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嗯,你可以先在江陸讀,同時申請。”何芳沒再罵罵咧咧,“說實話,如果讓你一個人在家裏搗鼓一年,我還真有點擔心……你社會脫節。”
“哈哈。”邝伏波應和着笑。
專車開到尚需時間,在等待中,何芳一直沒關話匣子:“以後跟你姨父少接觸,別因為他對你一點點好,就感動。他對人好,是有目的的。”
見邝伏波無動于衷,何芳提高音量:“聽到沒有?”
邝伏波心底非議:別人對自己好,為什麽不能感動?古人都知投桃報李。
更何況,他始終記得初中時的那件事。
對待青少年,財物方面何芳極其嚴苛,日常開銷以外,一分零花錢都不給邝伏波。
班上流行過生日送禮物,新年交換賀卡。禮物至少得二十以上,賀卡雖只兩塊錢一張,但班上四五十個同學,買下來便上百了。邝伏波沒錢,別人送他,不能回禮。
久而久之,同學們便不帶他玩了。全班同學買賀卡都少買一張。邝伏波瞧着同學們在他眼前交換賀卡,視他無物,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邝伏波,你真的是合美何總的兒子嗎?如果是,怎麽還這麽窮?!”
“哈哈,你該不會是夢裏當兒子吧?”
小邝伏波咬牙,回去他找外公、外婆、姨媽讨錢,無論換何種任何借口,均被駁回,“我們何家的小孩子不可以亂花錢,不要去跟風。”
“那我過年的紅包呢?”
“外婆幫你存着,等你長大了,會變成很多很多錢,到時候再交給你。”
邝伏波實在沒辦法了,硬着頭皮去找姨父。許哲遠正在廚房裏擦碗,邝伏波蹑手蹑腳走進去,用嗓子眼喊了一聲“姨父”,怯生生。
“唉——波波!”
邝伏波低下頭:“我們班……”
許哲遠停下手中的活。
邝伏波鼓起勇氣:“我們班于一然要過生日,我、我想給他買禮物!”
邝伏波沒提錢,但許哲遠旋即打開皮夾子:“五十塊錢夠嗎?”
“夠了!”邝伏波控制不住,眼淚溢出來。
“以後缺錢,就跟姨父說。你都上初中了,是小夥子了,不能不合群。”
邝伏波整個人都是酸酸的,只有姨父最好,唯一懂他。
……
邝伏波回憶至此,牙齒在嘴唇裏暗咬,不應何芳的聲。
何芳見狀,悠悠開口:“你大姨當年就是一點點感動,心軟了一下,就把一輩子搭進去了。”
人都說何家“芬芳”兩朵金花,姐姐“芬”妹妹“芳”,都說從泳池裏覓的郎君。哼,許哲遠那點水貨泳技能同邝雨比?
何芳打心眼裏瞧不起。
一九九零年,邝雨在亞運會上大放異彩,泳池奪冠,并同剛本科畢業的何芳完婚。
姐姐何芬,萬年單身,同年還在讀研三搞學術,她去到北京交流,人家說英東是亞洲最大的游泳館,亞運會的游泳就是在這比的。何芬一個旱鴨子動了心,帶着泳圈下水。
租的泳圈漏氣,何芬要不是被個大一學生救起,便魂喪泳池了。
那男學生便是許哲遠,剛從山溝溝裏考來北京。
英雄救美,并對美人一見鐘情。
何芬自然拒絕,女大男小,相差六歲,更兼一個陸州,一個北京,距離太遠。
許哲遠不氣餒,為了縮小兩人之間的距離,竟退學重考,九一年考入江陸大學。
他真是少年任性,虎膽雄心,何芬剛一答應便上了車,何芬的研究生答辯是挺着肚子完成的。
那個年代大一男生敢做出這種事,絕對是要退學的。何家老爺子身為江陸校長,醜事發生在家門裏,生生氣出了高血壓。
何家要找人做掉孩子,何芬不肯,“爸、媽,若孩子沒了,只有一種情況,便是一屍兩命。”
老爺子沒法,保下許哲遠,嘆聲嘆氣看着窮小子進了家門。
全家人除了新娘子何芬,都不覺得許哲遠是“虎膽雄心”,而是“狼子野心”。
何芳想起姐姐結婚時,許哲遠窮得叮當響,辦不起酒席,說什麽旅行結婚,結果去旅行的錢還是何家出的,笑死個人。
當時何家有個世交孫阿姨,特別喜歡何芬,天天想着她做媳婦,家裏三個兒子任她挑。
現在這三位孫家哥哥不是常春藤的終身教授,便是跨國企業的董事長。
何芳忿忿不平:“我姐要是沒跟許哲遠,肯定比現在混得好。”
“不一定吧。”邝伏波小心翼翼地辯護,“現在網上寫的,姨父的極遠傳媒,是娛樂圈巨無霸呢。”
何芬扭頭,幹淨利落:“那還不是靠我們家!”
雖然有了許季,但許哲遠和何芬都得繼續讀書。孩子何家出錢請保姆帶,房子就住何家。許哲遠拿到傳媒的學位,何老爺子的摯友是娛樂公司大佬,老爺子立馬推薦女婿,領進圈子。
許哲遠攢了數年經驗,決定單幹,何家一口氣拿出五百萬,贊助許哲遠開極遠。
最開始的業務同樣是何老爺子點播的,專做港臺明星的大陸經濟,時值千禧,賺得盆滿缽滿。再往後,極遠才壯大了。
許哲遠這人的心思,真是可怕……而且他鼻骨中凸鼻尖卻勾,平時眼鏡遮遮還好,一摘,一副報仇兇相。五aΤχτ.cǒΜ
“鷹鈎鼻的男人,城府非常深,極擅長僞裝自己。”何芳心裏抖了下,想到什麽說什麽,“還好阿季長得像我姐,沒繼承他的鷹鈎鼻。”
“還好,阿季性格也像我們何家人。”
不然早甩去許哲遠的山溝溝裏,何家才不會花錢花力養狼崽子。
不對,許哲遠是不是真從農村考來的,還得打個問號……
專車開進小區,秘書董悅還是未婚小女生,紮着馬尾,搖下車窗同何芬招手:“何總,對不起我來遲了。”
何芬之前看過腕表,并沒耽誤:“還好。”
董悅下車拉門,何芬大步流星跨入,邝伏波也跟着鑽進去,黑車消失在夜幕中。
小區的路燈,靜了一整夜。
夏天亮早,五點半,天在一瞬變白。路燈熄了,小鳥開始在枝頭啼叫。從何家二樓的窗戶望出來,滿眼翠綠。
許季開窗透氣,洗漱後下樓吃早飯。
只有爸媽在吃,紫米吐司抹的山核桃醬,椰子油烤南瓜,外加一杯美式——許季面前替換成鮮奶。
許季落座,疑惑道:“外公外婆,小姨哥哥呢?”
“你外公外婆今天約了沙醫生做體檢。”許哲遠邊笑邊切南瓜,同時對何芬道,“這個烤南瓜很簡單,你下回可以做着試試。”
何芬一笑了之。
過了會,何芬告訴許季:“你小姨昨晚生意上有事,提前走了,波波跟着。”
許哲遠嚼完嘴裏的半口南瓜,補充道:“他現在高考完了,難免同同學啊,朋友搞聚會,如果住我們這裏,不會自在。”
許哲遠輕輕搖頭。
許季沒有說話,吃完早飯同爸媽道別,坐張叔的車去學校了。
一進教室,就找劉玲玲檢查單詞。
走日常程序,并沒有什麽不同,直到交換完筆記,劉玲玲突然不知從哪,摸出個鹵雞蛋來。
“你每天都幫我學英語,背單詞,我還一直沒答謝你。”劉玲玲說着将雞蛋遞給許季。
許季一面伸手接,一面回話:“之前不是請了頓飯麽?”
“一頓哪夠啊,你每天幫我,我應該每天謝你的。”劉玲玲直點頭,這樣可以不斷避開許季的目光。
許季睜大眼睛一直打量着她:“你以前……怎麽沒這覺悟?”
單詞背三個多月了。
劉玲玲點頭:“我以前思想境界不夠。”
其實是以前蹭學霸蹭得很坦然,現在曉得他喜歡自己,心裏虛,受人恩惠得還禮,這樣情也還了。
許季嘴角浮起笑意,中途課間趁劉玲玲不備,頭埋在課桌下面,偷偷把冷雞蛋啃了。
自覺同劉玲玲的距離,拉近一米。
下午,本學期選修課最後一節,每個小組都要交論文給水教授,還要投稿期刊。
劉玲玲和許季提交前,打算再檢查一遍,許季帶了自己的筆記本,往常劉玲玲蹭在旁邊查看,都是搬個板凳坐在許季身邊,比同桌距離還近。
今天劉玲玲卻坐到對面,與許季隔着課桌,許季正皺眉疑惑,劉玲玲一只手只用一個指頭,一共兩個,輕輕将許季的電腦扳九十度,兩人都能看着。
許季心一沉,早上剛拉近的距離,現在反退一米。
第二天檢查英語單詞完畢,劉玲玲又送了許季核桃牛奶。
距離減少一米。
下午許季想找她說話,她卻扯理由說要趕去基地,撒腿開溜
距離,加一米。
第三天,早上她送他紅棗粽子,作為感謝。
距離,減一米。
下午,她又同他商量,快期末忙不過來,要不……早上的單詞取消吧?
許季心揪的疼,面上卻淡定:“行,那取消吧。”他擡眼注視劉玲玲,浮起笑容,“期末好好考。”
“謝謝。”劉玲玲側臉,輕巧避開了他。
距離,再次拉遠。
……
如此加減,周而複始,七天下來,許季心裏“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