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別
清晨,蘇安像往常一樣忙碌。
5:30起床,洗臉刷牙5:40;給一對兒女準備早餐;6:40準時把寶貝們叫醒,他們洗臉刷牙吃飯穿衣服,7:20司機準時在門口等候送孩子去上學。
匆匆忙忙出門的孩子忽然聽到客房裏傳來一聲“寶貝們再見”,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回答“懶漢爸爸該起床了”。
把書包遞給司機,揮手向兒女告別,聽着司機發動汽車之後,蘇安返身回來關好大門。
此時,睡眼惺忪懶洋洋的老公正從客房裏出來。
看到多天沒回來的老公,蘇安有點心疼。這麽多年了,老公總是一出去就好多天,也不确定什麽時候回來。每次回來,蘇安總覺得他既憔悴又疲憊。
蘇安剛想開口跟老公說話,電話鈴響了。蘇安瞄了一眼來電顯示,便順手打開免提,拉着老公坐到沙發上,沖着電話喊到:“甜姐,你又這麽早騷擾我呀?!”
話筒那邊一度沉默,蘇安一怔,剛想開口,只聽甜姐低低地喊了一聲“蘇安”。
蘇安好像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松開老公的手,把身體坐直并拿起話筒。“怎麽了,甜姐?”蘇安急切地問道。
“酷兒出事了。”話筒裏傳來的聲音有點梗塞。
蘇安愣了,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電話那邊還在說什麽。
身邊的老公拿起她手裏的話筒,抱着蘇安,任由她發呆。
趴在老公懷裏的蘇安,無聲地流淚,抽泣,嚎啕大哭,再到抽泣,無聲地流淚。
沉浸在痛苦中的蘇安,猛地拿起電話,對老公說:“不行,我要給娜娜打電話,我要告訴她酷兒出事了。”
蘇安撥了那個已經撥過千萬遍卻沒有一次能接通的電話號碼。電話,依舊沒能接通,無奈蘇安只好發了一條短信“死鬼,酷兒走了,你還不肯露面嗎?”
想着酷兒,想着娜娜,蘇安止不住又哭起來,
Advertisement
老公邊安慰她邊說:“甜姐在電話裏說希望你今天就過去。”
蘇安勉強止住哭泣,木然地看着老公。
他接着說:“家裏的事你就放心吧,孩子有我照顧。我現在給你訂機票。”
收拾行李,去機場,這一切好像都跟蘇安無關似地,一切都由老公在操作着。
直到老公把行李箱遞給蘇安,告訴她該去過安檢檢票登機的時候,蘇安好像才緩過神來,沖老公勉強地笑笑,說了聲“再見”,便轉身離開,滿眼淚水。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蘇安才徹底緩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沖進甜姐的懷抱,又是一陣痛哭。
甜姐還是一貫的大姐風範,強忍着痛苦,安慰着蘇安,“快別哭了,機場好多人都看你呢。再說,酷兒也不喜歡看到你哭哭啼啼的樣子。”
是的,蘇安最愛哭,酷兒最不愛哭,也不愛看她哭,兩人為此事沒少拌嘴。想到這裏,蘇安抹着眼淚,乖巧地點點頭,随着甜姐上了車。
“先去見酷兒吧。”甜姐握着蘇安的手,“她昨天晚上走的,很多事情都還沒有處理呢。你來了,我也請了幾天假,咱倆把她那狗窩好好收拾收拾,讓她走得放心一些。”
甜姐說得很輕松,蘇安明白她心裏的痛,這麽多年了,這個只比她們三個大幾個月的甜姐一直承擔着合格的大姐的責任和義務。誰有了痛苦,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甜姐;她們知道什麽事情到了甜姐那裏,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蘇安看着身邊的甜姐,一個勁地點頭。
“哦,對了,你跟娜娜聯系了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來送送酷兒?”甜姐問蘇安。
“我給她電話,她照舊不接。我給她發了條短信。”說到短信,蘇安這才想起開機,上飛機之前還是老公替她關的手機。
剛剛開機,一條短信進來,是老公給蘇安的短信“家裏有我,一切放心”。娜娜沒有任何回複。
但願娜娜能來送酷兒最後一程吧!蘇安心裏祈禱着。
蘇安緊張地握着甜姐的手,跟着甜姐進出電梯到了太平間的門口。
“你稍等。”甜姐對蘇安說,随後跟旁邊值班的人說了幾句話,就看見一個面若冰霜的男子打開太平間的門,說了聲“13號”。
蘇安站在門口,不肯也不敢挪動腳步,好像只要不進這個門就還能看到活蹦亂跳的酷兒似地。
甜姐進去了,蘇安機械地跟上,來到标號“13號”的床邊,甜姐拉開白色的床單,床單下緩緩露出的是酷兒甜美的面龐。
蘇安低頭認真地看着,酷兒在睡覺,嘴角微微上揚,帶着慣有的甜美的笑容,蘇安不能哭,連眼淚都不能流,因為酷兒不喜歡蘇安哭泣的樣子,蘇安也不忍心打擾睡夢中的酷兒。
蘇安強忍心底的痛,心裏默默地跟酷兒道別,然後踉踉跄跄地跑出太平間,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動不動,許久許久。
冰霜男人鎖上太平間的門,也把酷兒鎖進了另外的世界。
稍微回過神來的蘇安已被甜姐帶到酷兒的家,此時已經是黃昏。酷兒的卧室正朝着西邊,夕陽灑滿酷兒的卧室,也灑在酷兒床頭的照片上,一張四人小學畢業時的黑白照。
酷兒的家很簡單,一個衣櫃,一個書架,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張床,僅此而已。這是一間幹淨得不能再幹淨、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房間。
蘇安和甜姐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收拾着酷兒的東西。
甜姐拿出一個皮箱,把酷兒衣櫃裏所剩不多的一些衣服一件件地收進去。
蘇安收拾着酷兒的書桌和書架,放在酷兒另外一個皮箱裏。酷兒的書少得奇怪,一個小皮箱還沒裝滿。酷兒的書桌一如她本人一樣,幹淨利索,一個筆筒,幾張紙,一個筆記本。
夕陽西下,當太陽的餘晖最終被黑夜淹沒的時候,酷兒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蘇安和甜姐收拾利索。
這期間,房東阿姨來過,是甜姐約來的。把酷兒臨走前留給房東的房租轉交給她,并附有一封信。
看罷信的房東阿姨,淚眼婆娑,一個勁地說,“傻閨女,不用道歉的。”
甜姐夫來過一個電話,約好下班以後來接她倆吃晚飯。
黑暗中,蘇安跟甜姐默默地坐着,誰也沒有開燈,誰也沒有說話。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把黑暗中的兩人都吓了一跳,甜姐起身開燈開門,進門的是甜姐夫,他看看放在門口的兩個箱子,蘇安提着酷兒的筆記本出門,甜姐關燈鎖門。
在門被鎖上一剎那,蘇安覺得心裏好絕望。晚飯雖然是四個人都最愛吃的饸饹,可是一天未曾吃飯的蘇安卻毫無食欲,随便吃了幾口。
按照酷兒的心願,告別儀式定在兩天之後,即農歷11月13日,由單位的同事們張羅,主持。
甜姐和蘇安以酷兒親人的身份站在門口接待前來送別酷兒的朋友。
蘇安不安地問甜姐:“娜娜能來嗎?”甜姐搖搖頭。
這兩天,蘇安每天都給娜娜發短信,告訴她事情的進展以及告別儀式的地點。娜娜依舊沒有任何回複。
蘇安不時地朝門口張望,祈禱娜娜盡早出現。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蘇安的視野內,那個身影沒有向這邊過來,而只是原地徘徊。甜姐同時也看到了。在她打算朝那個身影移動的時候,卻被蘇安緊緊拽住,甜姐回身看到蘇安眼裏的憤怒。
接連不斷地有同事朋友進來,蘇安和甜姐一時都忘了遠處的身影。等兩人又想起來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空蕩蕩地。
還沒等蘇安的憤怒消失,新一波的憤怒又從蘇安心裏升起,因為酷兒前夫進來了。
“他怎麽來了?”蘇安不解地問,“誰能通知到他呢?”
“是我。”甜姐低聲回答,“他總得來跟酷兒告別吧!”
蘇安斜眼看着大帥,酷兒的前夫。這個曾經帶給酷兒無限美好的男人,此刻正站在酷兒面前,一動不動,任由眼淚落在地上。
“貓哭耗子假慈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蘇安心裏憤憤不平的說。
情緒稍微穩定的大帥來到甜姐和蘇安面前,深深一鞠躬,低聲說了句“辛苦你們了,好好送她走吧”,便匆匆離去。
要不是被甜姐緊緊地拽着,蘇安沒準做出什麽事情來,強忍着怒氣,死死地盯着大帥的背影。
大帥背影消失的瞬間,一位風塵仆仆的女子映入蘇安的眼簾,蘇安顧不得告訴甜姐,一下子撲到她懷裏,捶着她說:“你可算來了。”
送走酷兒以後,蘇安把酷兒的筆記本拿回家。好多天蘇安不敢動那個筆記本。
酷兒有寫日記的習慣,最初寫在一個個漂亮的日記本上,後來有了電腦,酷兒便習慣每天敲敲鍵盤傾訴自己的心事。這麽多年來,酷兒一直沒有間斷過。
蘇安猶豫着,堅強着,終于鼓起勇氣按下了“開啓”鍵,電腦在自動開啓着,酷兒會留些什麽呢?
終于,電腦開啓,空蕩蕩的桌面上只有一個文件,蘇安輕輕雙擊這個被酷兒命名為“留給姐姐們”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