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更合一 解決案子,老小王八…… (1)
蕭晏要去握葉初棠的手, 告訴她“一切有寡人在”。可他還不及把手送到葉初棠跟前的時候,葉初棠就先急急地出聲了。
“阿晏不必親自出面,只關鍵時候幫我說句公道話便可, 其它小事我自己就能解決。這兩日舟車勞頓,阿晏先好好休息, 我去找朋友弄清楚案子的情況。”
蕭晏淡笑一聲, 應好, 側顏反比之前更冷厲。
等葉初棠匆匆走了, 蕭晏便站在窗邊,淡漠睥睨從樓下離去的葉初棠。
秦路十分費解,“奴不懂了,葉娘子都已經把陛下請來了,怎生還自己忙活, 不把事情全權交給陛下來處置?”
蕭晏眼底冷如冰, “她在擔心寡人。”
她擔心她剛剛稱帝, 根基不穩, 不宜在現在這種時機跟王氏父子直接起沖突。
也恰恰是因為這種擔心,讓蕭晏的心情極其不好。
秦路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馬上感動得鼻子發酸:“葉娘子七竅玲珑心,如此善解人意為陛下着想,可見她心裏真心有陛下。”
蕭晏未有表情, 只垂眸飲茶。
“陛下, 那咱們接下來——”
秦路可不信他們暴戾的皇帝陛下會真聽葉娘子的話,只在客棧裏休息,這絕不是皇帝陛下的行事風格。
“既然已經來了這裏,只有一場戲看哪兒算熱鬧。”
他就知道!秦路立刻附耳過去,聽了蕭晏低聲吩咐後, 他高興地應承,立刻辦差去了。
葉初棠先去見了馬刺史的婢女綠荷,她以前曾對這婢女施恩過。
如今雖在風頭上,出于感恩,綠荷還是冒着犯忌諱的風險從府中出來,見了葉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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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刺史不喜熱鬧了,愛上了住草廬。上月,刺史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府裏東南隅改建了草廬,近期終完工了。五日前的晌午,邀就請縣伯夫婦來一同慶祝……
菜上齊之後,他們在草廬中烤肉飲酒,說說笑笑,好不快樂,一直未叫外人伺候。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婢子等人突然聽見屋內傳來的縣伯夫婦的驚呼,大家一起進屋查看,發現刺史竟中毒身亡了。”
葉初棠:“當時屋裏除了我爹娘和馬刺史,确定沒有別人?期間也不曾有人進去過?”
“确定沒別人,不曾有人進過。只他們三人在,婢子和另外四名婢女都在院外頭候命。他們所飲的酒都是從酒壇裏現倒,同一壺酒縣伯夫婦都喝了沒事,唯獨刺史那杯裏有毒。”綠荷說罷小心看了一眼葉初棠。
“難怪。”方滿光撚着胡子道,“縣伯和夫人好歹有爵位在身,若非有絕對的嫌疑,他們不敢輕易扣留。我這看嫌疑不好洗清,當時只有他們三人在現場,又同飲同一壺酒,馬刺史總不能自己毒死自己,縣伯和夫人即便沒做這事,怕是也有口難辨了。”
“我要見他們。”葉初棠立起身。
方滿光:“他們現在是刺殺刺史的重要嫌犯,葉娘子作為縣伯女兒是重要幹系人,安城府衙恐怕不會讓女郎見他們。”
葉初棠哼笑,“這可由不得他們。”
半柱香後,一身勁裝的葉初棠騎快馬抵達安城府衙。
守門衙役聽說了葉初棠的身份 ,立刻拱手:“抱歉了,郡丞早已示下,所有與縣伯後重要幹系者,禁入!”
“那我帶了這個來,也不能入內麽?”葉初棠将聖旨取出,送到衙役跟前,衙役吓得連忙驚慌下跪。
須臾後,安城郡守王徹匆匆趕來,恭敬地引葉初棠入內。
葉初棠要求先見她父母。
王徹猶豫了下,還是帶着葉初棠去了大牢。
牢內環境不算好,縣伯夫婦因為有爵位在身,住的這間條件相對還算好點,有桌子和床,比較寬敞,還有天窗透光。
葉放正在牢內徘徊,聽到腳步聲後擡頭,忽見他寶貝女兒的身影,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揉了兩下眼睛後才确認。
葉放激動地回頭對妻子苗氏大喊:“娘子,快醒醒,棠棠來救我們了!”
苗氏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相較于葉放滿臉焦灼的疲憊之色,苗氏氣色如常,也很淡定。
苗氏聞聲後睜開眼,果然見葉初棠在大牢外,她立刻歡喜了,跑到牢門邊拉住了葉初棠的手。
“就知道你一定會趕來,我們寶貝棠棠可比你大哥那個混賬靠譜多了,快想法子救爹娘出去。”苗氏非常相信女兒的能耐,眼含笑地對女兒道。
葉放也湊過來伸手,他想湊着一起握寶貝女兒的手,被苗氏推到一邊去了。
“你們這次遇的事有點棘手——”
“葉娘子,這該見也見過了!”
王徹突然打斷葉初棠的話。
他懷疑地看着葉初棠手所拿的聖旨,挑眉問:“這聖旨不會是你為了見葉縣伯和苗夫人使的招數吧?”
“什麽葉縣伯?我父親因救駕有功,前些日子已然被陛下加封為鎮國公了。他如今是葉國公,我母親亦是國公夫人。”
葉初棠将聖旨遞給王徹,讓他自己看。
王徹震驚地瞪一眼葉初棠,先跪下接了聖旨,而後才起身查看聖旨的內容。
的确是一道加封聖旨,只是這內容……有點怪。太簡潔了,不過确實蓋有玉玺,是真聖旨無疑。
“所謂‘刑不上大夫’,不與賢者犯法,其犯法,則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①
葉初棠聲音铿锵,神色卻溫柔平和,看起來并不欲為難人。
“王太守,你如今這樣關禁我爹娘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八議中有一項議貴,指的正是位居高位的士大夫權貴在犯法上會有特例,地方官無權審判,必須奏請皇帝裁決。別說如今這罪行未經裁決,即便被裁決了,也不可對其施以綁縛、殘害肢體等刑罰,最多是勸其飲鸩自裁。
本來縣伯的爵位還不足以獲特權到這種程度,但是鎮國公較之縣伯,那可是高出一大截兒了。侯爵已然無比尊貴,更不要說更高級別的鎮國公了。
“這麽大的加封,我竟沒有聽聞。”王徹回神之後,驚嘆一句。
“我們葉家人行事謙遜,從不喜過分張揚。王太守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陛下那裏求證。”
葉初棠詢問王徹,是否可以放人了。
“人倒是可以放,但葉縣伯……不,是葉國公和夫人的嫌疑仍然巨大,需得暫留衙門,等我将此情況上報陛下後定奪。”
葉初棠幹脆應承:“當然可以。不過,此案十分蹊跷,我爹娘并無毒殺馬刺史的動機。即便有,他們也不該傻到當面毒殺馬刺史,幹出被人當場抓了把柄這麽蠢的事。
故而我有合理的理由懷疑,有人意圖構陷我爹娘。那我爹娘就很有可能也有危險,他們在衙門的安全你們必須要保障。若出了意外,別怪我沒提醒王太守,你要負全責!”
王徹重新打量一番葉初棠,心裏暗暗驚訝,這小丫頭看着嬌柔好相處,說起話來倒是很仄仄逼人。
他打心裏眼裏不想擔這個責任,但上頭有交代,必須要把葉放夫妻扣押在府衙之內。
“好,葉娘子放心,我會盡力周全國公和夫人的安全。”王徹只得允諾,并立刻讓人拾掇出一處寬敞舒适的院落給國公和國公夫人暫住。
葉初棠挽着葉放和苗氏的手出了大牢。
王徹在前引路,他們跟在後面。
葉放趁機悄悄地小聲問葉初棠:“我什麽時候救駕有功了?我怎麽不知道?棠棠,這聖旨不會是你僞造的吧?那你把後路安排好沒有?今晚我們就逃嗎?唉,從以後我們一家人浪跡天涯倒也不錯。”
“錢必須要備足。”苗氏在旁簡練地補充道。
葉初棠早習慣她父母這性子了,無奈道:“聖旨是真的,是我救駕有功,功勞便由父親代領了。”
“哇,”葉放像是突然撿到糖果的孩子,無比驚喜,咧嘴樂得不行,“不愧是我的好女兒,不光給爹争氣了,還掙了爵位,比你大哥強百倍。”
苗氏問葉初棠到底怎麽回事。
“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簡單來講就是小時候偶然幫過的人,沒想到剛巧就是當今陛下。”葉初棠叫他們先別管這些,趕緊講講那日馬刺史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們也納悶呢,說不清楚。”
苗氏大概描述了經過,跟綠荷所講的差不多。
“……本來酒喝得好好的,後來再倒一杯喝下去的時候,馬刺史突然就毒發身亡了。”
事後衙門的人在馬刺史剩下的半杯酒裏查出了毒物,他們便百口難辯,被押進了大牢。
因為現場沒有其他人,整個事情經過從表面上來看,的确只可能是她爹娘所為。可細琢磨起來,這裏面諸多的地方都經不起推敲,比如她之前跟王徹所舉例的那兩點。
葉初棠不信衙門內如王徹之類的官員,會看不透這些,但他們現在卻全裝作看不到一樣,只以事情表面做論斷。
葉放和苗氏在大牢裏數日沒洗澡了,倆人都表示忍受不了,要立刻沐浴更衣。
葉初棠留清夏和劉淳伺候他們,便帶着熙春跟王徹移步到側堂說話。
“馬刺史與我父母當日用的飯菜可還有留存?”
“都在現場,沒人動過。不過已經過去數日了,那些菜肉怕是早就發黴生蛆了,葉娘子若不嫌棄,大可以去看。”
王徹挑了下眉,語氣有幾分調笑的意味,似乎認定了像葉初棠這樣嬌養的女孩兒受不了那種髒污的場面。
“那就勞煩王太守派人為我引路,證明我到了現場後,并無破壞現場、增減證據之嫌。”
王徹又挑了下眉,再度打量一番葉初棠,這丫頭思慮周全啊!
“行,我便親自陪你走一趟。”王徹到很好奇,葉初棠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來。反正今日沒有公事可忙,他當看個熱鬧了。
至了刺史府的茅廬,進屋就可隐約聞到飯菜的馊味,蒼蠅胡亂飛舞。
王徹以前就出過數次的兇案現場,所以對這種情況有所适應,以帕子掩嘴即可。他看熱鬧似得瞧向葉初棠,見葉初棠用白帕子掩面後,比他更淡定,甚至還拿起筷子,撥弄桌上那些生蛆的肉片和飯菜。
那表面已經發黑的肉片,在被掀開之後,底下有一群白色的蛆蟲在争相蠕動,看得人渾身發癢,胃不舒服得想吐。
王徹惡心不已,轉眼見撥弄蛆的葉初棠絲毫不為所動,他一個大男人當然不能輸,強忍着裝淡定。
葉初棠又用筷子戳了另外幾盤菜,随即她就用筷子敲了敲其中一盤發黴的菜,示意王徹來看。
“怎麽了?”王徹沒看出什麽問題,這不就是一盤普通的發黴的菜麽?
“唯獨這盤菜沒有生蛆,這邊上還有兩只死蒼蠅。”葉初棠道。
“然後呢?”王徹不解問。
“這盤菜是炒蘑菇,巧的是我父母都不吃蘑菇。”葉初棠目光坦率地和王徹對視,“有沒有可能是這盤蘑菇有毒,唯獨馬刺史吃了,所以才中毒而亡。”
王徹愣了下,哈哈大笑,“葉娘子救父救母心切,我能理解。可你不能為救父母,在這跟我們編瞎話吧?毒酒一事明明已經查明,你又何必在蘑菇上颠倒黑白?”
“我早跟王太守說過,這案子有蹊跷之處:一我父母與馬刺史私交甚篤,沒有殺人動機。二下毒為蓄意謀殺,要提早備好毒藥,我父母既然不是情急之下激動殺人,完沒有必要這樣愚蠢地當面對馬刺史動手。”
葉初棠知道王徹是在故意忽略她提出的疑點,沒關系,他忽略幾次,她就耐心重複幾次。
王徹見葉初棠不氣不惱,不卑不亢地耐心跟他重複解釋,心裏對這丫頭又敬佩一份。
他要是也能有一個這麽通透玲珑的女兒就好了,肯定會幸福得連做夢都天天笑。
“若這蘑菇有毒,剛巧被馬刺史食用了,所有事情就都能解釋通了。”
“非也,毒酒怎麽解釋?”王徹不服。
“是啊,毒酒怎麽解釋?為何同一酒壺裏倒出來三杯酒,之前喝了都沒事,之後僅有王太守喝得那杯有毒?”
王徹:“對啊,所以說是你父母在酒裏下了毒。”
“王太守當時又不在現場,何以認定馬刺史一定是因為吃酒中毒,怎知不是那杯酒在事後被人放了毒,用于誣陷我父母呢?”葉初棠目光清亮地和王徹對視。
王徹怔了下,好笑道:“你竟這麽認為?”
“我為何不能這麽認為?我太了解我父母的為人,他們絕不可能毒殺馬刺史。我爹只是個閑散的縣伯,一不當官,二不掌權。他從來與人為樂,不與人為惡。想從他身上找到跟別人的利益糾葛,很難,更不要說是攸關性命的利益瓜葛了,根本就沒有。”
王徹看了一會兒葉初棠,反問她:“聽你這話的意思,酒中的毒是我們衙門在作假了?”
“王太守是個聰明人,心裏會不清楚?”葉初棠問王徹,“讓我猜猜看,此案早有上面的人早跟王太守打過招呼了吧?”
王徹驚了一下。
葉初棠從王徹反應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大概揣測到王徹應該是沒有參與其中。
“王太守看起來跟其他王家人不太一樣。那有個問題不知王太守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菜園裏若有兩壟菜生了蟲子,只有拔幹淨了,才能保住其它菜不受蟲蛀。”
王徹皺眉:“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及時止損,才有機會收獲更多。反之,亦然。”葉初棠對王徹溫柔地笑了下,便淺淺行禮,告辭了。
王徹沒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居然被個小丫頭警告了。
豫州是哪個姓氏的天下看來她還沒搞清楚,居然敢警告他?
他無奈地笑了笑,倒并沒有真責怪葉初棠的意思。他覺得小丫頭一定是因為她父母的事被惹毛了,才會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但說到底她是個孝順的孩子。
王徹看了眼那盤生黴的炒蘑菇,猶豫了下,便命屬下帶回驗毒。
回府後,王徹就聽自己的妻子秦氏抱怨,如意坊新出的朝日胭脂竟賣斷貨了,沒預留她的那一份。
王徹無奈:“不過一份胭脂罷了,有什麽了不得。”
“你懂什麽,別家夫人都用這個,唯獨我不一樣,等到後日參加侯夫人大壽的時候,我必會被其她夫人笑話。”
“那就問別家夫人借點。”
“那更不能了,一開口借,不止我的臉丢盡了,你也沒臉了。”秦氏更不爽地抱怨道。
不一會兒,管家來回王徹:“二郎君的病只能用天山雪蓮,整個豫州只有張記藥鋪有這種雪蓮,誰料他們今日突然通知說關鋪子不幹了,以後沒法再跟咱們府供應雪蓮。”
二兒子是王徹的軟肋,最聰明不過,奈何自小有不足之症。三年前有名江湖大夫大夫開了一劑藥方,說堅持服用五年即可治愈,服用之後果真見效。如今都堅持三年了,若斷了,豈不前功盡棄。
“今天是怎麽了,胭脂斷了,雪蓮也斷了。”
秦氏的這一句抱怨,令王徹忽然打個激靈。
葉初棠在走之前說的那句話,難道指這個意思?
王徹猛地拍桌子,氣笑了,“這小丫頭還真厲害,當以為她拿這點小事兒威脅我,我便能——”
“華西舍人來信了。”
華西舍人為王徹的恩師,王徹能有今日,多虧有華西舍人的教導,他對恩師一向敬重有加。
恩師已經好些年沒主動給他寫過信了,這次一定有重要的事。
王徹急忙拆開信,迅速覽閱一遍信裏的內容後,他已經吃驚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尊敬的恩師,居然在信裏稱葉初棠的為‘小友’,要求他務必秉承自己的良心,徹查清楚其父母受冤一案。瞧瞧這措辭,直接肯定地說“受冤”,這就是認準了葉初棠的父母不可能殺人。
這件事若是不能辦妥當了,以他這位恩師的脾氣,怕是會把他逐出師門。這要是傳去,被他那些名儒好友們知曉,他臉都沒地兒擱。
這葉初棠到底是什麽身份?區區一個二等縣伯的女兒,怎麽似有通天的本領一般?
晚間,衙門那邊來人向王徹回禀,經确認,那盤蘑菇确系有劇毒,其毒性絕非一般發黴的剩菜所該有的。
王徹坐不住了,立刻召來那日負責勘驗現場的令史喬廣進盤問。
那天馬刺史屍體的勘驗以及酒菜驗毒的事情,全部都是由喬廣進來負責。
喬廣進起初不認,後來王徹拿出其妻兒突然大量花錢的證據,被再三逼問之下,喬廣進抗不住了,老實承認他的确受人指使。
“是誰?”
喬廣進痛哭流涕地給馬刺史磕頭,求他別逼問,他不敢說。說了他全家人都得死,倒不如不說,就他一個人死。
王徹想象得出來,敢對馬刺史下手,構陷葉放夫婦的人,身份絕對非同一般。誠如葉初棠所言,既然害人,必然會有動機。馬刺史一死,誰獲利最大,誰就最有嫌疑。至于其為何要構陷葉放夫婦,倒是叫人有點琢磨不明白。
葉放夫妻除了游山玩水、縱情享樂之外,沒幹什麽其它事,不可能阻礙到什麽人的利益。他們身上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值得其他權貴們來圖謀,除了有一個非同一般的女兒外。
難不成就是為了圖謀他們的女兒?聽聞葉初棠大齡到二十未嫁,是有怪病。
通過今天白天和葉初棠的短暫相處來看,王徹不僅不覺得葉初棠有怪病,還覺得她大有為,絕非世俗一般女子可比。這樣的女兒若是進了名閥世家……
王徹猛灌了一口涼茶,揉了揉腦袋。他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事情怎麽可能會有他想得這般可怕複雜?哪裏會有世家為了娶個女郎進門,這樣大動幹戈,玩陰謀,構陷其父母的?太駭人聽聞了。
估計還是葉放夫妻曾在無意間得罪過什麽人,或他們身上有什麽別人不知道的寶貝,惹得人觊觎了。
王徹心裏有一個懷疑對象,此人正是他的頂頭上級,也是馬刺史死後最大的得利者,豫州別駕王猛。馬刺史一死,作為副職的王猛就極有可能被扶正為刺史。
如今他人在外巡查,像是故意避嫌一般。可他卻一點都沒忽視安城近日來發生的事,前兩日他還特意派人來囑咐過他,務必要把葉放夫妻羁押在府衙之中。還說可以讓他們向外傳書信,但案子在徹查出結果之前,不能讓任何人見他們。
這同為王家人,對方還是他的上級,他如果得罪了王猛,以後的日子必然會有很多麻煩。
這案子太真棘手了,難在不是查案上,而是應對關系上。到底是聽恩師的話,不昧良心地秉公辦案,還是誰都不得罪,和稀泥裝糊塗?
王徹思來想去,腦海裏不知怎麽突然回蕩起葉初棠跟他說過的話。
“菜園裏若有兩壟菜生了蟲子,只有拔幹淨了,才能保住其它菜不受蟲蛀。”
“及時止損,才有機會收獲更多。”
一個小丫頭都懂的道理,他卻在左右搖擺不定。
思量再三,王徹覺得自己就算裝糊塗,也要裝明白點的糊塗。他當即寫了一封折子,命人連夜送往蕪湖聖駕所在。
早有暗虎衛的人盯着太守府的動向,他們巧設機會,調換了傳送中的折子,提前把折子送到了蕭晏跟前。
蕭晏在看過上面的奏報之後,便合上了折子,丢到一旁。
秦路見陛下似乎并不高興,雖心有不解,但不敢多問。
葉初棠至深夜才歸,見蕭晏屋子裏還亮着燈,她就過來輕輕敲了敲門。沒聽到應承,她小小聲又喊了一句,還是沒聽到回應。葉初棠就放棄了,轉身要回房。
房門突然間開了,葉初棠不及反應,就猛地被拽進了屋內。
房門應聲而關,葉初棠就被壓在門板上。
蕭晏吻得很霸道,狠狠地在葉初棠唇上親了兩下,把葉初棠的嘴唇都擠壓得變形了。
葉初棠“嗚”了一聲,手就勾在了蕭晏的脖頸上,在蕭晏适可而止的那一剎那,她回吻了過去。這一次蕭晏沒動,葉初棠很溫柔地淺啄他的薄唇,在蕭晏心裏蕩漾出一道又一道久難平靜的漣漪。
蕭晏複而又吻了葉初棠一下,很克制,親上之後就分離了。
葉初棠撫着蕭晏冷峻的臉,這才問他:“怎麽啦?感覺你情緒不太對?”
蕭晏默然未言。
有些話,他永遠不可能啓齒。
葉初棠早就悟出來了,她是不可能琢磨透蕭晏的性子,也沒人能琢磨透,幹脆就少琢磨。
“多虧阿晏冊封聖旨,我今日成功見到我爹娘了。下毒一事,我差不多查清楚了,就看那王太守有沒有良心了。有的話,他應該會給阿晏送一份折子,阿晏不需出面,只需要批複折子就可解決麻煩了。如果沒有的話——”
蕭晏看向葉初棠。
“我還有別的辦法!難就難在東海王父子不好惹,我怕他們來了之後事情就難料了。本想在他們父子來之前,把事就給了了。”
葉初棠已經得到消息,東海王最遲明日清晨就能抵達。如果王徹今晚還不送折子出去,明早之後怕是就沒可能了。
“就沒想過讓我出面?”蕭晏聲音略啞。
葉初棠終于明白了蕭晏鬧情緒根源在哪兒了,原來是因為這事。這倒是她疏忽了,滿身傲骨的凜凜帝王,哪兒能忍受躲在女人身後?
“你不是一直都出面了嘛。”
葉初棠笑着捏一下蕭晏冷冰冰的臉。
“此番我叫阿晏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牢靠。只要阿晏在,我什麽都不用怕,哪怕處理不當,也會有阿晏給我兜着。
我現在之所以想盡量自己處理好,少給阿晏添麻煩,其實是因為我更貪心。我想等不久後的某日,親眼看阿晏将那些雜碎都一網打盡,那才更痛快呢。如今這些小打小鬧,除了打草驚蛇外,傷不了他們什麽筋骨,沒什麽趣兒。”
蕭晏突然一把抱住葉初棠,恨不得将她揉進他的身體裏。
葉初棠安撫似得拍了拍他的後背。
蕭晏回手就批了王徹的折子,這折子會按照從蕪湖到安城的正常折返時間,在一日後送到安城府衙。
葉初棠見到這折子很高興,捧着高興地看了兩遍之後,對蕭晏道:“想不到這王徹是個明白人,可堪大用。”
蕭晏不鹹不淡地回看一眼葉初棠。
葉初棠感覺到了蕭晏眼中的冷意,不明白緣故,卻也及時改口:“我是說是矬子裏拔大個,跟其它雜碎相比。”
蕭晏勾唇,給葉初棠倒了杯茶,“你爹娘可好?”
“都好,不過他們看到聖旨的時候,還以為是我僞造的呢,還想着晚上我會劫獄帶他們逃跑呢。”
蕭晏挑了下眉,大概可以想象到能教出葉初棠這般性格的父母有多特別。
“那你和他們提我們的關系沒有?”蕭晏再問。
葉初棠在心裏暗暗愣住了,她跟父母提他們倆之間關系幹什麽?不過蕭晏有此一問,顯然是有目的。
“還沒來得及提呢,才說兩句話就被那個王太守打斷了。”
葉初棠完全不知她随口找的一個借口,令蕭晏在心裏給王徹狠狠記上了一筆,日後會翻倍算賬在王徹身上。
她只需要再等一日,蕭晏批複的奏折送到,她即可接出父母了。
徹底放輕松咯!
精神一放松就容易困,葉初棠連打兩個哈欠之後,打算跟蕭晏告別,要回房睡覺。
“別忘了你的承諾。”蕭晏道。
承諾?什麽承諾?葉初棠愣了愣,才想起來她承諾過,父母的事情解決後,給蕭晏親手做一道菜。
她當時還特別嘴欠,在“一道菜”前加了“色香味俱全”、“挑不出一點缺點”等詞來形容。
要知道她是個連和面都和不好的人。面加水,如此簡單的事,她來做,要麽幹,要麽稀,水面來回添加,最後無窮盡也。
葉初棠瞬間不困了,哼哼唧唧撲到蕭晏懷裏,試圖改變條件。
“陛下——”
蕭晏聽出葉初棠聲音裏的怪腔調,低眸靜靜審視她。
“陛下看妾樣的貌如何?”
“很好。”
葉初棠雙手捧着自己的臉,對蕭晏甜甜地笑:“算不算色香味俱全?”
蕭晏眸光微閃,“算。”
“那陛下就把妾當成一道菜,吃了好不好?”葉初棠抱住蕭晏,試圖色誘他。
蕭晏低聲笑了起來,胸腔微微震動。
葉初棠覺得有戲,正盤算着下一步,突然被蕭晏當成小雞崽兒一般拎到了屋外。
葉初棠頗感意外地看向蕭晏,這男人說好心悅她的呢?怎麽不圖色?不圖她的身子?這不正常啊。
“葉初棠,你若敢對別的男人使這招,”蕭晏剛好瞄見候在門外的熙春,說口便道,“寡人就扒了她全家的皮!”
熙春只默默等候在門外,什麽都沒做。好容易等到門開了,就聽見暴戾皇帝喊着要扒全家的皮,她吓得渾身戰栗,立刻就跪了。
門“砰”一聲關上了。
門外,一個愣得發懵的主人,一個顫顫巍巍跪地覺得自己該悲傷哭一哭的婢女。
“女郎啊,您怎麽得罪陛下了,令陛下想扒婢女全家的皮啊?”熙春扶着葉初棠回房後,就委屈地求問。
“別信,他開玩笑呢。”葉初棠拍拍熙春的頭,安慰她道。
熙春哭喪臉:“女郎,君無戲言啊!可沒聽外頭誰傳言說,新帝說話不算數過。”
“沒事,沒事,我好好學做一道菜就是了。”葉初棠繼續安慰熙春,但語調有點喪氣。
熙春經過仔細詢問之後,終于曉得緣故了。
她也覺得奇怪,陛下居然為了吃女郎親手做的一道菜,拒絕了勝卻無數的春宵一度。明顯後者于男人而言,滋味更好啊。
感覺那裏好像有點不對?似乎女郎更像男人,喜歡來直接點的快樂,陛下反而更像女子,喜歡更用心更能表達情意的東西……
這世道變化多端,主人們的心思更是各有千秋,不好伺候啊,改日她還得多向秦內侍取經。
葉初棠睡了一夜好覺後,就早起去街上挑早飯。一份兒差劉淳給蕭晏送去,另一份兒她自己帶着,親自到府衙送給了葉放和苗氏。
這次她登門府衙,沒人攔着。大概是得益于葉放被加封的鎮國公緣故,只要身份夠高,就有足夠的殊待。
葉初棠就高興地跟葉放和苗氏一起吃了早飯,然後跟他們講了她跟蕭晏重逢的經過。
既然蕭晏想讓他們知道他們倆的關系,這事兒就瞞不住,不如主動來說。反正以後如果有風險,一家人都要一起扛。
葉放驚得下巴都快掉了,拍案而起,掐着腰氣呼呼道:“老子精心養了二十年的寶貝女兒,就這麽被一頭——”
葉初棠和苗氏同時看向葉放。
葉放咳嗽了一聲,及時修改掉即将出口的不當的措詞,“帝王給拱了!”
苗氏的反應則跟葉放完全不同,她在細問過蕭晏的後宮情況之後,得知蕭晏只真心對葉初棠一人,爽快地拍拍葉初棠的肩膀,對她豎大拇指。
“不愧是我的女兒,一出手就把皇帝給睡了,給娘争氣!”
“你還‘争氣’呢,這以後可怎麽辦?咱們女兒若是進宮了,再想見女兒可就不随便了,重重關卡,種種規矩,跟登天一樣難。不行我忍受不了,我不同意!”葉放掐腰表示不滿。
“誰說女人睡了男人就一定負責?沒聽棠棠說麽,陛下已經允諾不提她進宮的事兒了。年輕人嘛,潇潇灑灑度過一段開心日子就罷了,之後各奔東西,奔着各自的前程就是。以後他做他的皇帝,我們棠棠還好好地在我們身邊陪着我們,不挺好的嘛?”
苗氏在其它方面跟葉放持不同的觀點,但在不能進宮為後一事上,他們想法非常一致。
總而言之,他們三口,皆是堅定的‘不進宮為後’黨。
“這事兒可不能告訴你大哥,我保證他想法跟咱們仨都不同。”苗氏提前提醒道。
葉放馬上附議:“沒錯,你大哥那個奇葩一點都不像是我們親生的,我真恨不得把他塞回你娘肚子裏!”
“知道啦。”
葉初棠失笑,猜測她遠在廬陵的大哥,此刻肯定打了好幾個噴嚏。
葉初棠不好再多逗留了,讓葉放和苗氏再忍一日,就可恢複自由身了。
“我們等這一日倒沒什麽。”苗氏嘆了口氣,拉住葉初棠的手,“馬刺史死得太冤了!我跟你父親親眼看他毒發,他死前掙紮得很痛苦。咱們葉家這多年一直受他照拂,不能就讓他這麽枉死了。好孩子,你若是能幫上忙,一定要想辦法查清楚誰是兇手,為他報仇!”
葉初棠嚴肅應承,“我也這麽想。”
從安城府衙出來不久後,葉初棠就在街上‘偶遇’了王修珏。
王修珏人在豪華馬車裏沒露面,只差随從給葉初棠傳話,在附近茶樓雅間一見最好。若是葉初棠不肯的話,那他就當街跟她淺聊。
這話無異于是在威脅葉初棠,不見他人的話,他會當街堵人,讓整條街上的人都目擊東海世子與葉娘子關系匪淺。
葉初棠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