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廉婺心頭的話來不及醞釀出口,人卻不肯再聽了,這該是何其悲傷。她不願讓蚩惑出山,只因不想蚩惑再見這人世險惡,有些事情過去便是過去,舍棄未必是壞事,又何必執着痛心一回?放下曾經,這公子眠山便是蚩惑的江山,她可以為她守住這片天下,卻永遠防不住世間人心。既然百年孤寂也是過來,為何再去看人世繁華,今夕非年的時過境遷,嘆息回眸不過是徒增悲傷而已。
她不願看到蚩惑難過失望的樣子,但無法開口,就怕蚩惑看到她心軟示弱的模樣,以為她對當年一事冰釋前嫌。廉婺如何也做不到,她始終無法釋然蚩惑遺棄了她。
念之切,方才恨之深。
這個地界已經是南荒之地的出口,只要蠱派後人沒有煉蠱動靜,再不會有什麽鬼怪妖魔出現。廉婺在公子眠山打鬥的幾天本就已經疲憊不堪,失血不止叫她身子一直恢複不過來,剛才一事又叫廉婺情緒極是低落,閉眼不到一會,竟又乏倦睡了過去。
相較于廉婺的不堪疲憊,唐昕萏精力極好,墓裏一路打鬥下來的四天,竟半點疲憊難受也沒有,唐昕萏自知多虧是血藥的幫忙。廉婺這份恩情,她許言日後定然百倍償還。
先前替廉婺擦臉的時候,便見人的臉色并不好且時時皺眉抿唇,如今人又沉沉睡去,唐昕萏生怕她哪裏不舒服,即使掩不下心急趕着回砂紫樓,此刻還是先照顧了廉婺再說。
廉婺一覺無夢,也不長久,頂多兩個時辰而已。她是被刀劍铿锵響聲驚醒的,打鬥距離不過兩丈遠,廉婺一點意識沒有,不想蚩惑一事竟讓她變得如此懈怠。
唐昕萏收拾完最後幾人,回來同還愣怔怔的廉婺說:“此地不可久留,我們必須且快離開,門派已經派了幾撥人馬趕赴這裏,我們再不走,只怕遲早入他們的埋伏。”
唐昕萏臉上有一道新添的傷痕,廉婺看見,竟然也信從了聲音沙啞得聽不出起伏,她甚是茫然:“去哪?”
竟一點沒有平日那不屑一顧地怒然駁反,連唐昕萏也察覺出了異樣,她問:“童子還好?不如先喝點水。”說着,水袋遞了過去。
廉婺不接不答,極為違和而突兀地反問:“我說,若我說喜歡你,你可會在乎我?”
“童子你怎麽了?”此刻廉婺何止是奇怪,簡直怪異之極。唐昕萏覺得不對,想知廉婺是否染了風寒,伸手朝額際摸去,被人輕巧躲開了。
自然知道唐昕萏心裏如何想她,廉婺看着唐昕萏,曾幾靈動的眸光此刻毫無波瀾起伏,久久才說:“……沒什麽,做了個荒唐的夢,有些虛實不分罷了。”心境突然有些變換,卻也因被人執意拽回神思,僅有只是剎那的功夫。
聞言,唐昕萏恍然,得知人遲遲不肯從夢裏走出,順意問道:“童子剛才是夢到了我?”
“應該是吧。”廉婺恍惚點頭,不可置否的說辭能以假亂真。
“是個怎樣的夢呢?”唐昕萏話音更軟,不知為何,她竟然想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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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不知從何說起,廉婺卻早就打好腹稿一般:“夢裏……嗯,夢裏有一對相慕之人,卻因其中一個為心事所困,遲遲不肯同對方道明心意,結果歲月蹉跎無疾而終,只剩滿心悲切失望……我醒時,才會不由脫口而出一句那樣的話來。”
“是怎樣的心事呢?”
廉婺猶豫一頓,模棱兩可道:“大抵是被對方的私心傷害了吧。”
“若其中一人是我……那,就是兩個女子了?”先前公子眠山打鬥時的話她可全數落入耳裏,這些早不稀奇,唐昕萏更想知廉婺是如何以為而已,“童子會做這種夢?”
“嗯。”廉婺回答一如之前那樣含糊不定,聽在耳裏卻叫人深信不疑。唐昕萏無法更探究竟。廉婺所說的相知相惜之人,不過是她與蚩惑,而那些無奈可何正是她此時的心境。廉婺不是沒有算計,她亦有試探的意思,不管唐昕萏對她有多少真心假意,想知唐昕萏的心思終究是有的,所以這謊夢裏面到底有多少是為唐昕萏,廉婺自己也說不清。
蚩惑一別叫她忽然之間相通許多事情,但廉婺亦然不會忘記唐昕萏是如何待她的,一筆賬記在心裏,唐昕萏欠她的債可越來越多。
“自來有斷袖、墨鏡之說,我為何想不得?是你孤陋寡聞了吧。”廉婺睨她,想得是蚩惑當年極好這口,有時竟能與宮人尋歡作樂數日之久,簡直要把身子累壞。
“童子卻是開明的人。”唐昕萏不知所為何事竟掩不下笑意,見她神思飄忽,以為廉婺是羞赧而致,又寬慰道。
“我并不是,只是被人點醒而已,”廉婺驀然一嘆,她從剛才開始便一直這樣憂感愁傷,叫人全不能适從,把金蛇繞在脖頸上,廉婺擺手,“罷了,且扶我起來吧。”腿處有咬傷,此刻正麻軟異常,并不能自己站起。
唐昕萏扶着起來,見廉婺走路并不利索,說道:“童子好走?可需我攙扶在右?”
“不用,我能走。”廉婺自以為還不至于虛弱成這樣,擋開了她的手。
……
廉婺顯得心不在焉,唐昕萏也多去不打擾,只是有時候廉婺走得太慢讓她都不住溢出一絲擔緊來。南荒之地終究不是她的地盤,随時有外人闖入,而她唯有招架之力卻無反手之能。
唐昕萏不與善惡交,自然沒有避諱,她向來是人不犯我安和相待,人小犯之不予理之,人若再犯必且敬還。如今,這些門派一而再再而三尋事挑撥,還妄意滅她門派,唐昕萏自然不會放任不理,她一心盼等快快回去,把這事情做一了解。
廉婺洋洋散散慢慢吞吞就是提不起勁,初衷執念仰信堅持她統統不願想,此刻怎麽着怎麽着吧,廉婺倏地發現已然許久未有縱容自己,但此刻卻不一定感到滿心歡喜,反倒是焦躁失落理不出頭緒的煩心,讓她更心生抗拒不滿現狀罷了。
廉婺掩嘴懶懶打了個哈欠,一路下來可不止十回。究竟多累多倦,只有她自己心知。廉婺走神得太厲害,連唐昕萏腳步停下的舉動也不曾留意,結果給直直撞上人的後背。唐昕萏還穩穩站着呢,她卻因着重心不穩,連着後退幾步,險些跌倒在地。
“你……”廉婺眉頭皺緊,這唐昕萏怎麽就不看路呢!
唐昕萏食指輕點在唇上,示意人禁默,随後拉住廉婺的手往旁邊的矮樹叢裏躲進去,附耳言道:“有人來了。”
唐昕萏的舉動一如既往讓她心悸,廉婺此刻卻未有在意更多:“他們?”
往往都是廉婺神思敏銳先聽探到消息,如今竟由她說出口,且人此時還是一副毫無查知的模樣,唐昕萏說不出怎樣的感覺,她點頭,聲音極細僅僅兩人可聽:“來人不是善茬,且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出去。”