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節
第42章節
帳篷內只剩下成羨羽和施宴傾,兩個人才各自松了口氣,都有點累,也有點困。成羨羽看他疲态操勞,尚穿着跳沾染了江中黃漿的衣服……忽想起施宴傾明明不會水,剛才還跳下去救她。成羨羽不禁微微一笑,打趣他道:“你這真要成軍醫了啊,不回西南去了?”
“是啊。”施宴傾附和道,笑得竟有些寵溺:“你老病老病也不痊愈,我不知道怎麽的待着待着就留下來了。
成羨羽一笑帶過,假裝完全沒有思索施宴傾這話還有沒有其它深意。
施宴傾就張開欲再說點什麽,忽聽見外面哄哄鬧鬧,火光驟亮,緊接着警戒的號角響起,士兵們紛紛着披甲起床,出帳集合。
38江北來人
成施二人也不落人後趕過去。
行到半路成羨羽問了好幾個士官是發生了什麽事,大多也是只聽得號角召喚集合,具體也不知情。最後終于問得個了解些許的,說是有江北的敵人過來。
成羨羽伸手就按上了腰間的配劍。
“帶兵攻過來的是誰?”她冷聲問道。
那士兵搖搖頭,說具體他也不知道。
等到了集合處,距離愈近了,成羨羽才陸續聽聞:不是帶兵來襲,就一個江北的敵人獨自過來,而且已經被捉住了。近前,她清楚的望見了被腕粗鐵鏈五花大綁,十人押解的江陰王。
先來的幾位将軍也都圍觀在敵王四周,似乎在等着成羨羽的到來。
姚拂劍抱劍低頭,不好再講一句話。
姚美兒則走過來,在成羨羽耳畔慫道:“二小姐,殺了他!十四爺該死。”
張若昀沒有要妻妾出來——軒轅韻嘉又有了身孕,再次懷胎的她格外謹慎,此刻人多雜亂,只怕張若昀要她出來,她也不會出來。
只獨張若昀一人站在這裏,不發表态度,僅向成羨羽描述經過:“段定鈞走進軍營,自報名姓束手就擒,說是想見你一面。今夜當值的校尉看事态重大,就吹響了號角。”雖僅敘述,但他臉上是沒有笑容的,接着又說:“三妹,你說殺便殺,你說剮便剮,今夜将行刑刀交由你手上,怎麽處置段定鈞,一切皆随你意願。”
“成姑娘,随你。”喬南也說。
成羨羽凝視着江陰王,沉默不語。她眼中粼粼,似有淚要湧出來,按在劍柄上的手不住震顫。
江陰王也望見了她,他面色一黯,止不住的愧色,身軀穩如罩鐘,喊出的話卻劇烈起伏顫動:“小羽,我有話要同你說——”
姚美兒白江陰王一眼:“二小姐說什麽說,直接殺了他!”
“不。”成羨羽竟然搖頭阻止:“我要聽他有什麽話講。”
姚美兒旋即尖叫出聲:“二小姐你?!”
成羨羽卻繞過姚美兒,走上前去,吩咐押解江陰王的士兵道:“你們不要放松警惕,壓他去那邊帳內。”說着一指行刑帳:“記着,始終不要給他松綁。”
姚拂劍見狀,擡首走了過來,又低頭懇求:“二小姐,請讓屬下跟随。”這一次,他要在成羨羽左右保護她。
哥哥的話提醒了姚美兒,她也喊道:“二小姐我也跟着一起去。”
這些話江陰王也聽到了,竟啓了聲:“拂劍美兒,你們跟來無妨。”他聲如大呂洪鐘,雖五花大綁卻依舊頗有将風,昂首挺胸:“本王深孽當公之于衆,受天下人責罰。”
“我們跟不跟來要你管?”姚美兒翻着白眼提醒他:“十四爺,你現在是階下之囚!”
十四王面色又是一黯,而後始終陷在灰暗之中。
成羨羽和姚家兄妹在帳內直面江陰王,張若昀、喬南,以及随後趕來的姚鐵衣和景陽,都在帳外旁聽。施宴傾也在帳外聽,但他沒內力,模模糊糊聽不連貫。
江陰王也心知肚明帳外有人,卻不點破,将心中的話一一向成羨羽道來。
“當年,我辭去兵權改任巡視京城的閑職不久,頭痛的舊疾複發,就招來往常為我看病的大夫為我診治。這次大夫給我開了一劑和以往不同的藥,我服食之後疼痛立刻痊愈,但沒過幾天就複發了,頭疼得比以前還厲害。大夫就又給我開那劑藥,果然止痛,但不久又複發,周而複始。大概半年後的一天,段然召我去宮中赴宴,席間關切我的病情,我三言兩語簡短帶過,他就笑着讓人呈上來一樣東西。”江陰王說到這裏,絕望地緩緩閉上雙眼:“我掀開一看,其物狀若會令人上瘾喪尊的五石散,便怒問段然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個?結果……呵呵……他說我平時服食的藥劑就是五石散。當時我欲拍案而起,可是……哈哈……我已經離不開了。”兩行濁淚自他緊閉的雙目慢慢淌下:“從此,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為了一點五石散,天天乞伏在段然腳下。他派我領兵,我本來是不想攻打你們的,遲遲拖着,段然就派了十三哥來催兵,他說要斷了我的五石散……”
衆人皆聽着響亮“撲通”聲,江陰王雙膝着地跪在了成羨羽面前——原來十人押解,根本桎梏不了他。
他被反縛着雙手,就這麽依靠自身力量深深匍匐下去,自額頭到腰間全部緊貼上地面。以這種最大的認罪姿态面對成羨羽,這才繼續說:“十三哥說我對你下不了手,要親自下手,我貪圖五石散,就——就——就答應了他,把你帶到……”他瑟瑟地抖動起來,整個人極為激亢,身體卻至始至終沒有離開地面:“他答應過我不會要你性命!不會對你下狠手!我才帶你去的啊!小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會那樣……”說到這,江陰王已經完全泣出了聲:“我把你交給十三哥,自己就躲會營地裏吃五石散,吃了又發散,發散了又吃。因為十三哥一下給了我很多分量,所以我連吃了三天都沒有出帳篷,出來的時候聽說了你的事,整個人一下子全醒了。我要揍十三哥,結果他又給我五石散……”
“別說了,別說了……”成羨羽不想表露出震顫的,可她全身無法控制地發冷,一個哆嗦兼一個哆嗦,聲音也是抖的,飄忽的。
帳外張若昀和施宴傾皆向帳門前進一步,互相察覺到對方的動作,對看一眼,兩個人都凝固在擡臂邁步的姿态。
帳內姚美兒看見疼在心裏,直叱江陰王:“姓段的叫你別說了!”
江陰王收了話,只微微擡身,一個頭接着一個頭的磕:“小羽,我這趟過來就沒打算回去,我罪該萬死你殺了我吧!”他喊叫着擡起頭,雙膝還牢牢跪在地上,成羨羽見他已是滿臉眼淚縱橫,仿佛一位蒼蒼遲暮的老人。
成羨羽背過身去,哽咽數次,還是說了出來:“十四爺,你走吧。”
此話一出,帳內帳外俱驚。
姚美兒問出了大家的驚訝:“二小姐,你怎麽能放他走?!”
姚拂劍伸手攔了下姚美兒,但又很快縮了回去:他心裏其實贊同二小姐放十四爺走,但他姚拂劍已沒有資格在這件事上說話。
成羨羽也不知是聽進去了姚美兒的話,還是沒聽進去,她轉過身來,面對江陰王道:“你先別慌走。”整理了情緒,完全收斂了眼眶中的波瀾,她方才走出帳篷。環視了帳外衆人一圈,目光獨鎖定在喬南身上。
“阿南。”成羨羽近前數步,幾乎快貼上喬南的身子,在他耳畔低言數語,這般這般。
諸人皆沒聽見,獨張若昀在不遠處挑了挑眉。
交待完畢成羨羽重新進帳,等候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她對江陰王道:“十四爺,是叫人押解還是你自己走?”
“我來押。”姚拂劍将重劍背負身後,請命道。
成羨羽和江陰王皆默然,均無異議。
成羨羽在前,姚拂劍押解江陰王在後,姚美兒在旁邊盯梢,出去後又加張若昀,鐵衣和景少盯梢,一群人一同走進了一間帳篷。在帳外江陰王臉上就變了顏色,他昏暗的瞳孔剎閃奕奕漆光,整個人仿佛突然間被點亮了:帳內正傳來熟悉的筝聲,熟悉的曲調。
“玉京謠——玉京謠!”江陰王胸膛起伏,他幾乎是跑進帳的,押解他的姚拂劍也一樣在跑,兩個人神色幾近完全相同。
而後瞧見帳內的一切,兩人雙雙止了動作,就好像冥冥中有人揮指一點,将他們完全定在那裏。
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帳內有一人端坐,白衣勝雪,正起手彈筝。姿容高雅,不沾塵俗。
當然那是喬南。
姚拂劍傻傻松開了縛住江陰王的手,江陰王則癡癡向喬南靠近。不過姚拂劍很快反應過來,要上前重新捉住十四王,但他遲了一下,最終沒有那麽幹。
姚拂劍任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