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賴寶婺,彈吉他!……
賴寶婺踩着鈴聲回到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邵天賜問她去哪了,賴寶婺抿了抿嘴,說去衛生間了。邵天賜把自己整理的數學筆記本給她:“你想好了選文還是選理?”
反正他一定是選理的,這次尖子生選拔的名單裏就有他,她剛要回答,擡眼就看到高斯從外面進來,目光跟着掃過他們這一桌,賴寶婺閉上嘴巴,沒接話。
邵天賜福至心靈地一回頭,也看到了他。
晚自習結束,邵天賜送她回宿舍,在宿舍樓下,看樓上那亮着的密密麻麻的燈,他不知道想到哪去,忽然來了一句:“你們宿舍沒人欺負你吧?”她笑:“想什麽呢,大家都很忙的。”邵天賜認真道:“要是有人欺負你,記得一定要跟我講。”賴寶婺沒接話,邵天賜又重複了一遍:“聽到沒?”
賴寶婺低下頭,心裏澀澀的,她擡起頭:“不會有人再欺負我的。”
說完對不起的高斯再也沒有奇奇怪怪的表示,這讓賴寶婺松了口氣,只當他是心血來潮,她也不往心裏去。因為期末将近,班裏最調皮的男生都開始收心,認認真真地複習,迎接高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考。考試的座位安排都是機器随機安排,邵天賜沒分到跟賴寶婺一個教室,第三天的下午考完最後一門歷史,邵天賜被班裏幾個同學叫去打球,大家帶着解脫的興奮玩瘋了。
邵天賜叫她去體育館等她,但是她被班裏的閑話說怕了,不肯去,就在車棚等他,他們說好了一起回邵家吃飯的。她等煩了,在微信上一個勁兒催他,“打好沒,還要多久?”
邵天賜過了一會兒給她發微信:“再十分鐘。”接着又給她轉了一個2000塊的紅包,讓她乖點別鬧,她怎麽可能會收他的錢,義憤填膺地在對話框裏敲下幾個大字:那你快點!
車棚裏的人漸漸走空,晚霞流動,她眼看着樓道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了下去,側坐在自己自行車的後座,有點無聊地嘆了口氣。就在這時,昏暗的暮色下走進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耐克的單肩包斜甩在肩後,随着那人走近,也看清了賴寶婺,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賴寶婺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他走過來,看了看她旁邊,腮幫動了幾動,忽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要不要我送你?”
賴寶婺以為自己聽錯了,過了幾秒才把目光轉過去,她依然用那種微冷的态度看了他一眼。
高斯出奇的平靜:“我沒有惡意。”
賴寶婺突然笑了起來,高斯從沒見過她跟自己笑,她這一笑幾乎看得他愣住,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笑不可能是給他的,因為他也聽到了腳步聲,邵天賜從後面過來,把包丢進她的車筐,“走吧。”她從包裏翻出紙巾,“你要不要擦擦?”邵天賜用校服外套胡亂擦了把一頭一臉的汗:“好了。”
“你餓嗎?我這裏有小面包。”
“餓爆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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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寶婺從校服的口袋裏掏出一只壓扁了的小面包,遞給他,他撕掉塑料殼,三下兩下塞嘴裏解決掉。
兩人自顧自地聊天說話,就當高斯不存在一樣。高斯也沒有一點被激怒的跡象,彎腰給他的山地車解鎖,推着車從他們身邊走過。
邵天賜沒問高斯跟她說了什麽,擡手按了下她的頭:“走吧。”
考完期末考試學校給高一學生另外安排了兩周的課,其中光是分析期末試卷就用了一天,成績出來以後,賴寶婺沒想到邵天賜竟然考得這麽好,是他們班第三,光數學一門就拉了她将近二十分。除了服,賴寶婺無話可說。
第一是班裏一個用功到讓賴寶婺望塵莫及的女生,連去食堂吃飯都帶着單詞本。
第二就是高斯,他是他們班唯一個數學滿分。
賴寶婺天生跟數學有壁,老師分析完她還有些步驟沒懂,邵天賜給她講了一遍,她依然雲裏霧裏,問同一個人第二遍是很考驗勇氣的事情,哪怕他是你最好的朋友。賴寶婺跟自己較了一節課的勁,課間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桌上了多了一張紙,打開一看,上面清楚地寫着解題步驟。
不是邵天賜那種橫空出世的天才套題法,也不是老師簡明扼要的幾個突破點,它寫得很仔細也很清楚,包括每一步需要用到的公式,最末還給她抄了兩道例題。
她把兩道例題做出之後拿給邵天賜批,邵天賜給她看了看,驚訝道:“可以啊姑娘,都做對了,這題哪找的?”
“不是你出的嗎?”
邵天賜懶懶地往後伸了個懶腰:“你覺得我像這麽有空的樣子?”
賴寶婺後來也沒問,她隐隐約約有點感覺,但她沒跟邵天賜說。
兩周的補課眨眼就過,因為文理分科,意味着這學期結束之後,班裏有一部分同學就要離開這個班,分到其他班去。最後一堂數學課上,梁思文突發奇想,說要搞個班隊會,讓有才藝的同學自己上來展示,為高一的上半學期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下邵天賜來勁了,拍桌子起哄:“賴寶婺彈吉他!賴寶婺彈吉他!”
賴寶婺特別怕他瞎起哄,回回都這樣,搞得她特別尴尬,好像她是他生的一樣,逢年過節都會被他拉出來給親戚表演節目,美其名曰培養她的自信心。賴寶婺覺得他就是想分散親戚們的注意力,以免炮火集中到他身上。
賴寶婺一個勁搖頭,窘地直往牆裏縮,她都這麽大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被人拉出來表演節目,想想都覺得好傻。班裏同學知道他倆關系好,笑着看他們拉扯。賴寶婺都快哭了:“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放過我吧,要去你自己去。”
邵天賜搞不定她,理直氣壯地跟梁老師要支援:“老師她會彈吉他,上次元旦彙演她本來也要上的,她彈得可好聽了。”
聽到這話簡薔臉上當時就有些挂不住,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還有人說起這件事,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其實後來梁思文也找她了解過情況,她輕描淡寫地表示沒跟賴寶婺溝通好。梁老師批評了她幾句,沒想到還把她給說哭了,梁思文反過來還得安慰她。
不想顯得是自己心虛,跟班裏大部分人一樣,簡薔偏要笑着回頭看他們鬧。
最後連梁老師都發話:“寶婺來嘛,上次沒有機會,這次彈彈給大家聽聽,都是自己班裏的同學,不好聽我們也不說出去。”
高斯坐在自己座位上,沒理這男拖女的課堂鬧劇,目光有點冷有點冰地看着面前。
賴寶婺沒辦法,只好彎腰拖出一直放在課桌底下的吉他盒。
邵天賜給她鼓掌,帶動臺下稀稀落落的掌聲。
賴寶婺拿出吉他,坐在自己座位上準備開始彈了,梁老師還很熱情地搬了張椅子放講臺邊上:“來,到上面來彈,這才像表演的樣子嘛。”
賴寶婺硬着頭皮上去,坐好,吉他斜抱在懷。校服因為過于肥大,不合尺寸地貼着手腕,露出小半截手掌,讓她的動作看起來跟個小孩一樣稚氣,起調前她低頭确認琴弦的位置。
等琴聲響起,高斯才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她綁了個低馬尾,還是有些碎發跑出來,散落在臉頰兩邊,顯得膚色蒼白,唇色也比一般女生來的淡。
她彈了首《貝加爾湖畔》。
流暢清澈的前奏,和着少女纖細的嗓音,像一脈貝加爾湖的清泉,緩緩流過每一個人的心間。
那首歌的歌詞也很美,像春天流動的風,夏天落下的雨。
……
在我的懷裏,在你的眼裏,
那裏春風沉醉,那裏綠草如茵。
月光把愛戀,灑滿了湖面,
兩個人的篝火,照亮整個夜晚。
女孩聲音幹淨清澈,嗓音還有點稚嫩,目光并不實在地看誰,只落在前面虛空一點。所有學生的注意力都被她的歌聲吸引,心也陷入輕輕的感傷中去。
高斯一眼都沒看她,靠牆坐着,校服敞穿,放在桌上的手指偶爾彈動一下,視線盡頭是玻璃窗外的晴空一角,想必那裏也是春風沉醉,綠草如茵。
之後班裏許多人都去app下載了這首《貝加爾湖畔》,因為好聽,把它設置成了鈴聲和鬧音。還有人偷偷用手機給賴寶婺拍了視頻,轉發的人多了,被一個外班的男生發到了□□空間,很多人在下面對她評頭論足,邵天賜知道後很不客氣地在下面留言:“侵犯隐私懂不懂?删了。”男的不肯,邵天賜找了校外混社會的去堵他,才逼他就範。
這一切都發生在寒假。
春節臨近,賴芬雲去深圳跟女兒過節,把賴寶婺留在了邵家。賴寶婺送她去火車站,進站之前賴芬雲再三叮囑她,要聽話,要乖,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她會盡早回來。
這麽多年,每個人都在叮囑她,要乖要聽話,別給人家添麻煩。
賴寶婺只知道點頭,她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小孩,看着呆呆的,可就是能讓人覺得心疼,賴芬雲的心被她搞得很酸,趁着眼淚出來之前匆匆進了檢票口。
往裏走了一段路再回頭,賴寶婺還站在那裏,賴芬雲跟她揮了揮手,讓她快點走,自己很快淹沒在返鄉的人流中。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面目模糊,只有她靜止不動,被歲月永遠地扔在了這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