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從哪裏來
我跟王楠手拉手走出校門，以為迎接我們的是光明，誰知道我的生活從此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最初跟王楠離開學校，我們相約等同屆學生明年畢業以後，再到雙方家裏提婚。
沒有經過雙方家長同意的這一年，我們只能每隔五天相約在鄉裏的集市見面。
休學在家的日子，我整日無所事事，勤快的父親把家裏僅有的兩畝半農田搭理得一草不染，閑餘的時候還是幫鄉親們做家具。
休學在家的日子，我除了偶爾下午到地裏給爸爸送些茶水，多數的時候都跟着隔壁嫂子學習做鞋墊織毛衣。
休學在家的日子，我五天見一次王楠，每次見面的感覺都如隔三秋。
休學在家的日子，我憧憬着跟王楠肩并肩日出而作日落而休的生活。
櫃子裏，鞋墊做了一雙雙，有我的，有王楠的，有鴛鴦戲水，有鳳凰展翅高飛。
櫃子裏，毛衣織了一件件，有爸爸，有我的，有王楠的。
鄰居嫂子們看我整日裏忙着做這些活計，都笑着說我急着要嫁人了吧？！
我笑而不答，做得更勤快了。
她們笑着要張羅我介紹一個，我害羞地忙說“不用不用”。
嫂子們笑得更歡，邊笑邊說那肯定是自己已經相看好了要不要嫂子們幫你去說媒呀。
我慌忙收拾針線笸籮，急忙逃走，回頭說她們遲早會看到的。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她們高考結束，我迫不及待地跟王楠商量提親的事情。
王楠說等秋收天氣涼快，就讓他媽媽找媒人到我家正式登門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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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等到秋收雁飛走，王楠家也沒人來提親。
雖說在集市上還能如期見到王楠，可每次提及此事，他卻總以“正在跟媽媽商量呢”為借口掩飾過去。
秋去冬來，王楠依舊以“正在商量”為借口來拖延提親的事情。
“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裏”，更何況我跟王楠的家相距根本不到一千裏，村裏漸漸有了一些風言風語。
有人說“王楠的媽媽不同意我倆的事情，是因為我的出身不祥，克死了自己的媽媽”。
有人說“王楠跟他媽媽說當初喜歡的人不是我”。
還有人說“王楠媽媽因為這事已經跟王楠鬧過好幾次了”
……
聽着這些流言蜚語，不祥之感湧上心頭。
1992年的最後一天，雖說冬日高照，可天氣還是格外地冷，村口的蓄水池裏也結了薄薄的一層冰。今天鄉裏逢集，是我跟王楠相約見面的日子。
我決定今天向王楠探個究竟。
跟父親吃過早飯，我把鍋臺收拾利索，不到十點，我跟在家忙着打家具的父親說自己去趕集，便匆匆出門。
家與鄉之間的距離不到5裏地，來到老地方，王楠沒到，我便站在原地等他。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王楠都沒有出現。
直到太陽西下，趕集的人們都已經回家陸陸續續，諾大的集市上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那裏原地不動，身上已經凍得毫無知覺，可是王楠還是沒有出現，不祥之感愈來愈強烈。
我暗暗告訴自己，今天不見到王楠，不向他問個明白，絕不罷休。
就在我等得快要絕望的時候，才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緩慢而來。
走到面前，我才看清他滿臉的疲憊。
還沒等我開口，王楠搶先開口，“酷兒，我對不起你！”
王楠抱着頭順勢蹲在地上，“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媽媽不同意咱倆的親事。這麽長時間，我知道你也等得着急，我也着急，每次找借口搪塞你，我都一種負罪的感覺。可是，我一直在努力跟我母親溝通，她卻還是百般不同意。昨天晚上，我又一次跟她提起此事。誰知一時着急，言語之中無意冒犯了她，她竟然以死要挾我，差點喝了放在牆角的農藥，幸虧被我搶下。你說，要是她真得喝下去這農藥，我的後半輩子只能在悔恨中度過了。搶下藥瓶，我抱緊她，不斷地向她承認錯誤。稍微平靜下來之後，她又開始哭天抹淚地給我訴說她這些年來撫育我的種種艱辛。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略微安靜下來，看着她睡了一會兒。趁着她睡覺，我把家裏所有的農藥瓶都藏起來，連同媽媽的藥匣子。怕她再出意外，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等她醒來。哭過鬧過的她，态度更加堅決，要我今天跟你一刀兩斷從此不再見面。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對你開口，酷兒，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跟我一起退學。事已至此，我不能祈求你的原諒，可是你得明白我的無能為力呀！酷兒，咱們就此分手吧，希望你能找一個比我好的男孩，細心呵護你，別再讓你受到傷害。”
也許是風言風語已經讓我心裏早有準備，也許是我原本就很堅強，我第一次開口，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媽媽為什麽不同意我們的親事嗎？”
王楠愣了一下，可是看到我異常堅定的目光，咬咬牙，回答道：“最初，我媽聽說你，還很高興，沒有表示不同意。後來，為了在相親之前了解一下你的家庭，我媽媽到你們村的熟人家打聽。打聽回來之後，态度就來個180度的大轉彎，理由很簡單，就是不知道誰是你媽媽，而且你們村裏人也說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你爸爸親生的。媽媽堅決反對，說不能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孩進門。酷兒，對不起！”
王楠還在原地蹲着，還在說着什麽，我已經聽不明白。
轉身想着離開，卻差點摔倒，原來在地上站得太久，手腳都已經麻木。
心智還很清楚的我，極力保持着清醒，努力維持着身體平衡，這才沒有在王楠面前摔倒。
從小不知為何要流淚也不知流淚是什麽感覺的我，只覺得臉上冰冰涼，伸手抹了一把，機械地走上回家的路。一步一步，我走得好艱難；一步一步，我走得好心痛；一步一步，我告誡自己不能倒下去；一步一步，我要堅持，我要找到父親，我要問個明白，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