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更)
從出租車下來, 程熊藺跑着沖進常鳶的懷裏, 埋着頭, 沒出息地在她懷裏輕輕啜泣着, 許久許久。
此情此景,常鳶不知道能說什麽, 唯有緊緊抱住她,騰出一只手去幫她擦眼淚, 程熊藺卻偏着頭躲開她, 只埋在她的肩膀上, 兩人的頭發相互糾纏着,被眼淚打濕後像黑色藤蔓一樣沾上程熊藺的臉頰。
耳邊是輕輕的抽泣聲, 常鳶心裏軟成一片, 只覺得如果程熊藺還要繼續跟她示弱下去,她說不定真的就改主意了。
程熊藺的眼淚默默地流着,直到打濕了常鳶的肩膀, 夜風吹來,濕潤的布料更加冰涼, 貼在她臉上仿佛像一盆裹在她臉上的冷水, 時時逼着她保持清醒。
“常鳶, 你會回到我身邊嗎?”程熊藺的嗓子已經哭啞了,說話像是剌刀子一樣,痛得細細密密的,“你會嗎?”
“我會。”常鳶堅定地點點頭,“我一定會。”
“那你要定期聯系我, 不管什麽節日你都要給我發紅包,每個周末都要和我視頻。”程熊藺拼命咽去喉頭的難過,一個個地數着,“不管你在哪在都只能對我一個人好,聽到我的好消息壞消息都要第一時間來找我确認,夢到我要偷偷告訴我。如果宋珲和我掉水裏,你只能救我。常家一垮,你就要來找我,不管我怎麽打你罵你趕你,你都要回到我身邊。”
程熊藺擡頭看着她,等她一個确定的答案,鼻子已經哭紅了,眼睑和顴骨上都泛着楚楚可憐的水光。
常鳶低頭去親她的眼睛,程熊藺仍然倔強地躲開,一雙眼執着地看着她,她什麽都聽常鳶的,只要常鳶答應她那些心裏的張皇失措,只要常鳶願意在此時此刻将一顆心給她。
喉頭腫脹着,泡着無數的酸澀,常鳶的眼眶也漸漸發紅:“我答應你。”
程熊藺不依不饒:“你重複一遍。”
常鳶無條件地順從她:“分開以後,我常鳶要定期聯系程熊藺,好的壞的都跟她講,大節日小節日都給她發紅包,聽到她的傳聞好聽的不好聽的都無條件相信她,如果夢到她第一時間就要告訴她,常家的事一了就回到她身邊,不管她怎麽打我罵我趕我,我都要像個賴皮膏藥一樣黏着她。”
程熊藺仍舊張着一雙紅色兔子眼看她:“沒了?”
常鳶偏頭偷看了一眼遠處隐在夜色裏的越野車,繼續許諾道:“如果宋珲和你掉水裏,一心一意只救你。”
聽完自己想聽的,程熊藺緩緩蓋上自己的眼睑,平複了自己心裏的悲傷,她就那麽閉着眼睛仰起臉,對着常鳶說:“那你現在可以親你的女朋友了,別把她丢了。”
和婚禮誓詞如出一轍的一套,就像是一記重錘重重地敲在常鳶心上,她的藺寶不說話本就輕易牽動她心神,如今這撩人的設計更讓她心裏掀起驚濤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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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為什麽都喜歡愛情裏的浪漫儀式,因為對方願意為你花世人想不到的心思,這值得銘記一輩子。
常鳶慢慢低頭,珍重地吻在程熊藺的眼睑上。
話已經說完,到了該走的時候。
程熊藺戀戀不舍地睜開眼睛,想要後退半步,常鳶卻緊緊扣在她的腰,閉着眼睛認認真真地吻在她的唇上。
唇瓣相摩的時候,像依偎,像依賴,像纏綿,程熊藺微微啓口,兩人唇齒相依,濡濕的吻連帶着雙方的心也一片潮濕。
兩人的吻很慢,也不激烈,像是細水長流不肯枯一樣,遠遠看去只覺得兩人在交頸相互安慰。
程熊藺率先推開常鳶,深深看了她一眼,背過身去,走向等候多時的出租車,又補充了一句:“要安全,常鳶。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
說完便鑽到出租車裏,這回是真的走了,不回頭了,每個人都有她的處境,每個人都有她的責任,她有,常鳶有。
常鳶站在原地目送着她離開,許久許久。
宋珲兩指夾着冒着火星的煙,思維有些放空,看着兩個女人膩膩歪歪地擁抱在馬路邊,他沉默着讓自己什麽都不想,一直到程熊藺離開,常鳶還在外面發呆,他這才掐滅了煙,下了車,走到常鳶身邊:“還去濱水西道嗎?”
常鳶搖搖頭:“回我媽留下的老房子吧。”
宋珲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麽,他也不關心,自己徑直回到車上,常鳶跟在後面,自發地坐到了車後座,似乎毫無鬥志地躺倒在座位上。
宋珲把車啓動,車上還有淡淡的煙草味,但常鳶顯然都沒注意到,他也就不用認罪了。
***
程熊藺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熊家,在警戒大門那裏下了出租車,冷風肆虐,毫不憐惜地往她骨縫裏鑽。
從警戒大門到熊家的宅子還有很遠的距離,這一次,卻只有她一個人寂寞地走。
腳下的高跟鞋将她的腳磨得生疼,但她仍一步一個铿锵地向前走着。
如果常鳶要潛入常家,那未來便是無數危險,她不能做累贅,不能做拖累,她要更加強大,更加有能力把常鳶保護在她的羽翼下。
她要強大,強大到無論多少人質疑常鳶,她都能承擔後果,能夠一味地昏聩地盲信她、盲從她。
深夜的軍區大院黑咕隆咚,肅穆得可怕,程熊藺瘦弱的身影去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走着。
敲響了熊家的大門,開門的是熊家的司機,見到程熊藺楞了一下,朝燈火通明的熊家客廳喊了一嗓子:“太太,表小姐回來了。”
程熊藺被他這一聲叫得吓一跳,冷風吹得她滿臉蒼白,疑惑地看向司機身後,只見大舅媽從裏面疾步走出來,身後的表哥拉都拉不住她。
不過幾秒鐘,大舅媽就走到她面前。
“大舅媽……”程熊藺無力地擡頭叫人。
大舅媽卻猙獰着一張臉,高高揚起手掌,狠狠地打到程熊藺右臉上,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龐瞬間紅了一大片,整個頭因為過分的力度而偏轉過去。
程熊藺只覺得腦袋被打得滿是嗡嗡聲,耳邊仿佛聽到她媽媽沖過來,緊緊抱住她,跟大舅媽對罵,哭訴着,憑什麽打她女兒。
大舅媽罵罵咧咧,說程熊藺是白眼狼,帶回來的奸細把她的親舅舅害了。
她大舅舅的身份高也險,如今被告發動用特權,攪局商界,手下又持槍傷人,這一條條罪過壓下來,不死也刮成皮。
她就是這麽當人外甥女的嗎?
見程熊藺一個人落魄地回來,大舅媽又哭又笑,那個常家的奸細是不是利用了她,就把她甩了,大聲罵程熊藺蠢得不可救藥。那樣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她就這麽快信任她,她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她媽媽哭着護着她:“別這樣說藺藺,不一定是小常的錯,等大哥回來再說好不好!你們別冤枉我女兒。”
外界混亂不堪,程熊藺腦子一片混沌,精神不支地倒下了,失去意識地時候還在喃喃,常鳶不是壞人,她不是。
這些人不知道常鳶正要為了程家深入虎穴呢,他們都不知道,總有一天,她們會給他們證明的。
她發誓。
***
紀檢中心,一夜燈火也沒熄。
熊大舅舅和紀刀子坐在桌子兩邊,上首坐着他們的上峰,一左一右為了兩人誰對誰錯争論不休。
熊大舅舅把程熊藺發給他的照片遞到上首,挑釁地看了紀刀子一眼,那上面的手|槍足以定罪。
紀刀子卻渾然不怕。
兩位上峰看着照片嘀咕了一陣,才說話:“老熊,這床手|槍我們找到了,是金琺集團投資的電視劇臨時片場所用的道具,我們已經把它帶回來了。”
說着,把其中一把從桌子上滑到熊大舅舅面前。
熊大舅舅臉色大變,沒去拿手|槍,上峰們既然這麽說,面前的這個只能是道具,沒想到他這麽大意,讓紀刀子鑽了這麽個大空子。
偏袒熊大舅舅的陳姓上峰保不住熊大舅舅,只能在中間調和:“老紀、老熊,你們都是棟梁之才,沒必要這麽針鋒相對,這次呢,就是個情報失誤,老熊你寫個檢讨交上來。”
紀刀子不滿地皺了皺眉,但被另一位上峰的眼神示意給壓下了,陳上峰有意保人,他還堅持,那就是不懂眼色了。
熊大舅舅心有頹唐,這次是他大意了,也不知道外甥女和外甥媳婦怎樣了,常家的情報果然名不虛傳,他小心布局那麽久,結果還是走漏了消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熊大舅舅剛要垂頭認下這個情報失誤的錯,手邊的手機卻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給他發來一個視頻,下面寫着:槍是真的。
熊大舅舅眼睛一亮,忙把手機遞過去,陳上峰點開視頻,只看到在酒店那張所謂道具床上,一揭開床墊露出槍支,一只女人的手拿起兩把槍,似乎是藏起了一把,剩下的那把槍,被女人拆開了子彈夾,上面滿滿當當的子彈。
到這裏視頻還沒停,女人的手朝着窗戶扣動了扳機,或許是用得不熟練,錯打到牆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彈坑。
從視頻中傳來的那一聲威力,不可能是道具。
視頻定格在手|槍上的編號上,陳上峰站起來把之前那把所謂道具槍拿起來,是一套的。
翻身了,熊大舅舅喜形于色,外甥媳婦真厲害!
彼時的常鳶正站在媽媽留下的老房子門口,宋珲正在廊下開門,她站在一邊思緒紛亂,忽然想到熊大舅舅可能會遇到麻煩,趕緊把之前抽空拍的視頻發過去。
她腰上還剩下一把槍,等她今晚擦了上面的指紋,就寄給熊大舅舅。
只願他們別因為她遷怒程熊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