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更一更 王湛之狂
“我猜他不會有什麽感想。”
以她對蕭晏的了解, 蕭晏一定會行動先于思考,立刻将東平南海王府夷為平地,将東海王扒皮抽筋骨頭剁碎了喂狗。
“他曾邀我進宮, 我早拒絕過了,不然哪有今日大王擒我的機會。”
王湛被這句話取悅到了, 連笑了兩聲, 目光犀利地盯着葉初棠。
“你似乎并不害怕自己現在的處境, 卻又很怕我碰你。”
“說怕其實并不準确, 我只是很讨厭別人算計我。”葉初棠看一眼被熄滅的白玉香爐。
“聰明。”王湛更開心,欲湊近葉初棠。
葉初棠一動不動地看着漸漸靠近的王湛,既不躲藏也不掙紮。她知道,以王湛的聰明高傲和自視甚高,根本不會容許自己做出強迫女子與他行房的事。
香爐裏的催情香顯然量并不夠多, 否則她現在身體的感覺不會僅覺得有一點熱了。以現在的局勢, 王湛若真想要她中媚藥, 有很多更直接的方法。以香爐下藥的舉動, 既慢又明顯,此舉目的分明是為了讓她察覺。
王湛在試探她, 至于他試探的目的是什麽,葉初棠還沒弄明白。
王湛在距離葉初棠的臉三寸遠的時候,王湛突然停下。
“這一點我們倒是很像, 我也很讨厭被算計。”
王湛起身, 負手踱步,臉上帶着淡淡溫和的笑容,聲音更是溫潤悅耳,語氣像是跟他最親昵的情人打商量一般。
“你算計我在先,我還了回來, 那如今你我可算是扯平了?”
葉初棠眨了下眼睛,像是應和了王湛的話。
她注視着王湛,認真地說道:“但凡催情之物,對育子都不好,宋神醫就碰見過兩例因媚藥而生子畸殘的情況。一般人遇這種事都羞于啓齒,生子畸殘更會覺得丢臉晦氣,立刻就處置了,秘不宣揚。所以即便是醫者,也未必都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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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葉初棠聽蕭晏說是王湛殺了王修珏,着實詫異了一番。結合剛才王湛說生孩子的話,即便她心裏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葉初棠還是揣摩明白了王湛的心思,一番話正好說到了王湛的心頭上。
王湛轉眸默然看了葉初棠許久,倏地笑了,“你果然夠聰明。”
這麽聰明識趣的女人,養起來逗着玩兒,想必也會很有趣兒。
從之前坐定主意要去母留子的想法,到現在突然生了改主意的念頭,王湛立刻進行了自省。因此,他不得不欣賞起葉初棠的聰明敏銳以及她的巧嘴。難怪她朋友遍天下,即便是面對綁架她的仇人,她依舊能泰然處之,言談輕易精準地切中了對方的內心需求。
王湛喜歡識趣的人,也喜歡聰明人,但他并不喜歡身邊人跟自己一樣聰明無情。葉初棠足夠聰明,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剛好是他最喜歡的一類。這樣的人聰明有弱點,便好控制,只要蕭晏死,她跟他有了孩子,再以她父母、家族的性命做要挾,她一定會識趣地乖乖就範。等日久天長,情意累積下來了,自然成了定局,不會再有什麽改變。
“這幾日委屈你在此暫住。”
王湛說罷,就要告辭。
葉初棠忙叫住他:“我想知道為什麽,大王分明沒有脅迫我之意,為何要點那香爐?”
王湛輕笑一聲,扭頭看葉初棠,“緊急事态下,最能考驗一個人的心性。”
懷她十月,時間漫長。如果葉初棠是一個受點刺激情緒就承受不住,發飙發瘋的人,那她就不可能安穩度過孕期,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這就與他所求的矛盾了。他倒不如從一開始及時止損,省下精力,轉而求其次。
剛剛葉初棠的表現令他很滿意。
“要幾日?”葉初棠再問。
王湛步伐停了一下,嘴上沒說話,但在心裏他回答了葉初棠:那就要看你這個“弱點”在蕭晏那裏有幾分重量了。
王湛用葉放夫妻的貼身玉佩要挾葉初棠以蕭晏的命來換,其實不過是個幌子。他知道葉初棠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她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自己父母丢了性命。
所以他此舉的真正目的就其實為了勾葉初棠來見他,入他的套,成功控制住葉初棠,從而拿捏住了蕭晏最致命的弱點。
誰叫他們這位新帝雖然夠聰明,手段夠狠戾,卻是個視情愛如命的男人。
此次與蕭晏對抗,要麽一擊成王,要麽淪為敗寇,命喪黃泉。他當然要盡可能增添成算,給增加成功的機會。
和蕭晏相比,他的厲害之處就在于他沒有軟肋,哪怕是弑子殺母,他也無所畏懼。成大事者,總要有舍才有得。待苦盡甘來之時,自有好日子在後頭。
“能叫你的人給我送點點心麽,甜的就行。”葉初棠見王湛似乎有所猶豫,解釋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吃甜的。”
王湛聽到葉初棠主動提的要求,下意識會思慮裏頭會不會有什麽把戲。但轉念想,葉初棠也沒有指定是哪一家哪一樣點心,只要是甜的就行,該是沒什麽問題。
不過出于謹慎起見,王湛在出去之後還是叮囑鬼七謹慎行事,不準任何人與葉初棠閑談,但凡送物或取物入石室,他都要親自監督。
鬼七應是,謹遵王湛之命。
夜半三更,王湛突然收到李辰的傳信,告訴他情況有變,他只能托付信任之人,用這種緊急辦法給他傳信。
鬼七見王湛眉頭緊鎖,忙問情況。
“信上說今夜平原王突然去了軍營,不僅訓教了他,還尋了錯處,将他的兩名親信将士都調派走了。”
鬼七打個激靈,“是不是他們有所察覺了?”
“若有所察覺,就不止于此了。”王湛看着手中的信,沉吟了片刻後,對鬼七道,“立刻回信過去,告訴未免夜長夢多,趁着他尚且兵權在握,今晚便舉兵逼宮。”
鬼七訝異,“這是不是太快了?”
“不過相差一日,今日起,必能打個措手不及。”王湛又看一眼手中的信,随即将信窩成一團,丢在地上。
福安忙拾起紙團,送到油燈邊焚毀。
……
寅正,長寧長公主府大火,數裏之外都能看見火光。
李辰率領平原軍,以剿滅涼國餘孽、維護京城治安的名義,包圍了整座京城,并順利進京。
李辰讓自己的人馬控制了京城的所有城門,大門盡數緊閉,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入內,直到将京內所有餘孽鏟除幹淨為止。
李辰随即就帶着自己的兵馬包圍了皇宮,所有皇宮的護衛軍都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李辰,随即就束手就擒了,任由李辰的士兵替代他們的崗位。
王湛先派了兩人來通知李辰,令其先原地待命,他稍後就到。這兩名王湛派來的人分別叫鬼一和鬼二,是王湛身邊最厲害的高手應影衛,他們不像鬼三和鬼七那樣常伴在王湛身邊,平常從不輕易露面。李辰是第一次見這二人。
李辰并不知這二人的厲害,只當他們是給他傳話的普通喽啰。敷衍打過招呼之後,便保持距離地站着,并不閑聊。
“大王什麽時候來?”李辰心裏很是有一番納悶,這逼宮造反怎麽這般不着急,兵都到了,王湛卻還不出現?
“莫急,穩妥着來。将軍請放心,一切盡在大王謀算在之內。”鬼一面容淡定地對李辰道。
李晨只得無言,繼續靜等。
不久後,有人送了一張紙條給鬼一和鬼二。二人在看過紙條後,都面色謹慎,邀請李辰到僻靜處說話。李辰不假思索地跟着二人去了。
須臾後,李辰和鬼二回來了。
二人在宮門口與王湛彙合後,一路暢行至宮門之內,直沖蕭晏所在的太極殿。
王湛對于這一路暢行的反常,似乎并無異議,笑着踱步到蕭晏跟前,命人将早寫好的禪位诏書呈給蕭晏,令蕭晏照抄一遍之後,簽字畫押,蓋上玉玺。
蕭晏看了眼禪位诏書的內容,挑了挑眉,像說他“暴戾失德”、“不配為君”之類的內容,倒不叫人意外。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有一條說他“癡心不改,鐘情于葉氏”,因為葉氏無心為後,他斟酌再三,最終決定禪位于東海王。後面的內容就是誇獎王湛如何是天命所歸、百姓所盼,等等浮誇之言,極其厚顏無恥。
蕭晏嗤笑不已,“縱然我被迫禪位,也該找蕭氏皇族的人繼承皇位。你王氏并非正統,如何向天下人解釋?”
“陛下如此為我操心,感激不盡。”王湛溫溫笑着,可見他早将這些謀算在內了。
福安在王湛的眼神示意下,當即呈上一份兒告示,滿足蕭晏的好奇心。
這是一份王湛親筆畫押的告示。告示的內容表明王湛惶恐不敢承襲帝位,因受仁和皇帝和滿朝文武的再三托付,才不得已暫居帝位。他承諾在他退位之後,會讓蕭晏之子繼承帝位,繼續延續大晉國祚,歸還皇位于蕭家。
“仁和?”蕭晏注意到王湛已經給他起好了尊號。
王湛淡笑:“陛下在位期間暴戾失德,以仁和二字為尊號再好不過。”
說白了,這尊號就是為了諷刺他。
王湛好算計,靠禪位聖旨“名正言順”,再靠這份兒“百年後謙遜還位”的告示,達到暫且安撫皇族權貴的目的,讓他登基之路更順暢,避免了許多麻煩。
蕭晏知道王湛這份兒告示不過是表面功夫,他不可能在謀得地位之後,再把皇位還給蕭家。
“寡人倒是有幾分好奇,在這份告示昭告天下之後,你便‘君無戲言’了,如何再讓你的子嗣繼承皇位?”
王湛笑,“陛下果然了解臣。我自然是不會讓自己好容易得到的位置,再還給蕭家。但承諾就是承諾,我一定會讓陛下的兒子繼承皇位。只是這個‘兒子’在繼承皇位之後,因為感恩我的教誨,決定棄父姓,從師姓。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也算名正言順了。”
好大一份羞辱,蕭氏皇子放棄蕭姓,決定姓王。
不用問也知這個“兒子”必然不會是他的親生子。
果然,即便是昭告天下的告示,也不可能約束到像王湛這種的陰險小人。
“陛下倒也不必遺憾,雖然皇帝換了姓氏,但我大晉國祚還是延續下去了,并沒有改朝換代。”
蕭晏冷哼一聲。
改朝換代很容易,反正皇帝已經姓王了,到時候還不是由在位者說得算?
“你的野心和算計,果然不同于凡人,循序漸進,步步缜密。”
“多謝陛下誇獎。”王湛示意蕭晏,趕快簽字畫押,“臣感念陛下恩情,不會要陛下的命。”
“寡人若不簽呢?死又何妨。”蕭晏冷冷瞥向王湛。
“今日這些将士随我打天下,皆勞苦功高。”
蕭晏知道王湛還有後話,眯眼看他。
“陛下若不簽,那我就只能請陛下觀賞本該成為皇後的葉初棠如何慰軍了。”
“王湛,你敢!”蕭晏驟然變了臉色,抓起桌上的硯臺就朝王湛的頭上打去。
李辰立刻攔截,将硯臺接在了手裏。
“當然敢。我跟陛下不同,不管什麽女人在我眼裏都是個玩意兒,最大的作用不過就是生兒育女罷了。只要陛下依從我的要求,我就會放了葉初棠。正如我剛才所言,女人不過就是個玩意兒,留與不留她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王湛說這番話是為了證明,他對葉初棠的存在與否并不在意。
實則他真正的謀算是讓葉初棠懷上他的孩子,記在蕭晏的名下,但由自己來撫養,将來再讓他以蕭晏之子的名義繼承大統,改姓王。憑此操作,讓王家名正言順地成為正統。
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等蕭晏被圈禁的時候,看到他這些作為,看到他心愛的女人為他生子,會是怎樣一副表情,一定會很有趣兒。
“在你眼裏當皇帝是什麽?擁有了肆意操弄權勢、說一不二的爽快?”
“說教就不必了,我讀的書比你吃過的鹽多。大道理誰都會講,我也會講,講給天下人聽。而你我之間,大不可不必。”王湛擡手示意蕭晏閉嘴,痛快簽字畫押就是。
等了片刻後,見蕭晏不簽。
王湛笑了一聲,命人即刻将葉初棠帶過來。屬下剛要領命去,又被王湛叫住了。
“哦,省得麻煩。你們幹脆把她衣裳扒光了,再帶過來。”王湛說到這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更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蕭晏,似乎不想錯過他每一個表情。
蕭晏知道王湛是故意拿葉初棠刺激他,但她還是被王湛惹惱了。
他憤怒地嫌犯桌案之後,便叱罵王湛:“你當寡人不知你有謀反之心?”
“早知道又如何?陛下如今終究還是受制于我。”
“怎知寡人是受制于你?”蕭晏哼笑,大喊一聲李辰,“将這個叛賊給寡人抓起來!”
李辰愣了一下,随即帶領屬下們将刀對向王湛。
王湛收了臉上的笑容,訝異地看向李辰後,又瞥向蕭晏。
“他是我的人,只聽命于我。”蕭晏道。
李辰早就死了,如今的‘李辰’是蕭禮的親信部下,假扮而成。因為李辰之前與王湛的密謀不曾被第二人知曉,所以今夜在李辰死後,假李辰便以可能遭到平原王懷疑為理由,聯系王湛。依着王湛多思多想的性子,他反而會覺得目前的情況是安全的,但未來存在變數,決定立即舉兵,打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王湛的種種,正中了蕭晏的計謀。
王湛的表情驚愕了一會兒之後,噗嗤又笑起來。
“陛下年紀輕輕,不想居然老眼昏花了。請陛下再仔細看看,他到底聽命于誰?”王湛說罷,就看向李辰。
李辰随即轉換刀尖的方向,又對向了蕭晏。
在蕭晏的詫異目光下,王湛吩咐李辰帶人出去把守。李辰當即就恭敬領命,乖乖地帶人出去了。
“我與李辰早做過約定,所通之信要暗中标上只有我二人知道的記號。今夜我收到的信裏卻并無這種記號。當時我就懷疑李辰那邊可能出了問題。回信命他舉兵,其實不過是試探。見他真的帶兵來了,且進城順暢,我便決定将計就計,殺了假李辰,讓我的暗衛取代他。托他的福,這一路帶兵挺進皇城都并未受到什麽阻攔,如今皇城內外和京內外,全都被李辰所率的平原軍占領了。”
王湛哈哈笑了兩聲,看着臉上有幾分不知所措的蕭晏,心情更是大好。
“陛下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