之後出門漫無目游蕩着的司淺旭禁不住俯身下去,輕輕撫摸那柔嫩的花瓣,玫瑰花并沒有純然的藍色,這些自然是澆灌染料培育而成的,他也試過在溫室花房裏養了幾株,可惜沒有成功。
比起那些甜蜜的花語,司淺旭最先感興趣的反而是另一個意思,染料染就的妖麗之花,虛幻的美麗,意指着“無法得到的東西”,真是悲哀……
忽地,一個不知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将他驚了一下,司淺旭的手下意識地按到了側腰的槍袋上,直起身子後才發現原來是不遠處有一個年輕的女子似乎不小心掉了個東西,正彎着腰去撿。
暗笑一聲自己太過草木皆兵,司淺旭那口提着的氣還沒緩下來,目光觸及到那人的容貌,就是一呆。
烈風乍起,撩亂了她的發,豔藍的花瓣飄飄飛轉,那人露出的半張臉比藍色妖姬更妩媚,那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不真實的美。
人,還是妖?而且為什麽感覺那麽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司淺旭只是微一怔愣,卻遽然感覺大地一陣震蕩,腳下瞬間一空,盛夏的陽光瞬間被吞沒,他毫無反抗能力地掉入一個黑暗的空間。
“魂兮生兮,速速歸來!”輕輕的吟誦,驚雷一般炸在耳側,帶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一腳踏空的司淺旭卻連一絲反應的機會都沒有,意識已經再度淪陷。
……
再一年春去秋來,花開了一次又一次,雪落了一場又一場,平地成樓,貝沙化珠,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
沁泉路,小別墅,娃娃臉的陰陽師——單非将一盅湯擺在茶幾上,一邊把湯勺遞給沙發上坐着的男人一邊道:“這是從昆侖瑤池邊弄來的娃兒參,夢鄢你試試,多喝一點~”
驅魔師伊武千慕拿了碗過來盛湯,也道:“嗯,這娃兒參據說有固氣血、活腐肉的功效。”
Defender湊過來嗅了嗅,這種靈氣十足的寶貝顯然吸引一切生物。
“單非,千慕,你們不用再幫我弄這些東西了,”被念叨的男人沉默着捧過湯,慢慢啜飲,好一會兒後才緩緩擡起頭來,輪廓陰柔卻神色剛強的容顏毫無起伏,他淡淡陳述:“沒有用的。”
伊武千慕和單非接觸到他的雙瞳,目光一黯。
這個漂亮不可思議的男人似乎除了消瘦,和過去并沒有什麽不同,他的背依舊是挺直的,他的氣勢依舊是凜冽的……只是,那額發之下,左眼裏赫然是一片空白,他,少了一個瞳仁。
頓了片刻,溫雅的驅魔師強打精神道:“沒關系,你就當是吃補品吧,你……總歸不會有壞處。”不是不知道咒術反噬毀掉的眼睛恢複的希望太渺茫,只不過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有了缺陷,外人見了都扼腕嘆息,何況這個人還是他們的朋友。
百裏夢鄢放下碗,剛想說些什麽,就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