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嫁男人作甚 是美酒不好喝,還是美食不……
太陽西墜,倦鳥歸林。
蕭晏端坐在辇毂之中,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掌心的玉環。六年了,他已整六年沒見過葉初棠。
這些年他從沒有停止過打探她的消息,關心她的一切,但礙于所謀之事,不曾與她見過面,甚至未敢書信一封。他怕他的軟肋,他心中最柔軟美好的存在,會因他而身處險境。他絕不允許有一點點危險的可能性發生在葉初棠身上。
如今天下定,他坐穩了帝位,便第一時間來接她進宮,邀她做自己唯一的皇後。
他蕭晏,不負當初的諾言,來接她了。多年寂寥的心,終于在今天也能如那些倦鳥一般,有了歸處。
“陛下,靜心苑到了。”
秦路小心挽起辇毂上的垂簾。
年輕帝王的臉漸漸露了出來,劍眉寒目,唇薄如刻,冷峻犀利,氣勢巍然。
随行的宮人們皆屏息靜氣,躬身垂首,只敢看那尊貴的玄衣纁裳的一角,據此來斟酌自己的行走快慢。
突然,那衣角停住了。
宮人們立刻駐足,把頭低得更深,斂盡自己的氣息。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惹得這位暴戾恣睢的新帝感到不快,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陛下?”秦路恭敬地擎扶着蕭晏的手臂,輕輕地問詢一聲。
“寡人這般出現,會驚了她。”
秦路笑道:“葉女郎等陛下多年,今見陛下接她到宮裏做皇後,肯定高興極了,這可是天下女子一輩子都求不來的尊貴之榮。哪兒可能會受驚?即便受驚,那也是驚喜的驚。”
蕭晏蹙眉,“你不懂,她與別人不同。”
若相同,當年在嶺南,她早和其他人一樣肆意踐踏折辱他了。何至于不惜冒着得罪皇後族人的風險,解救他于困苦之中,不計回報地接濟他、安慰他、鼓勵他……因為她的幫助,他才得以好好照料病重瀕死的母親,有了報仇雪恨的決心和謀奪天下的志毅。
Advertisement
她是世間最美好的明珠,是上天派來驅走他心中陰霾的神女。
蕭晏那時候就在心中暗暗發誓,他定要成為配得上她的男人,将這世間一切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都奉給她。他寧負天下人,也絕不負她,定要登基為帝,立她為後。
“把寡人微服的那件衣裳拿來。”蕭晏返回到辇中,換上樸素的青衫大袖後,複而下車,走到了靜心苑的大門前。
此院位于宣城外十裏,是葉初棠常來小住的別苑。聽說她到了成婚的年紀之後,被家中長輩頻頻催婚,但這些年她誓死抵抗,為他一直未嫁。每每被催婚到心煩的時候,她便會來到這別苑居住,靜心幾日。
蕭晏仰頭凝望靜心苑的匾額,字體隽秀,不乏英氣,出自她之手。
秦路連忙跑去叫門,在叩擊三下之後,漆黑的大門開了,一名十五六歲的男仆探頭出來。
“誰啊?不管你們是誰,我家女郎在此靜休,不見外客。”男仆嘴快說罷,就要關門。
“大膽!陛下駕臨,你竟敢關門?”秦路厲色喊一聲,立刻将腰牌亮給男仆看。
男仆伸脖子認真瞅了一眼後,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瞅一眼,然後他的眼珠子立即瞪得如牛眼珠一般大。他震驚地看着秦路,又戰戰兢兢地偷瞄一眼秦路身後的蕭晏、辇毂以及辇毂周圍的那些宮人、侍衛等。
男仆的倆條腿直接軟在了地上,幾乎是趴着行禮,“草、草民拜見陛下!”
蕭晏徑直入門,眼風冷掃了一眼秦路。
秦路立刻揪起男仆,低聲囑咐他:“陛下要給葉女郎一個驚喜,休得亂喊亂叫,壞了陛下的興致。”
男仆連忙點點頭。
秦路随即揮手,召來随行的侍衛,吩咐他們将整個靜心苑的家仆都守住了,誰都不能走漏了風聲。
男仆在前帶路,将蕭晏和秦路引至他家女郎現在的身處之所——桃花小築。
這桃花小築要過一石拱橋,再過一個月亮拱門才到。蕭晏剛行至石拱橋上,就聽見裏面傳來絲竹之聲和幾名女子的笑聲。
“靜休?”蕭晏問聲清冷。
男仆馬上軟了腿,跪下了。秦路就立刻把他揪起來,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在這種時候暴露皇帝的身份。
男仆竭盡努力讓自己的腿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他耷拉着腦袋,顫抖着嗓音:“回、回陛下的話,女郎今天大概心裏覺得孤寂,才找了幾位姐妹來閑聊解悶。”
實際上她們已經在這玩了三天了,前三天比今天還鬧騰!
但男仆不敢亂說,他覺得自己如果把這話說出來,陛下肯定不會高興,會要了他的命,即便陛下不要,回頭女郎也會要了他的命。
蕭晏吩咐:“就說顧晏拜見。”
秦路再提點男仆一句,“斟酌好你的用詞,不然露餡了,我保你全家腦袋搬家!”
男仆連連點頭,戰戰兢兢進了院子。
院裏有四名婢女正忙着摘花瓣到竹籃裏。她們在聽男仆說有客拜見之後,立刻怪男仆不該擅自做主把人領進來,擾了女郎玩樂的‘清靜’。
“這位不一樣,女郎一定會見,你們快去通報。”男仆急道。
“這我們可做不了主,要先問熙春才行,你且先等着。”一名婢女拍掉了身上的花葉,推門進屋了。
蕭晏等了片刻後,見人還未出,便踱步進了院子。
三名婢女見狀,要來阻攔,侍衛立刻蹿出,捂住了三名婢女的嘴,帶走提點了一番。三名婢女在知悉蕭晏的身份之後,吓得臉色慘白,老實地貼在牆邊站着,垂頭垂眸,比鹌鹑還鹌鹑。
這時,熙春推門出來了,門內剛好傳出葉初棠甜脆的笑聲。
“林郎這琴彈得真好,人也長得俊俏。”
“這話我不同意啊,明明是我們周郎長得最好看!”另一女子立刻接話。
蕭晏臉色驟然陰沉,十分駭人。
沒想到他六年沒見葉初棠,聽到葉初棠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誇別的男人長得俊俏。
秦路在旁邊都吓得恨不得把脖子埋進土裏,他在心裏默默給葉初棠點了根蠟。葉女郎要自求多福了!
熙春先打量蕭晏一眼,見他有些走神,便趁機狠狠瞪了一眼男仆和躲在廊下排排站的三名婢女。今天這些仆人都是怎麽了?居然未經女郎的許可,就這樣擅自将人領了進府,甚至進了院子。
但既然人已經來了,斷然沒有直接趕客的道理。畢竟眼前這位,曾經也受過女郎的殊照。不管他如今混得如何,女郎都會繼續善待他。用女郎的話講,多一個朋友便多一條路,說不準哪天就能用上了。
熙春笑請蕭晏去側廳等候,“女郎正在宴客,此刻多有不便,若顧郎君不介意的話,可否稍等片刻?”
“什麽,你讓我家——”秦路剛要向熙春亮明身份,就被蕭晏阻止了。
“不介意,我等到她何時都可以。”蕭晏應答。
熙春掃一眼秦路,看他衣着比蕭晏更好,琢磨着應該是顧晏結交的什麽富貴朋友,所以态度如此嚣張。熙春禮貌地對蕭晏禮貌地笑了笑,便轉身開門進屋去。
在門開了那一剎那,蕭晏瞥見了屋內的葉初棠。
葉初棠穿着湖藍大袖,喝得半醉靠在軟墊上,她臉頰微紅,杏目含笑地對她的姐妹們道:“如我們這般卓絕的女人就不該歸屬于哪個男人,嫁人作甚?聽他們的話作甚?是美酒不好喝,還是美食不好吃?一個人活得潇灑自在才最重要!”
随着漸漸閉合的房門,蕭晏負在身後的手漸漸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