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遺恨終生
隐隐約約中,我在村口看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一看見我,他急切地問:“姑娘,怎麽才回來?急死我啦。這怎麽還哭了?哭得這麽傷心?!是不是王楠欺負你了?!”
我卻顧不得回答他的提問,緩緩地開口問道:“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父親的臉色變得不置可否,“姑娘,我都跟你說過了嘛,你是我的女兒呀!”
“那我的媽媽呢?”
“她生下你就沒了呀,我也給你看過她的照片呀?!”
“你還撒謊,你要撒到什麽時候呀?!因為你,我不能跟王楠在一起了。都怪你,你為什麽要生我,為什麽?!”我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父親在一旁試圖勸服我,試圖把我抱在他的懷裏。此時的我,怎肯讓他碰我?!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我發瘋似地對他吼道:“你走開,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再不走開,我就跳進水池裏。”
父親萬萬沒有想到,我此時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眨眼間我轉身跳入水池中。
父親急着要下池裏把我拉上來,我卻依舊沖他吼道:“你走開,別管我!你敢跳下來,我就死給你看。”
已經在水池裏的父親聽到我的話,只好拔腿返回岸邊。
數九寒天,路上行人稀少。我獨自站在冰冷的水池裏,哭着,訴說着。
父親無力地坐在岸邊哀求着我,“姑娘,上來吧!是爹對不起你,不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是爹對不起你,總讓別人在你背後指指點點的;是爹對不起你,沒有讓你嘗到母愛的滋味;是爹對不起你,讓你不能跟王楠在一起;千錯萬錯,都是爹的錯;要懲罰也應該懲罰爹,你別作踐自己的身體呀!姑娘,你上來,爹下去;你這麽站在裏面,爹心疼呀!女兒,就當爹求你了!……”
偶爾路邊有行人走過,要下水救我,都被父親勸說着離開,留下他苦口婆心地央求着我。
漸漸地,冰冷爬滿我的全身,眼前那個熟悉至親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對不起,爸爸!我走了!”身體越來越輕,我滿足地閉上眼睛,真好,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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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兒,喝點水吧。”熟悉而蒼老的聲音将我緩緩拉回。
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看到我睜開眼睛,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人慌忙放下手裏的碗,回頭喊道:“李醫生,她醒了!你快再給她檢查檢查。”
我無力地再次閉上眼睛,好暖和呀!
再一次睜開眼睛,這才看清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他還是那麽慈祥和藹,只是額頭上多了很多皺紋,腮邊長滿了胡子,整個人蒼老了很多。
“爸爸,我怎麽了?”我虛弱地問到。
“傻丫頭,你沒怎麽,這不好好的嘛!”笑容又爬上父親的臉上,“閨女,等着,我去給你端熱乎粥。”
我想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可是一思考,頭就痛得要命,只好作罷。想起身下炕,卻全然沒有任何力氣,差一點摔倒在炕下,吓得端粥進來的父親慌忙擱下碗,跑過來扶着我重新躺下。
父親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粥。沒吃幾口,我就累得渾身是汗。看我體力虛弱,父親囑咐我再睡一會兒。
再次醒來,正好是早上。睜開眼,沒有看到父親,只看見村裏的醫生正忙着在旁邊擺弄針管。
看我睜眼醒來,他笑嘻嘻地說:“酷兒,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啦。你要是再不醒來,你爸可就該急瘋啦!”調試好針管,來到我身邊,“來,咱們再打一針。”
我勉強翻身,讓他打完針。
醫生打完針,收拾好藥箱,囑咐我要好好休息,打算離開。跟掀門簾進來的父親差點撞個滿懷。
送醫生出門,父親返身回來,端着我的早飯,“姑娘,快來,趁熱乎,吃一點。”
父親放下碗,扶我做起,抱起一摞被子墊在我身後,“是你愛吃的白蘿蔔條疙瘩湯,快來嘗嘗。”
父親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邊走邊吹,“好喝呢,你多吃點。”
我不肯讓父親喂我,要自己來吃,父親不肯,怕我沒力氣端碗,回頭再把我燙着。
最後雙方妥協,父親端着碗,我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地吃。
“我怎麽了?”還有點糊塗的我問道。
“你累了,想睡覺了。你個鬼丫頭,想睡覺也不跟你老爸打聲招呼,吓死我啦,吓得我把李醫生都叫來了。”父親輕描淡寫地說着,好像在極力掩飾着什麽。
接下來的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我不是躺在炕上就是靠着被子斜坐在炕上。
年關臨近,父親停掉手頭所有的活兒,每日安心在家陪我,變着花樣地給我做飯,悉心照顧我的起居,偶爾李醫生過來,給我檢查一下身體。
身體,在一天天恢複;記憶,也一點點地在我頭腦裏逐漸複活起來。
一日午後,趁着父親外出,我硬撐着虛弱的身體,挪到櫃子邊。
打開櫃門,拿出一件正要收邊的男式毛衣,再挪回到炕上。
抽出毛衣針,拿起線頭,一點一點地抽着,慢慢地抽着。每抽一下,我的心就不由得一陣顫抖,猶如有人在我身體裏抽絲一般。
不由自主地,眼淚噼裏啪啦地掉下來,落在不成形的毛衣上。毛衣沒了,身邊多出一堆亂七八糟的彎彎曲曲的毛線。守着這堆毛線,心裏空蕩蕩的。
結束了,一切都要結束了,一切也都必須結束!我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
望着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心中萬分凄涼。一年的光景,便物是人非。
忘記這一年的光景,一年的時間能夠用嗎?
“好冷呀!”父親跺着腳,搓着雙手,哈着氣,走進屋裏,“姑娘,今兒想吃點什麽?”
父親擡頭,看見我身邊的一堆毛線,立馬忘記寒冷,快步過來,“姑娘,這是怎麽啦?!”
被父親喚回來的我,擦擦眼淚,深吸一口氣,指着身旁亂糟糟的毛線,“沒事,總得跟過去告別吧?!”指着地上的垃圾簍,“爸爸,您幫我把這些毛線扔了吧!”
“閨女,你都想起來了?!”父親有點驚恐。
“嗯,我想起來了。”看着父親眼裏的恐懼,我假裝若無其事地說着,“不過,爸爸,您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隔着一大堆毛線,我伸手摟過爸爸,“以後,你的酷兒跟你好好生活,不會再讓你當驚受怕,不會的,不會的。”
爸爸緩緩地拍着我的後背,“女兒,謝謝你。”
我強忍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松開父親,用輕松的口氣對父親說:“那就煩勞您把這些毛線替我扔了吧?!”
“這些毛線還能用呀!再說,你買的時候,可都是挑的好毛線呀!”父親有點舍不得。
“爸爸,沒事。”我說服着爸爸,“扔了吧,權當我跟過去做個告別。”
父親雖說不舍,最終還是按照我的心願,把那一堆亂糟糟地毛線放進垃圾簍,連同櫃子裏給那個人準備的所有東西一起,全部都扔掉,算是扔了個幹幹淨淨。
父親由着我的性子,提着垃圾簍,出門倒“垃圾”去了。
等父親回來,已經臨近黃昏。他忙着給我們準備晚飯,我坐在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着天。吃完晚飯,父親收拾完碗筷,在爐子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