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夏天的天街沒有一絲風，袁斐然搖頭，可能自己熱糊塗了，這兩人從身高到氣質，哪裏像！
袁斐然轉身，張龍瞧了眼，徑直繞過許季去找袁斐然，上下唇仍扣在一起，叼着煙。
許季也轉身朝同一方向走，很快六人彙聚一處。
張錫豪自覺在“組織”，領衆人從腳下開始逛。
天街是步行街，依十字馬路分成四區域，從低檔到奢華，滿足各階層陸州人的購物需求。張錫豪現在處在天街入口，最低檔的區域——全是不知名的雜牌店，皮鞋二十一雙，賣衣服的也只十幾二十。家家店鋪門口站滿銷售，舉牌的，拍掌的，逢人便喊大放血，跳樓價，進來瞧瞧，不要錯過。
張錫豪、袁斐然和俞戀都按習慣，直接朝前面走，劉玲玲卻在一家“都市麗人”店前停步——在她心裏這是很好、很時尚的牌子，好想進去逛逛。
張龍因為滅煙，落在最後，見着劉玲玲在張望，輕聲道：“特麽都市麗人你都敢想，錢夠嗎？”
這句話打消劉玲玲的念頭，兩人跟上大部隊，劉玲玲發現許季有意落後在等，趕緊走張龍右手，同左邊的許季隔開。
前面袁斐然和張錫豪大步流星，走得飛快，很快拐入另一個街區。
這是天街最貴的區域。
本市最高檔的商場摩雲坐落在此，一樓店鋪清一色仰頭才能望到頂的挑高，從外面望只能瞧見各家的大LOGO，最多幾個櫥窗，做得極唯美精致。
劉玲玲本就極少逛天街，更是第一回 涉足這個區域，她看着櫥窗上圖案繁複的絲巾，還有着霓裳轉動的小人，又停步了。
“你怎麽跟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張龍再次譏諷。
他已經點了第二支煙，卻被保安攔住：“先生，商場裏面不能抽煙。”
劉玲玲回給他一個同樣眼神的笑容，接着跟着大部隊走進旋轉門裏。
門一次只能進一部分人，劉玲玲不熟練，被卡到下一撥，袁斐然俞戀都隔着玻璃在前面，劉玲玲在看身邊，唯獨許季跟自己一撥。
她的心瞬間咚咚跳，自覺是尴尬緊張導致。
旋轉門中心有盆高高的插花，她便盯花。
“到了，小心。”
許季提醒，劉玲玲才驚覺自己要再次轉出去了！許季伸手，把她一拉，拉進商場裏來。
是不是有錢人的商場空調都開得特別冷？劉玲玲心裏嘀咕，剛才許季扣着她的手腕，現在松開了，卻一直留有餘溫。
袁斐然和張錫豪一面交談，一面走向距離最近的品牌店。店門口原先有三五人排隊，逐個放入，門口穿黑西裝的高個男銷售，望見袁斐然，堆笑着移走紅絲絨圍欄：“Jennifer小姐，今天我們這裏新到了秋冬秀款，全陸州只有一件哦。”
劉玲玲跟在後頭聽着，本能低下頭。
商場的地磚擦得太亮犯暈，進入店面後地上是羊毛地毯她又不敢下腳了。
店鋪內特別安靜，連張錫豪這麽大大咧咧的人，遇見老銷售，都降低音調打招呼。
劉玲玲把俞戀拉到被忽視的角落：“你來過這個店嗎？”
“沒有。”俞戀媽媽有一只這個牌子的包，但是前年去香港旅游買的，回來一直舍不得背。陸州的門店，她根本就沒想過進來。
兩個女生現在是一樣細聲。
引袁斐然進來的銷售進裏面去又出來，微微躬身：“要等等。”
袁斐然點頭，徑直在中央區域的沙發坐下，張錫豪跟着靠上，接着，許季也坐下，坐姿端正。
銷售給每人發了一瓶水，劉玲玲和俞戀雖然站着，但也過來，笑容滿面遞給兩人。
接水的時候劉玲玲觀察銷售，靠，竟然比她的笑還專業真誠。
又看看水，evian，不認識。
“坐。”袁斐然沖劉玲玲和俞戀點下巴。
劉玲玲小心翼翼坐下，生怕弄壞了沙發，等等，張龍呢？回頭發現張龍站在門外等，不進來。
張龍是對的，接下來的數十分鐘，沙發柔軟契合人體工學，她卻如坐針氈。袁斐然說裏面VIP室有人，就在這裏直接試，一件接一件，還試了雙涼鞋。
張錫豪也試了雙。
劉玲玲聽他們談論衣服的淵源，中英混雜，每一句都是知識點，比她第一天進附中還要猛。等到說起價格，更是咋舌。
劉玲玲看其他人都擰開水喝，也不曉得要不要錢？剛才聽一雙涼鞋就是一年學費，她怕喝不起。
看着俞戀喝，卻又有點渴，輕輕湊過去：“唉，這是礦泉水不？”
俞戀點頭。
“好不好看？”袁斐然這時候過來讓她瞧。
整間店裏的衣服包包，對于劉玲玲，全部欣賞不來，別說上萬了，一百塊她都不買。
“好看。”劉玲玲笑着點頭，眼裏全是鼓勵的光。
“那這件我要了。”袁斐然脫下外套甩給銷售，因為是秋冬秀款，多是外搭，接下來她直接在劉玲玲面前試衣。
劉玲玲：哦豁，不能問俞戀水免不免費了？
後來出到店鋪外面，她追問得知該水免費，再後來上網搜了價格，痛心疾首，就跟弄丢了五百萬的彩票一樣懊悔。
袁斐然逛完這家店，又逛下一家——反正她也不用提，直接讓銷售打包送到家裏去。
張錫豪也買了一件，俞戀因為走哪都埋頭，所以此刻埋頭，也正常。可苦了劉玲玲了，她是個愛參與的人，可現在一聲都不敢吭，怕一開口就不自覺暴露自己是個窮比土冒，每家店每個場景都令她無比局促，只想快快脫身。
但閨蜜逛街，她又不能像張龍那樣，直接站在門外，不管不問。
“不要一直逛摩雲了吧，天街這麽大，我們換個別的地方逛吧。”許季發聲建議。
“可以哦！”張錫豪附和。
劉玲玲顧不得考慮太多，向許季投去感激的眼神。
袁斐然嚅了嚅唇，呼出一口氣：“那好吧。”
許季帶頭朝摩雲門口走去，袁斐然沒邁步，漸漸落到衆人身後，盯着每走一步，都自然向劉玲玲靠近一丁點的許季。
張龍走到袁斐然旁邊，并排站着，看她一眼。
袁斐然邁步朝前走去。
衆人出了摩雲，瞬間變熱，跟着許季轉到十字路口，這邊搭了棚子在做街區的“童年夏日”活動，較陰涼些。
為了提高游客的參與感，主辦方設立了一張大屏，展示小時候的游戲，例如貪吃蛇、掃雷……
但不能玩。
現在剛好換到俄羅斯方塊。
張錫豪瞬間挺直了胸膛。
他背對屏幕，面朝衆人：“你們知不知道，俄羅斯方塊其實每一塊都是有姓名的？”
話不說完，賣個關子，待會說完，大家一定會說，“嗯，張錫豪這個人不簡單！”
沒準下學期事跡還能傳回學校去。
“這個叫橘色瑞克，這個叫小T……”許季指着屏幕上逐個落下的方塊，語調仿佛無情的播報機器。
“靠，你怎麽也知道！”張錫豪大受打擊。
“走了走了！”他起哄，擡手，帶頭往前走。
前面是一架鋼琴，周遭圍了不少逛街的人，聽坐在鋼琴邊的人彈奏。
“誰都可以上去彈嗎？”張錫豪問旁邊聽衆，得到肯定答複。
劉玲玲走上前，靜靜的聽。她小時候也有個同學學鋼琴，但她沒學，社區裏的孩子都是撒丫子野的，誰家家長有這個錢？
會樂器或者會畫畫的人，都好厲害……劉玲玲不知不覺歪了頭，微微張嘴，眼裏全是崇拜和羨慕。
一曲終了，彈鋼琴的男生收手，周圍一片鼓掌聲。
劉玲玲跟着鼓掌，卻發現男生竟然對着喝彩的人群閉左眼，睜右眼，放wink。
劉玲玲瞬間噎了下。
但還是笑着說：“彈得好好聽啊！”
“切，彈錯七八個音。”袁斐然沒有鼓掌，一臉鄙視。
張錫豪低頭看向袁斐然：“你也會彈鋼琴？”又說，“小時候我媽也逼我學，還要考什麽級，但後來都忘了，我現在就會彈《歡樂頌》和《小星星》。”
袁斐然沉默片刻：“我爸以前是教鋼琴的。”
“哇！”同學們紛紛贊嘆。
袁斐然卻轉過頭，看向許季，這位她父親認定的，最有天賦的學生。
今天下午，袁斐然第一次主動找許季說話：“許季，你不上去露一手？”見許季沒有即刻回應，袁斐然又道，“你家那臺施坦威是不是落灰了呀？”
的确落灰，許季許久未彈，本就對鋼琴毫無興趣，只是……許季再看一眼劉玲玲。
“我試試吧，彈得不是很好，獻醜了。”
許季竟然答應下來。
袁斐然吞了一口，仿佛什麽東西哽下去。
許季上前，緩緩落座。
擡手，懸空。
劉玲玲注意到他的手指，不僅修長，且連青筋都這麽吸引人，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
許季認真彈起來——他和剛才那位演奏者截然不同，那個男生，時而前傾時而後仰，常常閉眼，十分激情。而許季則始終端正坐着，抿唇平視，只有手指在黑白鍵間飛快舞動。劉玲玲以前聽人說過，越專業就越激情，許季這種淡定的其實不夠投入，但此時如果說心裏話，她個人，更傾心許季的演奏。
劉玲玲不知道許季彈的什麽曲目，但她感受到了，曲子和他，都是清雅的月詩。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許季卻面露慚愧，根本沒有什麽wink，反而微微低頭。劉玲玲所處方向加近距離，能發現他耳根泛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